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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兄之棋虽纵横南北,有气者却只南北两块,其间纵断,两端皆可独活。中间虽能有斩获,然重中之重者,仍是根基也。”我总觉得老师最后那一手本不需要回去补连贯通,但是既然老师故意如此,想是希望点醒我什么。
不过老师和孔大人居然还真的要清盘算子定输赢,兀自官子收劫不止,看来好胜心皆重。忽听池面喊叫声更大,眼见小孩们的那艘船身竟横着慢慢向亭子撞来。
赶紧向老师他们示警,老师和文举大人都转头看了看。一见船身更近,身后shi应都开始尖声提醒。老师便yu起身离开亭子,却被文举大人一把拉住,悠悠说道:“兄长若走,这局便算输了。”
老师哈哈大笑,也不走了,真就坐下,继续算了起来。
这可把我这个学生急坏了。不便打扰,只得赶紧绕过亭子,行至水边,亭子半身悬建于水上。眼见船越来越近,船上小孩们似乎也没有了办法,有些就呆呆看着。当下,也顾不得多了,踩入水中,幸得岸边水浅,只是有些陷人,扶着亭子在水中的基柱,蹒跚几步行至亭前,一脚站于泥中,一脚后蹬岸边基石,半条tui淹于水中。瞅得近处,在泥中拔出脚来一起蹬住基石,同时双臂伸出撑住船身。
小时候在白水河玩水的经验告诉我,在水中漂浮的物事是很容易推动的,比如子渊坐在船上,我在水下也能给他托到河中心去。不过这条稍微有些例外,就觉得船头方向压得我左臂几乎要弯,脑海中那船上坐满了几千个子渊那样的胖子似的,勉力抵御仍不能遏制,船似乎要往左手方向翻下。想起自己现在横在水面之上,该是船头要往岸边撞去,看着不会撞到亭子,心下稍宽,却仍需撑住,避免自己落入水中。
“子睿,你怎么样?文举贤弟,算你赢了。”老师终究放心我不下,看到船如此运行,像是明白了我在干什么。听得亭中地板响动,老师到了我的头顶附近,看着我在下面撑着船。
“老师,没事!”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声音有些奇怪,看来身体横着,嗓门都变了。
船头忽然撞岸,手上传来一阵剧震。随即船身似乎弹离岸边,顷刻之间双手无可攀附,心中立时知道后果如何。
于是,我看着眼下的水面,吹着阵阵凉风,冷静地考虑着有无补救措施,却依然无可奈何地又像一只癞蛤蟆似的落入水中。
要说我的两位夫人不知为何都喜欢用这种动物形容我的入水动作。她们后来还说,至少我的后tui很长,比较像此物。我很不满后tui一词,质问她们难道我还有前tui不成。她们二人竟异口同声地说有啊,还兴高采烈地回忆起她们五六岁的那当儿,我大多以四条“tui”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方式活动。
这就是我更加无可奈何的原因,开始是银铃后来加佩儿,个个都喜欢拿我肯定记不得的典故来说事。她们甚至供述她们拿着我喜欢吃、喜欢玩的东西跑在我身前youhuo我爬过来爬过去,而且提到此事时眉飞se舞,毫无反省之意。
原本暖和的天变冷了,原本凉爽的风变冷了,原本没有感觉的水也冷得刺骨。银铃从夫人们那条船靠岸跑过来,看着众人将我拉出水面。我赶紧缩着身子寻个屋子进去,却个个屋子有人,最后只能找了条靠岸的船上去更衣。
父亲没有怪我,他和母亲一起过来,带来他一套衣衫让我换上。我哆嗦着问刚才那船怎么回事。父亲说,小孩子胡闹不懂行船,又不让船工来,结果不知道起锚,只是松了锚绳,最后开了一阵锚绳拉紧,风兜着船就往岸边甩了过来。这边解释完我便穿完了,银铃惊讶于竟然能合身。母亲和父亲一人一句笑着解释道,老爹因为胖所以能胀起来,儿子因为骨架子大故而能撑起来。
稍微梳理了一下头发,被叮嘱晚上需洗个澡,便跟着父母领着妻子出去。
鲁伯在旁等候,我们一下船,他便过来向父亲和我表示歉意;我自然需站出来表示无妨。韩遂,马腾等人也领着那几个小孩也赶紧来表示歉意,我则表示我小时也常如此肆意妄为,常干比他们荒唐出格许多的事情,怪不得他们。
老师远远看着,很是欣慰,不时面带笑容;注意到我目光所及,便点头朝我示意。
皇上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召见我的时候,好好取笑了我一番。不过还是夸了我尊师重道,可为表率。我说这是学生应该做的,要说实话,其实听了夸奖我很开心。
下来后,被老师招手叫过去;还在那个亭子,棋盘两边换作了老师和我。
不过我们并没有下棋,只是看着棋盘上残局说话。
“子睿觉得鲁伯棋艺如何?”
