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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下问了一下黄姑娘,当着子远不好追问。那次吴将军兵败回山。董贼攻山的时候主要是从哪里攻。她说是北面,就在这里往后沿山路逢路向左便是。那里有一道稍宽些的山口,贼兵方便展开。那次吴将军在关口坚持了三天,董贼才退。那次之后,山上兵力就严重不足了,只能训练女兵了,因为这里相对地形较好,大部队根本展不开,上次只几十个人便打退了贼兵上百个的佯攻骚扰。
我更加确信,这次北面很可能会有佯攻,这里才是主攻方向。虽然这里很不适合,但是从这里攻很符合我的胃口。
我在那个拐角处左看右看,看了看这边的绝壁,那边的悬崖。心中已想着自己若要攻会如何如何。
越想越觉得这里虽然险要,还是有颇多危险的,赶紧吩咐做了更多准备。就是若贼兵如何如何,则我等如何如何。本来此处有拐角处一个明哨,和林中数个暗哨,我又建议添加了巡哨,并安排了值哨换班的方法。不过这帮小子们觉得太繁琐,不以为意,幸得黄姑娘喝完后,他们还算老实照做了。
我觉得黄姑娘还是软弱了些,这些孩子还是新兵虽然尊重她却对军令不以为意。也不知道以前怎么守下来的。我问了问老王,说前几次都没多少人过来,而且都是白天,早早就被哨位看到了,倚险而守,没啥危险。
我确实感觉这里更危险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除开晚饭时间,我一直踯躅徘徊在这个拐角,往上看,往下看。越看越觉得这里问题很大。这里哨位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垒,有一个箭孔,哨兵就在石垒后看着山下,累了就坐下从箭孔往下看,能感觉得出来他颇有些无聊。
我做了个决定。找了十几个壮汉,和他们一起,在这个拐角后挖一条车轮宽的横沟,挖出来的砂石在前面堆出一条横垄来。
她好奇心起来问我,为何如此。
我说,他们吃过亏,肯定会带一些东西来的,至少得给他们点惊喜。
她笑了,火光映照着,真美。
那夜老王再检查了一遍哨位,还特意给我寻了个铁盔带来。我将双铁棍在身后排好,铁胄放于身侧,就在城墙上倚着歇息。老王年岁大了,说他先去歇一阵,早点起来换我们。
那夜天色暗淡,云雾浓重,城头灯火只能把山崖拐角照出一个轮廓,风声凄厉,若母兽丧子之悲鸣。
感觉到有人在旁看着自己,睁眼转脸,不出意外又是她。
她很好奇。
我不想多生波折,转过头来继续闭眼小憩:“何事要问?”
“你既是诸侯,拥千里之享,何必来此处犯险?”
“自我入仕,一直如此。因我而死的人可以堆满山谷。我自己杀的人都可以堆成小山,自己流的血可以灌满马料槽。我习惯这种生活了。”我想把自己说的可怖一些,可厌一些。
“若把董贼消灭了。越候又会干什么呢?”
“回家。”
“家里有什么人么?”
“两位夫人,几个孩子。”
她喟叹了一声。
“你喜欢吴将军吧。”我决定主动出击,结束被动的话题。
“越侯……如何知晓?”
“成亲多年。我也算过来人。”我故作老成:“他也喜欢你,若此战得胜,我尚健在,我去帮你们说去。”
“哎。”她又喟叹了一声:“他本有妻子的,董贼来了,都没了。她妹妹本也嫁人了。那人上次下山中伏,也没了。”
听过她的话,忆起早间与子远的叙谈,想着自己的经历,忽发感叹:“风过沙场冷。星落旷野寂。易明人鬼殊,难解生死意。孰忆青丝结,谁闻白发泣。可怜未亡人,寂寥复纾机。”
“这是谁的诗篇?您作的?”
“是我故往军中的一个文簿所做。”
她轻叹着:“未说战事,却道尽此间凄凉,许久未与人谈论文章诗赋,历尽种种,今日听到此篇。真是令人无尽感伤。”
你们守卫这里后,与董贼可有交锋?
摸上来过几次,都很早就被发现就被打下去了。
你杀过人么?
