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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杜束报上去的名字竟然有三十多个,都是从前卫州的低级官员和文吏,从州司户参军、司法参军到下面的县主薄、县尉、里长、约长,只差一个知州和两个知县就能组成一套完整的卫州统治阶级班底了。
杜充心想:这个杜束实在可恶,某提拔你做军使,那是看在都是一族人的份上,不然谁认识你?你这厮也没有个眼力劲,却拿我的职权送人情,着实可恼。若不是看到大家都姓杜的份上,换了别人,直接打杀了。
杜束没个奈何,只得去领那个前军军使的职司。
这个时候,留守司的人脸却变了。
知道杜束失了杜相的宠,落了魄,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客气,但话中却有埋汰之意,只推说没有空缺,实在抱歉。
想当初,这些混蛋见了自己都一口一个约之兄地喊得亲热,杜束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说,什么没空缺,你当我是傻子,留守司的从上到下都喝兵血吃空饷,有的是位置,你们不给,老子自己找。
他干了十多年文案,这种事情自然门清,当下就抢过名册仔细查找。
这一查竟然没找到空缺,各军的官职都人满为患,气得杜束大发雷霆,纠着留守司的人闹。
实在被他吵得受不了,终于,一个公事才拿出一份委任说是有个叫泗州营的部队前身是刘光世的淮西军辎重营,女真人打来的时候,刘平叔逃得实在太快,就把这支部队丢在了建康,如今已经归入留守司前军,那地方还缺个副指挥使。
泗州营指挥使叫王慎,昨日来过行辕,听说了杜约之你的名字,留了话,道是若杜束你瞧得起他那边,不妨过去做副军使。
“只是,那就是一支没人搭理的孤军,能什么前程。”
“有位置就好,我去,我去,总归有俸禄可领。”杜束大喜,连连点头。不能打,不能打就不上战场呗!兵凶战危,好男儿要留有用之身,岂能轻言牺牲?
他心中也是奇怪:“那什么王指挥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专门来要?啊,王慎,是不是那个招安李成,阵斩大寇李昱的王道思?他立下那么大功劳,怎么才是个小小的营指挥使?”
“我怎么知道,想来是得罪上头了吧?”公人回答说。王慎之人最近一段时间常来行辕走动,想来是要讨好杜相。
杜相什么人物,王慎芥子般的人物,攀得上这根高枝吗?没错,你王慎打仗是厉害,但说到底也就是个贼配军。
就把主意打到杜束头上,嘿嘿,杜约之现在已经触怒了杜充。杜束就是个不省心的鬼见愁,王慎这次只怕打错算盘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
公人见终于可以把他给打发了,松了一口气,道:“杜约之,听人说王慎有万夫不当之勇,你做了他的副使,就算将来有一天上了战场,有这么一个虎贲在,不也能保得性命平安?”
“对对对,说得是。”杜束想到这一点,高兴地接过委任状。
突然,他又有了一个念头,心想随自己一道逃来建康的同僚们还没有安置,不妨把他们的事情一起办了。
从卷宗上看,泗州营的军官缺员得厉害,正好把他们都补充进去。
按照大宋朝的军制,一营有一个指挥使,两个副使。杜束占了一个,另外还空出来一个,这远远不够呀!
他本是个热心肠的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当下就让公人又给了五个委任。
公人们吓了一跳,小小一个营竟然有六个副指挥使,这这这,这也太荒唐了。
更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除了六个副指挥使的职位之外,杜束又要了二十多个职务,都是诸如押官、承局、勾当公事之类,且基本都是不用上战场的文职。
公人们又好气又好笑,泗州营纸面上的兵力才一百来人,按照军中的规矩,还得扣去三成空额。区区百余人,你一下子派过去三十多官员,再加上泗州营本来就有的军官,搞不好官比兵还多,这不是人浮于事吗?
不过,这杜束实在难缠,虽然已经触怒了杜相,可人家怎么说也姓杜,咱们也不好太得罪。罢,就当打发瘟神吧!
