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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慎:“说说你的看法。”
秦斯昭有点口吃:“儿子儿子……军国大事……儿儿儿子不敢乱说。”
“无妨。”王慎道:“你现在已经不小了,又是后军虞侯。自我第一天将你下到军队中任职,就是要让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俺们家成的了事的人。”
“是爹爹。”秦斯昭心中稍安:“襄阳一地事关紧要,必须要拿到咱们自己手中才叫人心安。否则,那就是芒刺在背,寝食不安。”
“必须拿下襄阳,原因呢/”王慎继续问。
秦斯昭:“儿子也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儿子读了这一年多的书,什么都看,什么都学,尤喜《汉书》和《后汉书》还有《魏书》。魏晋三国争雄,这一代乃是孙、刘、曹三家必争之地。有曹孟德南征荆州;有关云长水淹七军北伐,逼得曹甚至想过要迁都;还有吕蒙杀关羽,收入荆襄。丢失荆楚之后,刘玄德发全国之兵东来,最后兵败病势于白帝城。可见,这荆楚一地是何等的要紧。”
“在前人的著述和史书上,一提到江汉,其中最多的两个地名是襄阳和荆州。可见,要经略荆楚,必须拿下这两城。不然,那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就算兵马再多,粮秣再广,也是占不住脚的。”
“如今,荆州还在我大宋手中,自然不能去打。而襄阳则早已经沦陷金人之手,当地也驻有女真人。所以,倒是不妨拿下襄阳,只要襄阳在手,就能牢牢控制江汉。”
“牢牢控制江汉,你说说,是如何控制的?”王慎见秦斯昭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大觉欣慰,这个斯昭进步不小啊,再过得几年,当可成为自己一大臂助。
秦斯昭有点汗颜:“爹爹,儿子只不过是根据以前读过的书推断而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哈哈,你好读书不求甚解,知其人而不知道其所以然啊!”王慎哈哈大笑,见秦斯昭一脸窘迫模样,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你的主要问题是还没有接触过实务,很多东西要亲自看到过,亲手主持过才能明白其中的关节。所谓书上得来终觉浅,这事的责任不在你。”
看到秦斯昭渴求知识的亮晶晶的眼睛,王慎竭力用他能够理解的语言,说道:“荆湖之富这几日想必你已经看到了,控制这一区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尽的人力物力。且,江汉位于大江中段,西可控制巴蜀。东行,顺流而下,轻易就能打到江南。往北,旬月就可到西京河南府,乃是中国腹心,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只要拿到江汉,以大江上游下游,加上河南之敌都会寝食不安。”
“原因很简单——水运,大江上的水运。”
“斯昭,我问你,一辆大车最多能够运送多少粮秣?”
听到父亲问,秦斯昭回答:“回父亲的话,一辆大车最多可以运输两千斤粮食。”
王慎:“那我又问你,一辆大车如果用驮马需要几匹?”
秦斯昭:“如果是健马,可拉动两到三千斤。不过,如果有这样的健马,估计老郭已经弄过去想方设法训练成战马了,怎么舍得用来来车。两千斤重的大车,一般都需要两匹马。”
他有心在父亲面前炫耀,继续说道:“如果用人力来拉,怎么也得四人以上。”
王慎:“如果没有人,单纯用骡子、驴驮呢?”
秦斯昭:“一头大骡子可以驮两百多斤,毛驴则要轻一些,一百八十斤顶头。”
“你到是细心,不错不错。”王慎:“那我问你,一艘船可运多少斤东西?”
秦斯昭:“根据船只大小和水深不同,能够运输的货物也不同,如果是一艘大官船但怎么也得两三万斤吧!”
“是啊,怎么也得几万斤。以一个士卒每日吃两斤米计算,只一船粮食就足够一万人吃上一日。而且,军中的牲口和人力有限,怎比得船只来得便利?”
“凡战,万人聚集,每日消耗都在恒河沙数。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得就是粮草,打得就是后勤。一场万余人的大会战,劳师远征,沿途都需要设置粮仓,需要派兵看守。一路上的后勤补给线还得派部队维持、警戒。如此算下来,出动的民夫和辅兵就是主力战兵的两到三倍。如果有一条能行船的江河可以直达战场,如果能够控制住水路,未战已经占了六成以上的赢面。”王慎微笑着看着秦斯昭:“斯昭,我知道你一直想去一线作战部队,对于到后军做虞侯,心中未免有些不甘,现在明白我派你过去的意思了吧?”
