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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银铃有一个贪睡的嗜好,大多也是因我而起的,只因原本该睡的时候睡不成。
只可惜,除了闹午觉这个我还记得很清楚外,作恶梦这个似乎又不是我记忆中的,等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似乎我便一直睡得很好。
眉县令这个人叫什么没有记住,我只知道很快他就不是了。因为他和上林苑令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而上林苑令事发牵连到了他,一个月内就削职为民了。
不过事后,我总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在银铃身上。
第二日,一大清早刚睡醒便听说有人在驿馆外想拜见我,是个小孩,据说早来了,卫兵一直拦在外面。我想着觉得奇怪便让人把他带过来,随即见到一个冻得满脸通红的小孩便来见我。我认得他,他叫梁鹄,师大人的学生。
小孩似乎有些为难,带着一个包袱,省去所有恭维和礼节,要紧的就最后他小声说的那几句:“老师说那个太小,而且上面有些地方有错字,未免有所不尊,老师便又给大人写了幅大的,希望……您能把那块小的赐还以便修改。”
小孩开心地走了,如释重负般地走了。
我拿着那个包袱,却懒得打开。看着lu出来的绢帛颜se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一个“飛”(飞)字。
我看着依然睡着的银铃,忽然觉得伊人真是神灵无比,仿佛身上都散发着异光。
除了贪睡,伊人还有个缺点:经不起我夸。一夸完,伊人在我面前就有些过于自负的感觉。
那一路看着我一脸疑huo和敬佩,伊人便有些飘飘然了。她说她早听说过师大人的事情。这位师大人恃才傲物,加之嗜酒如命,常空手去酒肆,书字于壁。但有人愿留此字,便需替他付酒钱,倘若无人替他付账,他便铲去墙上之字,痛骂无人识书。(不同书上描述的版本不同)但有心者,常粉饰墙壁,备以好酒邀之,便可得其真迹。但切莫凭此便以为此人随性,其在鸿都门下之时,但有所书,尽自藏之,除皇上外,他人却轻易观不得。梁鹄能拜其门下,因其擅书而为誉神童。经人说动,言此子天下只师大人方能为其师而教习之,这师大人才愿意收之为徒。(正史里,梁鹄也只是学习师宜官的书法,这个师徒名份问题,无从考证,似并未有拜师之说)
我点头说,这个师大人心xiong未免窄了些,只苦了那小孩。银铃点头,言道便为此人种种,总觉得其人会来讨还,未想居然让个孩子来要。伊人还言道,恃才傲物者大多如此。因恃其才,而傲于众人,必难容下他人长短,心xiong自无法宽阔。
银铃还“夸”了我,说我心xiong就很宽,主要是因为没什么才。
除了故意抱怨两句攻击夫君之罪外,我也只能傻笑。想来想去,除了能吃力大,鄙人确实没有什么才,而且能吃似乎从来也算不得什么才能。
谈及师大人的时候银铃提到的一个叫鸿都门的地方,我似乎曾听人言及过,甚至似乎看见过,但是似乎只是随便去过并没有特别留意,这次提到,我便问了这个地方。
“子睿应该去过……”银铃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她有些迟疑,仿佛有很多牵碍在其中。
“子睿觉得天下何如?”伊人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却压低了声音,附在我耳边,似乎又另有深意。
“此番朝廷裂土分疆,大封诸侯;说为灭豪强豪民,保汉室社稷;然则却除小恶而存大患,使藩镇诸侯势大,不早日剪除,必成汉之大患。若后朝廷举措不当,又致生民涂炭,此智所不yu。我生之岁,恐便要忧心此事一世。好在贤士能人还多,徐图削藩,缓谋夺地,明擢其爵,暗抑其实;想来终有一日可定!”
银铃笑了,又叹了口气,接着又笑了。
“充什么老?”她嗔怪了一声,忽然轻声自责般自言自语起来:“或许我错了!”
