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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于城头,眼看前面,伸出右手指着西面方向:“且看他们问过其他羌人后如何安排,我等静观其变,切勿躁动,倘莽撞出兵,反坏大事。不知可否藉由人言而退敌了,若能如此最好。否则难免有一场厮杀,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死于此处了!”
祝小姐和纳兰也笑了,纳兰接着问:“后来那边就真的算你死了?”
佩儿摇头轻斥了一句:“纳兰,不可胡说。”
纳兰吐吐舌头,低头笑而不语。
祝小姐却为纳兰辩解道:“这也好,此天地之间冥冥自有所定。这位梁大人只如往日传闻,便不屈小女名节;当日若无梁大人之墓,小妹只恐又落入贼手,必受恶人之辱而死。若非梁大人英名流传,众人感其德而庇佑小女,英台又何得身存今日?今尚可与夫人言,与纳兰姐妹相戏,此重生之福,英台未曾敢想也。”
“那位义士呢?”
“夫人请他一同赴越,他却说自己只因扶危助义而动,今事成则退;夫人yu赠金帛,亦谢绝。可惜自昏mi中为人所救,吾尚未曾见其一面,后纵相遇亦只能视如陌路。”
后我听到此处,不免慨叹,智尚不知抱我入山之义士是何姓名,今在何处也。
佩儿不无担心道:“就怕这马家对你家不利。”
祝小姐倒是豁达:“家里产业早被马家勾结官府霸去,父母数次告之不得,亦为所bi,羞愤而去。只留小女孑然一身,再无后顾之忧。既无所虑,但有所仇,则往报之。只可惜最后也未得所愿。”
忽然号角声起,羌人开始集结,一些头目状的人围拢起来商议起事情来。
谈论中还不时有人朝我们城头这里看看,我想那不会是什么好眼神。
号声又起,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逐渐开始列队,一众人抽刀而出,叫嚣起来——背对着我们,面朝着米贼!
当时,纳兰忽然抬起头来:祝姐姐任侠之事当真令小妹佩服,劫富济贫等事也很是畅快,只是可惜最后刺那贼子不死,反落其手,着实憋屈。不过还好,最后还是没事……哎呀,祝姐姐不能用英台这个名字了,要不然不就成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佩儿簪好了头发,却没有责怪纳兰:那却是,英台之名便算与那梁大人为妻了,祝小姐仁义,也不算堕了梁大人清正之名。只是,祝小姐还是需得寻个新名为好,已绝后患。
羌人奈何不了我们,却也认为我们极可能不会去救米贼,观其军势甚至未对我们有丝毫提防,便直接去找米贼的晦气,毕竟确实算是米贼背弃了他们原本的盟约。看来,叛徒永远比敌人更可恨;原谅敌人也远比原谅叛徒容易。
当时城头上大多数人表达的意见却是不救米贼,且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去收拾最好。
其实,我也曾想这么做,当年和大哥二哥他们谈论过这支特殊的势力,就不希望他们过分壮大,乘其弱而收其用。今可借羌人之力削之,两败俱伤,岂不两全其美。
但细想一下忽然发觉不对,有一件事情差点被我忽略了。
“不可!”在众人议论声中,我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过那一声却是和另一人同时发出的。
我看了看钟大人,钟大人也转向了我;我请他先说,他亦请我先讲。
最终还是我先,话出一半,钟大人便不住点头:羌汉夙怨,非旦夕可解。然往救米贼,则其人尚能感念大汉鸿恩;不往救之,则米贼必归怨于汉室社稷。今旧仇未偿,何故添新恨?张大人,且擂鼓集结骑伍,随我往救之。
钟大人却一把拉住了转身正待下城的我,鼓声中,他努力大声和我说道:今君既出,戎狄两面受敌,其心必露an,大做声势宣明正义能逐之以退为上!
点头言善,但是想到了王国其人,我也大声回道:需留心水北未迁之羌,再命人往抚之,宣明吾等之意。
钟大人也点头称是。
霍兰正巧此时进来说道:夫人,武安十几部族女酋首已安排至驿馆歇息,厉将军已经和他们见过,定于申时来觐见。
佩儿道:知道了。帮我传言于四将军,便如约恭候众女寨主。交待完,你便再来,还有事情与你说。
霍兰诺而离去。
佩儿又转向纳兰:“纳兰,你命众人近日需竭力招待好这些女寨主。他们习俗本与我等有异,酋帅尚常有批发跣足者,虽与我等衣冠礼数种种不合,亦不可轻慢之。尊其俗,顺其行。今既入籍为汉室子民,便应厚待之,越侯安抚住武安数十部族不易,不可令其生怨,明白否?”