秦斯昭深深一揖:“爹爹,儿子明白了。”
王慎扶起他,笑道:“话转回控制江汉为什么必须拿下襄阳上面,原因很简单——汉水——江汉江汉,江说的是大江,长江。汉,指的就是汉水。光以后江,而不能控制汉水,没有人能在江汉站得住脚。”
他侃侃而谈:“汉水发源豫西山区,一路南来,经复州、过汉阳军,于汉阳处与大江汇流。如果襄阳之敌有图谋江汉的野心,泛舟而下,只几日就能打进我江汉核心之地。偏生这一路上水流平缓,又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无险可守,我军也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整个江汉平原总的来说分为三大块荆州、鄂州、襄阳,三大块又连为一片,现在三路势力各占一块只不过是暂时现象,迟早都会归为一体。”
“襄阳乃是江汉最大城市,有完善的城防。地形和无遮不拦的鄂州、荆州不同,周围都是山区,中部也有起伏的丘陵,易守难攻。占了襄阳,居高临下可以牢牢控制整个江汉。而往北又可前出南阳盆地,进而对河南用兵。这也是女真虽兵力不足以攻占整个江汉,却还是将襄阳拿到手中的原故。有了那座大城,我大宋就算北伐收复国土,这一路却是走不通的,只能将所有的力量投入在江淮,无法东西呼应,无法做到两个拳头打人。”
秦斯昭什么时候接触过这种大战略,激动得小身子微微发颤;“爹爹言之有理,看来这襄阳势在必下。看来,秋凉之后,我军就要北征了。”
“秋凉之后吗……”王慎狠狠地看着北方的天空:“我也想啊,某本是个北方人,自来南方之后,这大江之南的雨水都淋得我一身快发霉了,真怀念北地的天高云淡,怀念那草枯鹰眼疾的秋后爽气。可是,在北征襄阳之前,我得先把曹成他们给解决了。只要拿下襄阳,某才算是有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真的海阔天空啊!”
“等,现在只能等了。三伏天就要到了,一切军事行动都必须停止。是的,等到秋凉之后再说。”
“军使,军使,紧急军报!”两骑飞奔而来,为首那人手中高举着一封插了三根鸡毛的信件。
接过信,只看了一眼,王慎皱起来眉头。
秦斯昭:“爹爹,可出了什么事?”
王慎:“前线急报,张用部全军覆没,其他六家流寇大恐,已拔营撤退去襄阳府随州。”
秦斯昭笑道:“爹爹虎威,曹成等人不战而退,随州大半是山地,地方贫瘠,可养活不了那么多贼军,加上襄阳府又有女真人。也许不用咱们去打,他们自己先就溃了,可喜可贺。”
“也没有什么可贺的,随州地方虽小,可却不好用兵,曹成乃是沙场老将,如果一味死守,女真人未必能够拿他们怎么样。”王慎突然有点担心:“日后我军攻略襄阳,说不好还没碰到女真,先就要和曹成绝一死战。还有……”
还有,怕就怕曹成他们实在抵挡不住女真的军事压力,投降了金国做了汉奸。如此,问题就麻烦了。
女真毕竟是外来人,战斗力虽强,可总归人少,无法在中国腹地立足。可如果有了熟悉地方民情的汉奸军队投靠,问题就严重了。
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上,宋金之战打到最后还真有点像后世抗日战争。随着侵略军的老兵不断减员,到最后,战场上的主力变成了汉奸部队。
实际上,汉奸部队造成的破坏和对于国人抵抗意志的动摇比起侵略者更严重。
明年,刘豫就会在河南建立伪齐政权,而这些前东京留守司的流寇部队也将成为刘豫手下的得力干将,灭亡大宋的急先锋,汉家男儿最凶恶的敌人。
这次自己经略江汉无往不利,除了泗州军士卒的英雄善战之外,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一众贼军的手上的资源不足。他们刚来江汉的时候,因为钱粮短缺,只顾着抢劫地方补充军用。如果钱粮充分,一到地头就全世急攻泗州军的大本营黄州,这一战的胜负尚未可知。
一旦曹成他们投降了女真,背靠金国,有这源源不决的补给,将来要想拿下襄阳就难了。
王慎心中担忧,可这话却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也无法和人商议。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各方(一)()