“学生只看了几手,不知。不过似乎棋力不及老师。”
“嗯,鲁公虽可谓才华横溢,可惜……”老师压低了声音,“倘为文人,可成当时第一,若做百里之君……不免失其社稷。子睿可知为何?”
我不免左右看看,看到鲁伯在远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学生不知,这是学生第一次见鲁伯大人,以前并未有所交往。”
“子睿以后还是需多有些交游。”
“是,学生明白。”
“为师和鲁伯下过几次棋。此君棋瘾甚深,却棋力不及,故而也不需与他全力相搏。”老师笑着看着远处鲁伯,“刚才我故意布成首尾难顾之局,只需攻击我首尾两处,腹地实空便会损失很多。中间我亦难有力侵占。他却依然如以前几局般专注坚实其棋棋势。撇开其贪杯无度不说,所谓以棋观人,此人不好攻伐也罢,但以不明时势,好守陈规却是大忌。虽其能言善辩,亦能听得人言,但治国不比清谈,若身边无贤人辅佐,鲁国恐覆无日矣。”
忽然发现鲁伯那里与孟德兄不知为何事争执起来,看到其气正凛然,毫无退让之意,不免慨然。
“孟德兄才高雅量,且贵为辅政魏公。鲁伯如此,虽有些狷直,怕真如老师之言,鲁难不远了。”
“孟德才高不假,却非雅量啊!”老师忽然笑了。
看到孟德兄脸上一时愠怒,一时带笑,忽然觉得老师说得有些道理。那边依然在争执,众人很多都站在孟德那边,同声附和,只有陶谦、卢植站鲁伯之侧。公孙伯圭似乎有些为难,最终站在他老师身后,却不参与其中。这事到最后,还是父亲出面劝结了这场争论。
老师长出一口气:“子贡方人,子曰:贤乎哉?夫我则不暇。”言毕笑笑,“未想其后人尚不明其意,孔夫子怕也无可奈何了。”
老师给我们讲的课偏法家道家,儒家之学讲述不多,而且多解其中片断教习,还辅以道法二家教义对比,为我们作评述。今日老师忽然直接冒出这么一句论语中言,倒是让我感觉有些新鲜。老师能看出我心中所想,一手拨nong手中棋子,一边对我说道:“今日之局,我摆下那一子来其实就是想给你看。士燮是你越国安定不可动摇之关键,无论声望学识实力都是越国第一重要之人,有了他支持你,你才有扎实的根基。你先加授将军衔,空置丞相之位,不停下书褒奖,算是很不错的举措。等你回去,要亲往交趾拜相,不仅以师礼之,甚而能以父礼之更好,自然这个需和令尊商量好,最好能让令尊写封信给士大人,表明诚意。但是你得先出面,将一切做到位,待以后再有意无意取出给他看为好,既让他觉得你待之以师礼父礼的诚意,亦避免让他觉得你只是谨遵父命。”
老师总是这样,他喜欢用一件其他平常的事情,然后据此再和我们讲道理。通常确实会让我们映像深刻,不过有时也似乎有些不太靠谱,比如这次。但是念及老师可能有深意,故而并未追问。言毕,老师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帛,展开给我看,这是老师帮我写给士燮大人的,不过老师又收了回去。对我说:原本我帮你写的,可想了想我写的未必能有所裨益,还是让令尊大人写更好。
我眼睛有些湿润,知道老师为何如此,虽不知道如何应对,却希望老师能明白我的心情。想到一个事情,眼睛中还含着泪,但能带着笑着说:“老师两位公子大婚的时候,学生定当来贺。”
老师看了看我,笑了一笑,又顿了顿,叹了叹气:“子睿还是需提高自己各方面实力,不可懈怠。孟德虽然比你长十几岁,却仍然好学不辍。你的安国夫人博古通今,凡有辞句不知不解,可随时问讯。道法儒三家,道为医世之学,平露an多需道家之学,如兵法,其理大多不脱于道;法儒则为平时之资用,法能集民力,儒能安民心,二者不可或缺,有法无儒则苛,有儒无法则腐。如子睿能活用此三家于心,则为师再无可教也。”
我跪伏,起,退一步,再拜。不过我还是要走了老师帮我写的信。