就这样,杜束带着往日的同僚三十来人,浩浩荡荡地去泗州营上任。
官场和军队的规矩杜束和同行的三十来人都懂,自然知道军队的军费有限,你多拿一文军饷,人家就少吃一口饭。
这次过去,难免不惹恼泗州营的老人们。
内心中也是忐忑。
中午的时候,在泗州营中,三十来人和指挥使王慎见了面。
看得出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军官,王慎不但不恼,反非常高兴的样子。上前就一把握住杜束的手使劲地摇着:“早就听说过杜约之你的名字,我这里也缺个副使,就问上司讨要。盼星星盼月亮,今日可算是把你盼到了,约之今年贵庚呀?”
第七十五章 民政班底()
现在的王慎还是个小人物,在大宋朝或许还没有什么名气。但淮西一战之后,军中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姓名。
杜束在来之前也向人打听过王道思此人是什么来历,此刻定睛看过去。心中顿时一凛,忍不住在心中喝彩一声。
只见,王慎身高臂长,皮肤白皙,眉目疏朗,一笑,就露出整齐的洁白的牙齿。他身上穿得朴素,就一件麻布袍子,举止优雅,倒像是个文人。
只不经意之间目光中有犀利的光芒一闪而逝,隐约给人一种迫人的气势。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人愕然想到,王道思可是在淮西杀人如麻的煞星。
杜束放低姿态,恭敬地说:“回军使的话,杜束今年三十有一。”
王慎笑道:“我今年二十七,过完年就二十八。如此说来,我得唤你一声杜兄了。”
杜束忙道:“上下有序,不敢。”说罢,就忙将随自己一道过来的诸人介绍给王慎认识。
一边说话,一边忐忑地观察着王慎的表情。
一下子多了五个副指挥使,二十来个其他军官,这已经是滑天下之稽,换别人是王慎只怕立即就会翻脸。
可王慎却好象浑不在意的样子,依旧亲热地和众人一一见礼,然后摆下酒宴款待大家。
三十来人坐了三桌。
看得出来,王慎是一个老于人情世故之人。逐一给各人敬酒,又细声细气说话,叫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一时间,大家总算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去了。
酒过三巡,气氛热闹起来。
有心恭维,其中一个新任的勾当公事就提议让王慎说说淮西之战的情形,大家都同声说好。
王慎推脱不过,就大概将那两战的情形讲了讲,然后叹息道:“这打仗并不像是书上所说的那么简单,那是要死人的。上了战场,无论你是将官还是兵,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不过,国家既然有用我等之处,也只能抱着杀身成仁的觉悟了,这是我等军人的职责。这打仗也有许多讲究,并不如一般想象那样,士卒们提了兵器,冲上去厮杀。其中,兵种不同,战法亦是不同,所谓各司其职。”
他板起指头,开始详细地解说起军队的兵种分配,训练手段,和各军在战时该如何配合,这情形倒有点给大家扫盲的意思。
讲了半天,最后说道:“一军之中,主力战兵,也就是作战部队其实只占总人数的三成。其他都是辅助部队,战时负责后勤粮秣保障、伤兵救护、扎营、向地方上征召民夫和粮草、牲畜,人员却是要占到大头。现在我军都是战兵,我手头也没有得用的臂助,各位今日进营,可是帮了王慎大忙了。”
在座三十来人以前在地方上也算是头面人物,至少都当过九品吏员,一个个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王慎话中的含义。
刚才王慎有意无意地说,带兵训练、打仗的事情他来,后勤保障还有和上头打交道的事情则由在座众人负责,军务上的事情就别插手了。否则,大家因此闹得红了脸却是不美。反正一句话,军饷俸禄短不了你们一文,但若是有别的心思,王某人可就不会客气了。
王慎的话说得很含蓄,正合了大家的胃口。毕竟都是在台面混过的,官场的规矩也懂。说穿了,大家来就是混口饭吃,有钱那就成,又何必生事。而且,王道思人情练达,和他相处非常愉快。
立即,大家都表达了不会插手军务的心意。
王慎大喜,连连敬酒,宾主尽欢。
接着,他就把新来的军官们集中安置在军营西南处一片房屋里居住。这里他事先让人用木栅栏隔了,又将泗州营的军帐设在这里,算是这支部队的中枢决策机构。