用箭射到过人。不知道死没死。
就这样我们叙着很多早已知道的废话,便慢慢打发了时间。
忽然有人起身在寨内疾走,被寨内哨岗喝住,问了口令。他说今日调了换班的时辰,结果睡过了,看着更漏早过了时辰。那边老刘必骂死我了。
那边哨岗还奇怪。说今日你等斥候巡哨难道不是巡完便归,后一人在此等他回来再接着出发么?
我霍然站起。转身看着拐角处似乎毫无动静,昏黄摇曳灯火中的哨位上只隐约露出一个背影。一动不动,低声对黄姑娘说道:“莫作声,唤大家起身。”进屋踢醒鄂焕,让大家赶紧起身。黄怡也知不好,赶紧让叫老王起身。
忽耳听得弓弦之声响起,就闻得箭楼上岗哨惨叫倒地。口中因痛号呼声中尚能挤出:“董贼来了!”
就见拐弯处灯火忽灭,惨淡星光下窜出几条黑影,张弓便射向城头照明的灯笼。瞬间,城外黑漆漆一片,城头上就位之人赶紧张弓搭箭只管朝那个方向射去。
耳听得箭镞打在盾牌上的声音,城下城头远近都有,忽然有人闷呼一声似乎摔在了沟中。眼见大家慌乱着涌上城头,心里感觉下面问题更大。只记得还来得及和鄂焕说了一声:我把他们压过拐角,速来支援。一下子从城头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听着头顶箭啸长空之身,看到眼前挪动的黑影便只管使双铁棍硬砸过去。
“谁跳下去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铁棍沉重加之我贯以全力,所到之处,除了木牌断裂之声,便尽是凄厉的惨叫。我感到他们带来了专门针对这个地形的家伙,我不知道什么样子,但一定在这道山崖背后。
他们对我的出现很是意想不到:“恁有点子在阵,扎手!”有人如是呼号。我身处他们阵中,他们也无法射箭驱赶,甚至不清楚我在何处,我听着声音的方向,应在峭壁附近。硬生生砸开一条血路将崖壁几团黑影直接拱下山崖,终于看到了拐角后的景象。
“鄂焕!快带人出来!”
喝毕,也不多说话,直接插入敌阵,进去身上甲胄便挨了好多下,有箭插进去,有刀斫,也无暇管了,直接冲到一个如攻城云梯车般的东西旁,腾不出手,便只顾狠命往悬崖方向撞了上去。
分量甚是沉重,只晃了少许,而且地上不知何时铺了茅草,脚上踩不踏实,最后几步也用不上力。
赶紧以棒砸向后轮,天幸此轮尚不坚固,立时崩溃,整个车往后倾倒摔出。不及心中欢呼,继续随车后坠之势往下,欺近至第二辆车。期间身上挨了几下重的,双手虽不停轮转。仍难敌四方围攻,一时口中有东西上涌,也只能一口咽下。身后杀声顿起,鄂焕终于带人接应。一时间身边人空了许多,但前面又颇多张弓搭箭之声。
奋不顾身。赶紧冲入,只管先砸轮再砸人,顾不得自保,只能一路下砸。幸得带得双铁棍。故往左臂又伤过,练过右手,此时双手轮转。仿佛自成一路。若带了天狼,必然在车崖之间难以舒展。此刻怕早已丧命。
一连毁车四辆,后面再无此车。赶紧躲入倒下的车后,看着路上陷入混战,后面贼人又不好射箭。终听得山下钟鸣之声,又听得大呼:“点子有伏,扯呼扯呼。”
顺手收拾了几个撤退不及的贼兵。拖着上面坠下的一辆与下面的最后一辆形成壁垒。观看前面形势,黑暗中看不清许多,绑了个火把,往路上远远扔出。四下一时无人。
“烧了这些车,回寨。”
看着火大了起来,才慢慢持地上丢弃的盾后撤。拐过山崖。他们也已出寨,正查看已死的哨卫。
脖子处一刀,非常干脆。
他们还在商议要不要去查查暗哨。
我说不必了。应该和他一样了。
其下我无多话,只让鄂焕加派几个人就在拐弯处警戒,小心飞矢,等到天明。
我便一个人拖着双铁棍,慢慢走回城寨。一路所有人给我让路,没人敢和我说话。我身上插着箭。襟角边还在往下滴着血,不知道是谁的。手中两只铁棍上黏糊糊粘着各种东西看着更加恶心。
老王追上来,说让军医看看我的伤势。并让我把手中双棍给他。我递给了他,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哎呦真沉。”
老王用捡来的稻草帮我搓掉棒上的血污,我就坐对面卸甲处理伤口。
果然起开衣服,又引发一阵慨叹:没想到大人浑身竟这么多伤口。
火光下,目光所及的身上还好,没刺割得很深。听医官说这边有好药,又说好几个创口伤处都是故往的伤口死肉,故而反倒无大碍。
老王帮我搓完兵器,自己也找稻草搓了手,问道:“大人如何知道后面有东西的?”
