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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带了镰刀的,去割刈那些新绿。我倒是看到梓潼城旁那条缓水,找来随行的侍从问此水自何而来,答曰此水自五妇山而来。
姊却有所惊觉:五妇山便在此水之上啊。
我懵懂不知,问五妇山是何典故。
昔年似是秦昭襄王时,秦欲伐蜀,知蜀王贪财好色,送五绝色美人入蜀,更有财宝为礼,蜀王遣五位勇士开山以迎美人之车,据说就在那有巨蛇塞道,五勇士拖拽大蛇,大蛇翻滚,周围山崩地裂,勇士与美人皆没入土,那里便称五妇山,或曰五丁山,后来,秦军战车借蜀王所修之道,灭了蜀国。姊在秦地,这故事自小便听人说过。
据说,领军的叫张仪,司马错,顺道还灭了巴国。司马错还借道拿下了楚国盐井,使楚国困顿。后楚为此地与秦国争夺往复数次,直至秦灭楚。
小时,在襄阳学堂上,老师也曾讲过。不过故事是这样的,秦伐蜀,蜀以弟葭萌御之,葭萌叛,大将五丁战死于梓潼,蜀王溃逃,秦灭蜀,更灭巴国,更占楚国多郡。从立场上,姊的故事偏秦人,老师的故事偏楚人。不过有一点,我却是知道的,也是在那堂课上,老师告诉我们一种东西的重要:盐。蜀地彼时未发现盐田,盐自巴来,故张仪司马错图之,楚因盐利与秦多次争夺,即便郢都被白起所破,迁都寿春(今寿县),后仍复之,并与秦反复争夺巴东。秦自李冰主政蜀郡才深掘其地,发现盐井,自此秦益盛,终灭七国。
尚记得老师加了一条略有些走题的问题:问我们可知战国七雄之时,只有一国,国无盐田,答案是韩。
现在想起,老师提到这个话题时,说不定,便是因为他的祖上是韩国王族。
想来有的时候,为何太平清道,天师道或曰五斗米道为何能聚众。其信如一也。董贼何以能做大,其地望相近也。
不禁喟叹,当年党锢,党人其信如一,却未能行如一。这一思量,仿佛把以前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疏通了很多。
城内烟雾渐浓,今日风又不大,烟雾笼罩谷内难以散去,听得城内戍卒都开始有些抱怨。周边景致越发模糊,姐姐也决定躲入屋内,多享受一会儿床榻的舒适。我却决定要去与徐将军告辞归北了,姐姐出于我的身份问题,命两个随从跟着我。还说全家都知道我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且不说安全问题,但总得有个将军的样子。
烟雾越来越浓,我没有骑马,也未带天狼长弓,只管带着两位扈从步行前行,梓潼并不大,城内也没什么百姓,据说都迁走了,只有些被抓来为军队服务的杂役在修整兵器,归置弓矢之物。看见我们略有些好奇,又略有些惊恐,我猜大抵是我随从那两位的面具吓的。路上并无什么阻拦,也无甚巡逻的人,略有些奇怪。
忽有数条黑影在眼前烟雾中晃动,不似巡逻。
心中一紧,赶紧停下脚步,朝侧后路边慢慢挪过去,攥紧佩剑剑柄,后面两随从,沉默无声,默默戴上面具。我心下一动,也戴上面具。
视野小了一些。但我退入他们中,盔甲武器并无差别,身边另一个“我”直接将长兵器递给我,我心下大定,还是使这个熟练。
忽觉不妥,这不是令他更危险。
心中快速捋了一遍种种。
以手拦止他们两个向前搜索的意图。
终究觉得应该查明此意,便自己执棍冲进了迷雾。之间路边屋檐下,正有三人与我打了照面,看见我脸上面具,眼色稍有惊愕,旋即低哼了一声:“风云侯要杀人了。”便抽刀向我攻来。后面两个随从也立时冲上,路那边又过来三人,旋即将我们后路截住。
我们两个持长兵的在外,另一个竟故作镇定的持剑伫立,不做言语。
心下有些感动,这个定是早有演练,一切都是要保护真正的我的安全。
虽然此间能见不足十步,但唯恐有箭矢前来,旋即挥舞狼牙棍,杀入三人之中。所幸此间路宽,武器沉重,倒是能将他们逼开,不过他们显然也是训练有素,闪躲也很是矫健,三人还很是分工明确,有人欲缠斗住我的棒头,一个欲取我中路,另一个便要绕到我身侧。
后面我的两位同伴却在闷哼,仿佛是在互相传递信息,我却不懂。但不能将他们的后面暴露,赶紧略退回两步。只觉最后持长兵者大声疾呼,全力荡开后面三贼进攻,而持剑者立刻往我棒尾绕过。
心下立知,也怪喝一声,只管以大力逼退另外二人,收势还以棒尾之锥,扰一下棒尾之贼。我这随扈果然有本事,出剑也快,顺势刺翻一贼。
二贼大喝,全力攻向持剑扈从,完全不顾我,定是视他为我。我也不客气:“闪。”尽平生之力自腰畔扫过,正中一人腰际。人亦被我打飞,还撞倒另一个。扈从本要往后撤一步,一见此情,立刻上前,一剑划过两颈,当真剑法了得。
不消多言,我二人旋即返身,他仍遁于另一人身后随扈后侧,我却赶紧冲到三贼身侧,两杆长兵也不消多言,一起将三贼罩于墙边,伪作我之人只管不时欺前补上一剑,少时,六贼皆毙。
未待有所歇息,我立时惊呼:“吾姊!长公主大人。”三人也不消多言,赶紧跑了回去。少时,冲到门口,门口哨位上没了人,心下忽觉得凉了一下。大喊一声:“琪姊!”