纳兰点头称那自然是。
佩儿又笑了:“莫要装乖,数日前,几十个男寨主来朝之时,却是谁在帐后不停偷笑?”
“越侯夫人佩姐姐大人!且安心,当日那些人也确实是古怪了些,这次纳兰决计不会了。”
“若又犯如何处置?”
纳兰皱着眉头抬眼观天道:“那就……”
未待纳兰想出如何处罚,祝小姐便主动帮她解围:“不如这段时间英台也帮纳兰大人做一些shi应之事,最近多门g上下护佑医治,却不能帮着做一些事情,着实有愧。”
纳兰倒真不好意思了:“祝姐姐可不能称我为大人,羞死小妹了。况且医治都是我们太医令做得……我这里着实没有什么太多事情,便只需安排下去,婢女们都是熟手。”
后听得此言我立刻说纳兰此句最后不好,佩儿也很是赞同,于是她当时便说:“南蛮之中,部族众多,或有以男子为尊者,亦有以女子为贵者。前几日所待部族者皆以男子为族长,是故厉将军以越侯义弟身份主持。今日所迎诸族便是以女为酋帅,故而我以越侯夫人招待,念其近卫戍守皆为女卒,不若顺其习俗,便请祝小姐为我近shi。”
纳兰拍掌道:“那好得很,祝姐姐若着戎装,定是英武得紧,好极好极。”
随即站起还蹦跳着笑道:“我这便去寻盔甲配剑物事,祝姐姐身材和霍兰姐姐相当,定能寻着。”
佩儿摇头叹道:“纳兰,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也算是越国内宫总管,几掌朝廷少府全权,却全然没个正形,看你以后如何嫁出去!”
纳兰一吐舌头,随即坐下,低头柔声道:“姐姐又拿纳兰开心,纳兰知道自己不好。纳兰不嫁,一辈子照顾姐姐越侯……”
佩儿又摇头正se道:“傻丫头,这怎么行,你越侯大哥都让我帮你注意挑选夫婿。其实我觉得朝内……”
纳兰捂着耳朵摇头道:“我不嫁我不嫁!”
随即起身跑了出去,窗外传来一阵远去之声:“夫人,纳兰先去布置众人接待了;祝姐姐,等我给你送盔甲过来。”
这次换作祝小姐摇头了:“未尝闻宫闱之内有此。英台实在想见见那位越侯大人了,往日在越地也听说了不少平安风云侯的事情,曾希望他能帮小女子洗雪吾祝家冤屈……夫人可否与我再讲些越侯故事?”
佩儿掩口笑道:“夫君其人,有时……不说也罢,汝见他一次,便知道了。”
风一般纵马跑回众人临时的寓居,只是去取枪。众英雄未待我归,便早就披挂整齐,摩拳擦掌了。
我看着众英雄,众英雄也看着我。知道他们等着命令,但我不想命令他们。
“米贼助我,致有此露an得平。今羌人攻米贼,不救谓之不义。凡愿往救者,请随智去!”
我换了一套说法,因为有时候讲道理好,有时候讲义气好。以我平生经历——其实也就是几年——看来,一般来说,文人多讲道理,武人多讲义气。
文人读书多,多认死理,为了个认定的正义便不顾异议喧嚣也会咬牙顶上,便是所谓头脑一根筋;武人征战多,多认情谊,为了个死去的兄弟便不顾众寡悬殊也会咬牙顶上,便是所谓脑袋少根筋。
所以我骄傲地认为,鄙人确实文武双全,因为我经常一根筋,又时不时少根筋。
佩儿又笑了笑:“有时真是担心,有时却想这便是他。常有人云其允文允武,然其文似酸儒,武似莽汉;和银铃有时叙谈子睿故事,笑言想不通他如何活到今日。”
南城门坡陡,故骑出西城门。城门洞开,便见接天的营寨中正在撤离的羌人,血战后未清理的战场,满目可见的各种衣服的尸首,眼前逐渐开阔,心中越发心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到今天的。
霍兰纳兰这时却正好交待完事情一起携手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搬进来一个盛着盔甲的托盒,纳兰便拉着祝小姐,姐姐长姐姐短的开始察看盔甲起来。佩儿便又转向了霍兰:“辛苦霍兰姐了,还有一事,刚才佩听得嗓音还有些沙哑,还是请华大人帮再开点清润滋养的药为上。”
霍兰坐在佩儿身边查了一遍佩儿头上珠饰:“烦劳夫人费心,已经比以前第一次见越侯大人的时候好多了。不过那么多年骗得了所有人,却还是没有能瞒过第一次见我的越侯大人。”
纳兰则在祝小姐身边说道:“那是自然,一介布衣而上,不及弱冠即能开府仪同三司,至万户侯,为辅政卿,甚而一方诸侯。越侯大哥……不,大人那可是厉害得紧。”
佩儿却又轻斥了纳兰:“不可胡说,子睿尚不以为傲,尔等切不可在外说此等话。昔年开府之时,未尝招揽天下名士入幕为僚,在朝堂之上也常不发一言。”
霍兰有些明知故问的,纳兰mimi糊糊地同时问道:“为何?”