北面山路一目了然,这里却有遮蔽,只需将岗哨除之,令其无言则可谨慎将器械推来,而且故往这里一直未能攻下,敌人一定会认为我们不会特别认真地防守此处。
君侯如何了解董贼如此清楚。
我第一场大战便是和董贼打的。那一场大战,贼兵之强悍,随机应变之快,皆我平生首见。我第一场惨败便是被西凉兵一个时辰就攻破了明孜,第二日我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你看今日他们换做夜里攻,又以神箭手打前锋,而且一定要射掉我们照射崖壁的灯。然后大盾为遮蔽,显然是希望我们看不见他们要做什么而只是惧怕有诈不敢出城而全力射箭。然后将云梯车快速拖上此处,然后直接冲破我们的关口。
忽然山路上脚步声急,子远竟带着不少人前来增援。看我们的样子,还疑惑不解:“董贼被打退了?”
老王头汇报了一下情况,子远坐到我身边:“您真不像一位累世公卿家的子弟。”
我正好重新穿好衣服,又让人帮着将盔甲穿戴整齐。
“子远兄为何赶来此处?”
“北面只是佯攻,声势很大,但很快就撤了。被我们追击时捞住一个跑得慢的,那小子嘴还硬。还冷笑对我等道:只怕此刻西边已经被攻破了。我觉得不好,赶紧带人来了。明日让你审审那贼。”
“你们所有的暗哨位置似乎别人都知晓。是不是有内奸?还是就是那个跑掉的家伙收集的。”
子远让老王出去,屏退其他人,然后顿了一顿和我说道:“那贼喜欢怡妹,以前常主动接近,只是怡妹无心顾及此时,他便有些死缠烂打,怡妹去暗哨当值他都要去探望。甚至有一次乘四下无人就要动手。”
“这难道不是死罪么?”
“哎,他过往作战也很勇敢,而且……而且以前酒后失言,让他知道我喜欢怡妹。如处死他,寨内必传对怡妹不利之言。而且此贼以前确有大功,否则我如何会和他一同饮酒。我最后只能说功过相抵,未免以后相见难看,让他去投青云山,至少能重新开始,却没想到。贻祸他人了。”要说这个上面他还是有些心软,我要比他狠很多。
“你喜欢她为何不说?”
“怡妹既然拒绝与他,说无心此事,我怎好如此再提,而且刚出这事,我若如此。岂不被人诟病?”要说这点上,也不像我,要我早说了。
“我是过来人,看得出来她喜欢你,她是因为喜欢你才拒绝那贼的。你莫耽误了自己和她。”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但我觉得还是这样说比较好。
子远沉默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出去了,然后,我让一直在外不便进去的黄姑娘进去一下。
然后我从外面关了门,还闩上了。
老王冲着我笑。我冲他比了个两个大拇指在一起的手势,他笑得更厉害了。看得出来,他缺了好几颗牙。
失了些血。便吃喝了些东西,寻个墙角就昏昏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子远就坐离我不远的地方。搓着手兴奋道:“醒了,子睿大人,过来见见我们抓的那个董贼。”
那厮见到我就大骂,让我赶紧杀了他。言语中竟提到我是那狗皇帝丢在民间的野种。
最终子远也听不下去了,让人封了他的口。
我皱眉心道:“董贼在宫闱间尚有人啊!”
子远让我别挂在心上,但有些话欲言又止。我知道要问什么。其它无所谓,这个狗皇帝散在民间的野种。确实挺惊悚的。
“子远兄,无妨。我知你要问什么。没什么,因我与长公主同年同月生,只小了几日,而昔年宫闱传说何皇后生了一对孪生儿女。而我自记事起便住于襄阳里弄,不知父母何人。故而有人以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