在王慎眺望的北面天空下,曹成骑在战马上,叹息着也回头朝南方看来。
他今年三十出头,微胖的脸上被太阳晒出两陀红斑。天气实在太热,加上又不讲究穿着,身上只披了一件破旧的短衫,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地里的农夫。只那提拔的身子看起来有一股独特的利索劲儿,这才叫人记起这是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将。
人马实在太多了,道路上充塞着大车和争道的士卒。六家所谓的义军互相叫骂着,推搡着,秩序乱得不能再乱。
实在挤得受不了,曹成手下的骑兵也顾不得地里的秧苗,直接纵马冲了下去。
泥水飞溅而起,落到路边的士卒头上脸上,再顺着铁甲滑落,让这次撤军显得更是狼狈。
战马还好些,已经走了大半天的牛和骡子们都已是口吐白沫,任由士卒如何鞭笞死活不肯挪窝,只张嘴去啃青绿的秧子。惹恼了,直接尥蹶子将民夫和士卒踢到水田中去。
一个个士兵惊叫着在水中打滚,跟泥猴儿似的。
有军官大声叫骂,挥舞着鞭子维持秩序。可走了半天路,各军已经混杂在一起,编制都乱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头领,谁他娘认识你是谁。吃了鞭子,顿时有人发作了,和军官扭打成一团。
队伍竟然是走不动了。
在曹成身边是一溜轻骑兵,这些贼军都是步兵,军中极度缺马。可看这只骑拉出去竟有二里长,细数来,至少有五六百之巨。
没错,这正是曹成手中最最精锐最最忠诚的牙军,领军的乃是他的亲弟弟曹亮。
靠着这支难得的骑兵,曹成部虽然人马不是太多,可却是各路义军中战斗力最强者,也使得他们显得分外骄横。
“大哥,这他娘实在太乱了,再这么堵下去何时才能到随州。如果王慎追来,咱们可走不脱了。”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曹成回头看去,身边的田里有一个瘦小的人影正骑在战马上,满脸的怒气。
虽说是一母所生,可他这个亲弟弟却生得甚为丑陋,绿豆小眼,尖下巴。二十来岁年纪,额上已有皱纹,看起来甚是猥琐。
曹成兄弟感情很好,就安慰道:“阿弟你也无须担心,这天气实在太热,王慎不会打过来的,长途追击并不是说一句话那么简单。况且,他刚拿下安陆,缴获甚多,还得安抚地方,可没精神再于我军决战。真逼得我等走投无路,奋起一搏,他未必讨得了好。”
是啊,王慎全歼张用之后可是发大财了,就好象是一头大江中的夔龙刚生吞了一头肥羊,要想尽数消化还需时日。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前一阵子在水边遇到的那头猪婆龙。直娘贼个头虽不大,却尖牙利爪,铜皮铁骨,硬生生咬伤了自己三名勇士之后,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那王道思就是这么一头猛兽,叫人心生畏惧啊!
曹亮听到曹成这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大哥自起兵一来算无不中,你说王小贼不会来打,自然就来不了。如此,俺也放心了。咱们也就这点家底子,损一点少一点,再受不了上才那样的黄州大败了。直他娘的,杨蛮子自投靠大哥以来牛皮吹破,说什么神勇无敌,南方刀神。结果如何,大哥将一万精锐交给他,被王慎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若非如此,咱们未必就没有反击之力,何至于放弃应城狼狈地逃去随州?”
“你说谁牛皮吹破,你说谁是蛮子?”突然,有人怒啸一声。
两人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银甲银盔的将领骑马带着一群裹着头巾的步卒过来,英俊得仿佛不是人类的面孔上满是狰狞之气,不是杨再兴又是谁?
杨再兴恶狠狠地看着曹亮,头盔上浓密的白缨冠在风中微微耸动,如同一头雄狮。
曹成虽然看不上杨再兴,却也知道这个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