“尝与银铃谈起,子睿一路升迁之快,奖赏之厚堪比王公贵胄。往常纵豪门士家子弟尚需二十多载,才得千户食邑之封,子睿却在黄巾之露an后直封万户侯。”
霍兰却忽然说了一句:“乐浪虽称万户,其实不然。辽东藩属之中,高句丽之籍皆入于玄菟,三韩之人却登于乐浪。(前一句史实,后一句存争议)故名为万户,实千户耳。”
佩儿摇头:“即便如此,辅政卿,封诸侯,开府都是别人一辈子都难达到的事情。尤以开府之事,本朝律制中只三公与大将军可开府,虽说圣旨中付以辅政卿之位加开府仪同三司,但子睿却谨慎得很。我还记得子睿那段专看礼法典章,就是怕不合于礼。子睿临到要紧处,却比我还小心。”
祝小姐:“说来惭愧,虽门g维护,却未尝见过越侯大人,只听说过。”
纳兰:“越侯大哥……越侯大人,哎,霍兰姐,我错了。祝小姐,你见过四将军吧,比四将军高点,也比他宽点,长相呢?四将军那叫俊美飘逸,咱们大人叫英武不凡。”
霍兰忽然站起便要离去说道:“恩,是啊,纳兰妹子就喜欢我们大人。”
纳兰跳起:“去去,霍兰姐姐,你又拿我开心!”
纳兰貌似嗔怒一番后,便笑着去追逐霍兰打闹了。
佩儿没有拦她们,只笑着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忽然纳兰的脑袋出现在窗口:“我们的太医令来了,来寻祝小姐的。夫人,外面放晴了,出来走走吧?”
佩儿忽然有点出神,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并未离去:“天气暖和了,子睿,不知在洛阳怎么样了?”
我没有在洛阳,也没有在陈仓。
理论上若在往年,这时我应该在水中喂鱼,说不定还冒着泡。
心情不算坏,虽然可能还会有一场厮杀,但我已经完全没有昨日的紧张和种种担心,只顾催马。
羌人只有两千余,而我带着四千骁骑。于是我决定不从他们的背后,而是从米贼和羌人之间穿过,隔开了双方厮杀的战场。羌人本来发现我们杀来,后队已经有些慌露an,便立刻分开了,就在坡下惊疑不定地看着坡上的我们。
一时间战场忽然静下来了,我拨转马头正脸相向,带着一种笑容看着前面所有的羌人。知道他们听得懂汉话,因为刚才看见他们派人去米贼营中询问,所以明白他们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于是我上前催马一步勒住,肃容朗声道:“回去吧!掠我汉人百姓东西丢下,伤我百姓之事便不究了。回你们来的地方,不要再打了,我等杀来杀去不是办法,仗已经打完了走吧,秦有容汝之地,国有容汝之君,莫再被人挑唆,徒生干戈,以至流血成河。”
其实我很想报仇,即便对他们笑,却仍然咬着牙。真的不想这样轻描淡写,但是我知道不行。原本战事已了,再打徒增伤亡不说。对岸还有那么多羌人看着,打起来难免节外生枝,纵使这里两千人为我等尽灭,毕竟羌人同种,即使往日有仇怨,以致强弱互猎,此时节亲眼看见我赶尽杀绝,亦会兔死狐悲。真搅动得对岸走或未走的几十个部落再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