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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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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正红。

    在他身后,郭崖正手脚麻利地侍弄着红泥小火炉,水斗中,一壶米酒正热,散发着醇厚的香味。

    在他身边,另外一个高大汉子跪坐在甲板上,以额触地:“军使,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还请责罚。”

    “世事无常,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王慎将手中的钓竿扔进水中:“钓了一下午鱼,却无所获。也不知道是我钓鱼,还是这滚滚大江水在钓某。”

    他站起身来,一把将那高大汉子扶起:“徐大叔,还请起来,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安娘要恨,我一人生受了。”

    说着,眼圈就红了。

    那个姓徐的汉子也落下泪来:“什么徐大叔,属下如何敢?自鹏举当年在河北以身殉国之后,我就如无根的浮萍般在军中厮混,前番听到弟兄们说将军麾下有个叫岳应祥的勇士,估摸着是故人之子,这才寻来,果然就是。却不想……却不想……”

    想起牺牲在战场上的一众汤阴弟兄,他泣不成声。

    没错,这人就是当年随岳飞一起投军的徐庆。在真实历史上,徐庆勇武过人。出任前军统制,是岳家军中的重要将领。

    也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他自岳飞、张宪、王贵等人殉国之后,就投到宗泽麾下,立过不少战功。开封留守司军队内讧分裂之后,他就随溃军一路南逃,等到金军撤去扬州,他才过河,回留守司。这才听一个从前的老朋友说他们已经编入泗州军背嵬军岳应祥将军那里,又让他一块儿过去。说徐大哥你也是带过兵的大将,去王道思那里定会受到重用。

    徐庆一听,心中就犯了嘀咕,这个岳应祥是不是鹏举的儿子吗?

    于是,他就跑去拜见王慎,一看,不但岳云姐弟在,就连以前见过一次面的杜束也在。

    看到故人子女,徐庆就遏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立即大声痛哭。

    又有杜束在,这下,岳家姐弟就知道父亲的死讯。当下,一家人哭成一团。

    王慎上前去劝,却被安娘给赶出家门。说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事,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按照古人的礼制,父母丧,服孝三年,姐弟二人加上岳云的浑家都换上了丧服。

    王慎和安娘的婚事自然也只能先放到一边。

    又被她责怪,王慎心中郁闷,就坐了船到马家渡水边钓鱼。

    徐庆见自己一去见王慎就闹出这么大乱子,忙跟了过来赔罪。

    见到他一脸的愧疚,王慎长叹一声:“徐将军,你能够来投我,又是汤阴老乡,咱们也是一家人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如何肯怪罪于你。我前军正缺一个营指挥使,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屈就?”

    据徐庆说,他以前在东京留守司宗泽麾下做过一段时间的军指挥,有带大军团作战的经验,正是王慎急需的人才。而且,徐庆的作战本领可是写进书里的。

    徐庆没想到自己刚进泗州军就能率领一营千余人马,激动得身子乱颤:“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又要拜下去。

    王慎摇头:“不用,咱们坐下吃酒,我倒想向你请教一下这万人以上规模的阵战具体是何情形。”

    “不敢。”徐庆坐了下去,陪王慎吃了几杯酒,就将他当年在东京参与的几场大决战详细说了一遍。

    王慎收起乱糟糟的心绪仔细聆听,还时不时打断他的话,回过头去问上几句。接着,又拿起纸笔记进怀中小册子里。

    这一席话说来颇长,不觉天色已经黑尽,郭崖就点了个灯笼,挂在船头。

    又烫了一杯酒,给二人满上。

    王慎将册子又揣回怀中,笑道:“徐将军,我军正缺如你这样的有过阵战经验的骁将,看来,这次把你留下某是做对了。正事说完,来来来,咱们只管吃酒。”

    二人不住饮酒,都是醉了。

    想起安娘对自己的责怪,想起殉国的自己从未谋面的岳父岳鹏举,王慎心中难过。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以筷子敲着几上酒碗,吟道:“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正是岳飞所作《小重山》的下半阕。

    正在这个时候,岸上突然走了几人,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唱道:“春到长门春草青,红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同样是《小重山》,不过却是上半阕。

    岳飞的小重山写尽心中的烦闷,沉郁悲怆,乃是大情怀。

    这女子的小重山唱的却是当春怀人、盼望远人归来的小确幸。

    一阴一柔,和王慎所念词作的小半阕对比强烈。

    唱完,那声音又柔柔道:“野渡无人,轻舟自横,钓得一江流水,尊驾好兴致,可否讨得一口冷酒?”

    “什么人?”徐庆猛地跃起来,将手放在腰刀的刀柄上。

    王慎转头看去,只见江岸上来了一共四人,两男两女。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和随行丫鬟。

    那女子一身素白,头上用纱笼遮住,也看不出相貌、年纪,不过看她的言谈举止和打扮,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另外两男则都是四五十岁年纪,肩上挑着担子,腰挎大刀,想来定然是那女子的老家人。

    天已经黑下去,那女子主动和王慎唱和,胆气倒是不小。

    王慎朝徐庆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微一拱手,朗声道:“娘子可是想搭船去建康?”

    那女子微微一福:“正是。”

    王慎:“某正要乘船进城,若娘子不怕我等是歹人的话,大可上船。”

    那女子笑了起来,直起身,道:“能唱出‘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者,岂能是歹人?”

    王慎:“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娘子也是个雅人。壶中酒尚温,上来吧!”