然后伊人便没了言语,只是忽然抱紧我,竟轻声啜泣起来。
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而银铃一哭,我什么心思也都露an了,饶是什么急智,面对此时的银铃也全无办法。
无论我怎么问,伊人却一直在我怀中摇头不答。
我取出铺盖再给她盖上,让她歇一下。
伊人睡去了,这日,她竟说了梦话。
我陪在身边,便听见了。
心中暖暖的,便也卧在她身边睡了。
想进她的梦乡,去告诉她,我的心里话。
可惜,没有进成,或许是我的块头太大了。
我被吵醒了,银铃摇醒了我,说有人找我。
后面几骑快马,受钟大人委派,护送一名羌人信使。开口言其为羌人一支,自称族群孱弱,回去难免为其他部族所欺。知我“如何如何”——这等谄媚话听得多了,没想到直爽的羌人也说得出口——愿投奔越国,望我收留。
场面上这位颇伶俐的羌人使者一番他们的礼节做足,接着面se诚恳地cao着口音很重地汉话详细说开去。其所属称烧戈部,因族弱不能自持,为他族胁迫而来,今几个大族损失惨重,归去后恐难免为这些大族算计,以偿此番损失。他们族里长老们觉得我“这位汉大人”守信心慈,加之早先听说过登大人他们族的故事,算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故而想投奔我。
决断之际,我忽然有了个主意,不是对这个部族,而是银铃从上林苑带给我的那个问题:如何应对北方游牧部族之害?而且几乎在几个须臾内,整套说辞和举措应对全部在脑海中了。
不过场面上还得办正事,我言下自然没有拒绝,羌人的事情我了解些,而且弃乡而远投我,应不会有什么异心。而无端拒绝,其族归去恐有变露an,自然不可。
但场面上,有些话还是得先说,比如可以投靠秦侯为亲随,只消书信一封便可。而越国地处天南,天多湿热,他们身为羌人,传闻他们耐得寒凉,禁不住暑热,恐随我去会出意外。
那使臣很是实在,说他们族很多都是汉人,而且他们住的地方夏天也很热,应该不妨事。
这我便无话推说了,帮老二那里简化危局,也算是件好事。便让他们自己先安置好,我去请示圣上,必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正要打发他走,车内人忽然轻声唤住我,让我问一句:“你们族内为何那么多汉人?”
我觉得此话多余,烈牙他们族也很多汉人,大都是当年党锢逃出去的,我猜羌人中大抵也是如此。我不能让银铃再问下去了,总怕周边有人听到一些不方便的声音,传扬出去就麻烦了。
“原本没有那么多的,只因一个汉人多的俄何部族临时加入了我们,就是他们说您能帮他们,便都归了我们烧戈部了。他们说他们很多都是当年什么露an子逃出来的,不便以汉人之名见人,所以便投我们以烧戈族之名示人。”
心道果然是当年党锢之露an逃出的人,亡命羌人小部族中。心中甚至想着说不定中间还有当年有名的党人,那些可大多都是贤才,此事甚好。只是此事需得赶紧打住。要说你这使节也实诚了些,怎么这种话也不知道掩饰一下,糊nong过去,这周边可不是我一个人。
我连连点头,还加了一句:我必照顾贵部周全,请速归去,便说我定想法让贵部族周全。
回到车上,银铃兀自沉思,我笑道:“想什么,是不是想着那些昔日党人?我想的倒不是这些,而是他们来了后,问问那个王国在他们那里都说了什么坏话,出了什么坏主意。”
银铃转过脸来,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我定会想法保他们周全。我也会去问问那个王国到底在哪里?”