那一夜,我依然孤身一人,却不寂寞。在庭院中绕着院中发了新绿的一棵不知名的树,抬眼天上月外也圈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环,道法儒三家便也慢慢在心中转了起来。凡至难解处,便提枪上马,出去挥舞一番。出一身大汗,再去洗洗。
那夜梦中可能我又喝了很多水,因为水壶依然满的;不过似乎梦中喝水也能解渴,至少早起不觉得口干。
又几日,我心思都不在游玩中,与各诸侯游玩之时,常有意无意随口闲谈,倒确实能知道不少事情。比如袁绍从韩馥那里挖了不少人,那个麹义就是;玄德公他们三兄弟现在云中公那里任职,都得了重用;在乌桓北面鲜卑东边有一个夫余国,他们的国王葬了要用yu匣陪葬,但是本身不产yu,都是我大汉赏之,常预以付玄菟郡,待其以迎。而去年腊月里他们来取走了。这次辽公来还有一个事情就是汇报此事,并再领一个yu匣回去。
这几日还解决了一个重要事情,让带来的礼物得其所。在琢磨送礼方式时,宋的见解很有意思,我一听便大赞,立刻照办。
银铃亦很赞赏我们的礼物全部是有意无意馈送各家子女或者夫人的方法,问我谁的主意,我说宋。未想,她还教训了我,如果我能有这个心思就不用她cao心了。
天一日比一日暖和,纵然这几日有些北风,仍然看到满苑的*蔓延,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那几日,有时候会偶然见到她,我会对她笑笑,并拉上我的妻一起与她打招呼。
每夜,依然只能独自在院中徘徊。有时与徐大人谈谈,有时和宋聊聊,有时还会拉着**一起出去稍微切磋一番。小黑小朋友似乎对每次出外都很兴奋,不过拉回去时,就有些情绪低落,**说可能是累的,我却怀疑不尽然。
只是辛苦了秋鸾她们,尤其是后几日清晨我都能看见自己前一日的衣服已经浆洗烘干叠好在榻边,更是心怀愧疚。
又被噩梦惊醒,看着火盆,想不起前一夜榻前有这么一个东西,终于知道有些事情并非梦境。屋子的北面窗户呜呜作响,门不停被啪啪地推来搡去,起身mi糊着眼睛闩起门,回来躺下却睡不着。再忆起梦中种种,愈发辗转反侧不能安寝,直到最后一丝倦意也从眼皮上散去。
仿佛听见有人推门,我默不做声。猜是想要为我添炭火的,因不想再麻烦与她,便不为她开门了。
伊人似乎并未沿廊下离去,而是走入了院中。前几步听着好像踩在了泥地中,忽然又传出了扑哧扑哧的响声,竟似乎是踩在雪地中的声音。
眼睛早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就着火盆中最后几块带火星的炭火,我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闩。
外面似乎真的下雪了,地上靠近屋子的地方还没有什么,院中心围绕着那棵不知名的树外却有些积雪,此时,伊人正站在院内的那棵树前。
树戴了个白se的峨冠,脚下面却铺了一块黑se的坐垫。
伊人也裹着白se的大氅,呆呆地站在那里。这情景似乎好几年前的冢领山上曾经见过,心中有了一份ji动,便走上前去。
看见她慢慢蹲下从树下的地上捡起一段树枝,我停下了步子,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分辨出伊人恬静的侧脸,以及静谧注视手中的树枝的神情,伊人似有所感,轻轻辄终;岂知天地意,折伏尘泥中。上林乌云满,平乐雪院空;yu怨归于谁?yin山落月弓。”
我仍在回味着诗句,伊人却忽然有所警觉,转头看见了我,发出“呀”的一声。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当时幸福重逢的我们竟都没有意识到,一场噩梦正在重现。
注1:不是司隶右扶风的那个陈仓,而是本书注明的在荆州西北的一个要塞,汉中之战曾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