安置完他们之后,谷烈冷着脸找到王慎:“王将军,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官,这不是由着他们夺权吗?六个副军使,直他娘荒唐,这些混帐玩意儿鬼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脑满肠肥,一看就是贪官污吏。还有那杜束也不是个好相以的,别人避之惟恐不及,你怎么还把这种瘟神请进门来?想我等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何能够听他们的命令。想要补上副指挥使的缺,陆虞侯不就是个合适的人选,现在却要屈居那六人之下,没得叫人憋气。”
“他们已经答应某不过问军务,人虽多,也无妨,大不了养着就是了。”其实,无论古今,一个单位、部门,一个公司,有人干活,自然有人充当门面混天度日。就拿王慎在后世的公司来说,不也有几个关系户。就算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自己对外联络办起事来也方便得多,至少上头不会有事没事来找你麻烦。
王慎:“杜束乃是杜充的远房侄子,咱们在留守司只是个外人,我要的就是他这层关系。别人要对咱们不利的时候,也得顾及一下情面。”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咱们现在的人马也多,难保不不会被人觊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不定上面一道命令下来,这一千多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就被人给吞并了。到时候,某可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杜束过来当副指挥使,不外是找个地方安置,再分润些功劳。他要功劳,给就是,我只要实利。你好我好,大家好。”
听王慎把话说得分明,谷烈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将军说得是,只是这群人以前根本就没带过兵,就是一群废物。就算不插手军务,也须防备他们搞坏军心士气。”
“不会,不会,我不派他们差遣,又不让他们出操。反正每日就叫他们按时点卯,再在军帐中一坐,一杯茶,一本书看半天。天黑吃饭,上床睡觉就是了。不跟士卒们接触,他们也搞不坏风气。”王慎笑笑:“你说他们是废物,某却不敢苟同。”
“看他们一个个要么大腹便便,要么瘦骨嶙峋,肩不能挑,背不能磨,拿不了兵器,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
王慎只是笑而不语。
他的心思如何能够同别人讲起。
作为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在现代社会时之所以成功,就是有一颗有追求不满现状的心,也就是野心。
既然已经到过高处,看到过美丽的风景,又如何能够自甘平凡?
穿越到这个乱世,手头已经有了一千可用之兵,对于自己未来要走的道路,王慎已经想得清楚——用手中的刀剑,在乱世中开垦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说大点就是驱除鞑虏,还我河山,济民于水火,青史留名。说小点,就是封侯拜将,割据一方,成为一个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的诸侯,大军阀。
大丈夫,也只有活成这样,才算是有些滋味。
如今,到处都在打仗,南宋初立,要想稳住江南半壁江山,赵构必须依靠武人,也舍得给有实力的将领加官进爵。想那岳飞当初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级军官,就因为能战,入了皇帝眼。一路擢拔至正一品太保、枢密院副使,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太尉,相当于后世的军委副主席。且辖十万之众,掌管着长江中游几省的军政。
他的道路,自己不妨有样学样照抄一遍。
当然,王慎就算有一天走到未来老丈人那一步,也不可能傻得被人家十二道金牌一招就乖乖去杭州上风波亭。岳飞就是个理想主义者,而王慎可不会像古人那样愚忠。
他的偶像是清末左宗棠、李鸿章那样的人杰,至少也要混得袁慰亭才算是一展胸中抱负。
但比起岳飞,王慎的起点差了许多。
岳老泰山未出道时枪棒一县无敌,武力过人,手下又有张宪、王贵等好汉。去开封留守司的时候,又得了宗择的信任,积攒了一个不错的班底。
而王慎手头一个人才也无,只能靠一点一点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