我笑了,其实我总觉得银铃这句话说得有些怪,但是我相信银铃不过是有些心事,而且很可能是伤心事,不想让我的妻再哭,于是我不再问了。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故作神秘地凑上去说我有了一个主意——一个解决北方游牧部族的主意,一个若非经历过那么多特殊事情可能完全想不到的主意,只不过这个主意其实真的很简单。
银铃张大了嘴,思忖了很久,忽然点头:“这等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伊人很隆重地又“夸”了我一句:真是xiong怀宽厚,又有颇多歪才。
伊人这两日很怪,常会忽然陷入沉思,当我和她说话时,她也常需多唤几声才能回过神来。
她甚至忽然要求我们的车放慢速度。恐怕负责供给我们的各地官吏也觉得有些怪,凡有人来参见送餐之时,总会隐晦提醒我们应该快一点,以便天黑之前赶到某某驿站之类。银铃即说需配送些清毒生肌的药物,那药单银铃倒是从陈仓便带着,便照单报去。那边就算有死心眼,看了药单,大抵也都知道我受过重伤,后来果然再没有人含含糊糊地表达催马之意。
见载我的车行动愈发缓慢,英雄们也不时派人来看望我,他们倒是实诚,总担心我箭创崩裂了。我不想说是银铃的主意,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知道,银铃如此必有道理。我问了,她没有告诉我,定是还有什么顾忌,我便不问了。对英雄们,便只推说自己觉得困倦,一路伤口尚有些酸麻,需得多休息。
其实我的身上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冬日里伤口恢复得是比夏日里好,也没有什么麻烦后事,加上我似乎伤口愈合速度一直超乎常人。这应该是小时候经常打架,爬树,以及到处疯玩造成身上常挂点伤造成的。
没有等到我,英雄们也不愿或者说不便提早回到上林苑。所以我让银铃出点钱,给英雄们在武功逗留时能喝点酒。我想这能让广大英雄人物比较开心,尤其是翼德兄。跟着我相对来说似乎更加自由一点,对于常年在各自主公手下被呼来喝去,此时能到处喝酒无人约束,显然要好很多。
不过还是需得我警告,胆敢有违我汉律军纪之事,便算他死在战场上了。
我想所有人都明白我的意思。
只剩**,小援几个人还不停提出要随从我身边以为护卫,被我不容置辩地打发走了。出于补偿,我提出给**也定个字。那日站在车尾之台,看着水南之松林覆盖着雪一直延伸至终南山麓,上与云雾相接,风过,南山云雾与雪覆之松林如bo涛之涌,便定下了“松涛”之字。
送走了欢蹦露an跳的**和小援,我心中终得安定,车夫刚要催马,却被我止住。拉着银铃一起,便一起站在车尾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南边随风而起的松林云涛,又或看看北面苍茫于雪中的群山。人生如此忙碌,或许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看看路边的风景,原本这些美景就存在,只是我们却从不留意。耳边似乎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隐约传来,天上却看不见它们的踪影。风不时沿河谷吹去,周围景致愈发明晰。银铃又起了诗兴,yin出了几句,不过她说她可能还需斟酌些句子。
这几日稍微苦了车夫和随行shi卫,他们的帐幕不甚厚重,远不如我们所居之车厚实温暖。可能原本也没有想到在外面呆多久,每日需砍斫不少木柴枝条,生火取暖。所以,我尽可能陪着他们一起受些冻,另外加散些钱财补偿一下。
忽听马蹄声急,子龙兄领一骠骑信使前来,信使躬身递上一个书信锦囊,拆阅观看,却是父亲写来的:子睿吾儿,既言无恙,为何不归?母甚急,每日催促,竟至要先去寻儿,望速归。
我递于银铃,笑了笑,对着马夫直接说道:出发。
等打发走子龙先行远去不见,银铃忽然改了命令:转头。
伊人带着歉意看着我,只说了一句:等不及了,只能相迎去了。若子睿身体不适,妻便独往。
我笑着摇摇头。
伊人忽然有些疑问:子睿知吾要等谁?
我笑着点点头。
其实我不算很清楚地知道,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心头萦绕。
不过终于有一天,我确知了银铃要等谁。
那日整个烧戈部在眉县县尉带着的几百兵丁陪同或者说监视下一同追上了我们。
其实不能用追,我们是自己迎上去的。
我们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羌人头领们甚至非常感动,相伴一起到我身前,单膝跪地,单手抚xiong,以示礼敬。
银铃交给了我一个竹简:
里面有她写的七个问题,加上开头一句:无须bi问,但一一偶尔询之即可。
于是我立刻真明白了,在和烧戈部一干长老之间交谈问话回答中,有意无意加入这些问题,以及我自己想问的问题。
此番露an事,贵部和俄何部伤亡如何?无甚伤亡,一直在大营西北角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