    老郭有点担心,低声道:“主人,这几人来历不明白,须小心些。”

    王慎:“没事的,老郭,我已醉,你应酬一下。”

    等到那女子等人上船,谢过王慎之后,船上三人这才看清楚她的相貌。

    却见这女子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眼角已经带着一丝皱纹,却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宇间带着英气,一看就是望族出身。不用猜,应该是靖康之变从东京汴梁流落到南方的贵族。

    本来,徐庆和老郭对她还有些戒心,此刻看到她的相貌和气度,也不敢得罪,忙殷勤招呼入座。

    王慎心中有事,让二人招待女子,自去船后躺下休息。

第一百零九章 心怀(二)() 
从马家渡到建康有七十来里水路,虽说顺水而下也快,但怎么也得好几个时辰。

    王慎又醉得厉害,这一躺下去,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响亮的笑声惊醒。

    长期以来在战场上养成的条件反射让王慎猛地跃起来,人尚在半空,横刀已经出鞘,舞出一团白光。

    “好!”一声喝彩,只见先前上船的那女子鼓掌赞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如此刀法,当浮一大白。”

    说罢,就提起酒坛对着樱口直如长鲸饮水。

    白亮的酒液顺着她修长的脖子流泻而下,当真是豪迈飒爽。

    原来,刚才那阵笑声正是上船那个女子和徐庆、老郭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王慎才醒过神来,停下手中刀,吐了一口气,定睛看着滚滚长江水,苦笑道:“某好好的燕赵男儿,娘子这是将我比做公孙大娘?”

    那女子将酒坛扔过去,王慎一把接了。

    女子笑道:“尊驾这是看不起女子吗?这二位好汉方才拼酒,不也输给我这个女流之辈。”

    听到这话,坐在一边的徐庆和老郭都面带苦笑:“娘子好酒量,我等认输。”

    女子用精亮的目光看着王慎:“君有斗酒,游于大河之上。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夜白风清,如此良夜,不如来饮,何如?”

    王慎苦笑:“你还在说我是女人啊,今日若不饮上几坛,倒被看轻了。”

    说罢,心中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来,当即提起酒坛就朝口中灌去。

    女子大笑拍手:“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尊驾真豪杰也,畅快,畅快!”

    王慎本已醉了,这小半坛酒下肚,顿觉一身都热了起来。

    此事,江风轰鸣,掠过水面。有洪波涌起,那夜空的厚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散了。

    一条宽阔的银河横亘天宇,壮阔雄浑。满天星斗印照在水上,又被风浪搅得粉碎。

    站在颠簸起伏的扁舟上,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是啊,和这天地和这时代比起来,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就算我等再渺小,不也如这身下的小船,在风浪中奋勇向前?

    王慎被这壮丽的景象震住了,端详着天地的雄伟,再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用筷子在桌上敲打出激烈的节奏,檀口一张,就有穿云裂石的歌声响起:“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正是一阕《渔家傲》。

    歌声昂扬激烈,直唱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本就醉得不行的徐庆也提起筷子和着她的节拍。

    王慎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将喝空的酒坛子扔进滚滚长江,也提气吼道:“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

    徐庆等船上另外几人同时长啸:“风休住!”

    女子:“蓬舟吹取三山去!”

    ……

    “哈哈,哈哈!”王慎纵声长笑,感觉抑积于胸的烦闷已经随着这歌声,这江流,这天上的浩瀚银河一去不复返。

    郭崖:“主人,建康城到了。”

    那女子和家人小了船,又是微微一福:“今夜能够见着风翔万里,横扫千军如卷席的王道思,不亦快哉,就此别过!”

    王慎也拱手回礼:“今日能够见到易安居士,王慎三生有幸,今日有先生开解使我心结尽去,不胜感激。”

    ****************************************************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南宋建炎四年元月二十三日,五千泗州军分乘各色船只,缓缓驶离开金陵。

    早在年前王慎就已经拿到朝廷任命,之所以勾留到现在,那是因为女真西路军完颜昌部在上游江州渡江攻打刘光世的淮西军,使得长江航运断绝。

    正如真实的历史上那样,刘光世遇到金兵之后,大军一溃如注,飞快撤离。

    于是,女真西路军就一路南下追击,劫掠江西,欲要捉拿富隆太后,很快就攻占了洪州,也就是后世江西省会南昌。

    现在,长江航运总算通畅,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易安居士李清照在前一段日子经常和王慎见面,并介绍了许多从汴梁流落到金陵的文化人士和他认识。早在两天前,李清照也走了。

    她毕竟是个女子,流落到南方之后,日子过得甚是窘迫。她有一个弟弟叫李迒,在朝中做敕局删定官,如今正在杭州,就有心过去投靠。

    王慎想了想,觉得也行。在这个时空里,因为自己守住了建康,兀术无法过江,李清照去杭州也不用害怕陷入乱军之中。

    在李清照和他告别的时候,王慎还送上一份盘缠略表心意。

    经过一段时间的安慰,安娘的情绪平稳了些。可是因为要服丧,自己和她的婚事也只能过两年再说了。王慎所需要做的就是抽时间多陪陪她,希望她能够尽快从苦痛中恢复过来。

    立在甲板上,看着汹涌的波涛,看着身后密密麻麻的船只,王慎心中涌动着豪气:如今的黄州、大别山去已经是三不管地带,某现在过去,楚天开阔,当大有可为。

    秦斯昭立在他的身边,好奇地问:“爹爹,黄州是个什么地方?”

    王慎:“那是个好地方啊,那是一个大世界!”

    是的,那是一个大世界,新世界,马上就要属于他王慎了。

    “大世界,有江淮大吗?”秦斯昭好奇地问。

    做为一个孩子,在他眼中,江南淮西淮北乃是中国最大粮食的产地,最富裕的地区,这里就是整个世界,就是天下。

    “你去了就知道了。”王慎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正要再说。

    忽然,船边有士卒突然将一壶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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