刚进门口忽见两边廊下隐隐约约竟站了不少弓弩手都张弓搭箭对着门口,心下大骇,心道此番完了。忽然烟雾中走出了徐将军,一手挥止,弓弩手只管瞄准,也不敢放下武器。
我觉得僵持得有些怪。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雾中又走出了琪姐:“把面具摘了。”
方恍然大悟,摘下面具。
徐将军一脸茫然,显然根据兵器,他似乎猜错了每个人的身份。
但还是赶紧上前向我行礼:“今因烧荒,城内烟雾浓密,但忽报巡城士卒忽然没了踪迹,便知不好,我便赶紧来此戍守了。今日值守的还是我的老乡,没想到他竟然也被董贼收买了。”
当下告知外面杀了六个贼子,觉得不妥赶紧回来的。
“承蒙风云侯放心托付,但今我已不知城内还有多少董贼之人,还是请回贵营吧,待得侯爷弓弩大队一到,我便让他们接防南边关口。”徐将军竟有些心有余悸,被同乡背叛让他没了之前的自信。
“没事,我便住着,方便贼子有的放矢,将军多加防备便好!”姊便转身回楼休息了,只留下我和徐将军在那面面相觑。
“令姊真是令人敬佩不已,胆识过人。”
“那是,赵国长公主”我正要大声吹捧一下。
却被徐将军拉住:“公主,赵国,君侯是不是说错了话?”
看来消息确实闭塞,便把外面一些情况稍作讲解。实际上,不提分封,就那个改公主,我就意见很大,不知道为何要定下这个主意,既无必要,又有后患。
其间,还被几次来报信的打扰,不过来报的都是追查今日值守等种种。徐将军喟叹:“或许他是为在成都的妻儿吧,想要铤而走险,然后逼我就范。”
除了他外还有其他什么人有妻儿在成都么?
没有了,其他有在的,都死在外面了。
没想到徐将军还是孤身一人,怪不得我各种试探他都不说。
“那就帮他把消息放出去吧。”徐将军看我眼神都不对了,但我如此坚持:“我们又没法替董贼做主,行点人事吧,杀他又没有什么意义。让他把李将军的尸体带走,也算保全人家妻儿性命,祸不累妻儿。徐将军觉得如何?”
他脸色有点复杂,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应该是觉得我可能对他还是有些怀疑,这番作为就是让他彻底断了后路。
我不会承认的,我就是个“单纯的好人”罢了。
与徐将军道了别,再去姐姐那,未想姐姐竟来那事了。
想了一下,决定留几日,照顾一下姐姐。
“子睿,你很是熟谙啊。”看我叮嘱完婢女们各项注意,如剔除寒凉的食材之类。琪姐打算打趣一下我。
“嗯,银铃来那事时,我已记事了。”我笑着回复:“当年只我和她相依为命。第一次看到她出血,吓死我了。”
琪姊靠在榻上,示意我坐旁边,陪她说话,我便坐下。
“今日正好无事,现下外面也去不得,陪姊姊叙叙话。”姊如是开始:“你这常年在外跑,齐人之福也享不得。”
“莫取笑弟了,窃以为非福也。弟在此上难以决断,是以故作慨然担当,却难以同时面对两位贤妻也。”
“那你还招惹黄姑娘?”
“哦,姊姊又知道了。”
“我还见到了,觉得她脸色不似过往如此凄然,私下问了你诸位兄弟。据说是你那二哥二嫂给你设计的。”
心道,果然有此一出,我说为何如此凑巧,但又一想终究是自己的决定:“嗯,黄姑娘”
我都不知道改用忻还是怡来指代她,才是对的。
“还叫黄姑娘?”
“那年还是潜山上,她也是忽然来这事,晕倒雪地中。我抱着她她确实是弟第一个爱上的女子。谁曾想后来会出婚约一事,银铃又从未告诉我。”
“这确实不怪你,我曾和银铃说过。我这弟妹姐姐着实爽快,直接告诉我,她很早就知道你的婚约,但她认定你是她的,她不想白白把你送出去。”
“银铃和你说的这么直接么?”我有点脸红。
“你们俩都是在襄阳散养的野孩子,这很奇怪么?要不是喜欢你,就你小时候在襄阳那些事,放爹那里,早给你打个半死了,我说不准还上去补两脚。”言毕,姊嘿嘿笑了出来。
“她直接说,后面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她也不隐晦,她见到我那另一个弟妹姐姐就直接告诉她了。倒是你那位佩夫人当真豁达,能容人,否则你今天安得有命在。每日给你在越国宫城里来一场争斗,你也早就只剩半条命了。不过这番那才女再去,唉,看你的运气了。”
我本来自以为计的,但一路都不是特别顺遂,现下这一番言语更是让我心中惙惙不安。
赶紧向姊和盘托出自己原本计划,只觉得得给人家女孩子个交代。但其实原本希望靠每日厮杀,每日沾点死人脑浆血沫,显出自己朝不保夕,又粗鄙难堪。伊人高雅好洁,我再整日如此,让她慢慢放下那层眷恋心思,毕竟夜夜相思易,日日相处难。待得益州平定,她亲人相聚,或许便对此事不以为然了。
姊姊却不以为然,坚持认为这要么不是我的计划,要么我就根本不了解女人。
只是可惜卫家门第成见太深,否则倒是能替你开脱。姊如是喟叹道。
正在叙话,徐将军又来拜见姊姊。
再见到我,显然略有些奇怪。
我说亲姊偶有不适,又远出在外,弟当照应。迟几日回去,不过少些军功而已。
徐将军沉吟片刻:“葭萌尚未克乎?”
我点头:“智欲归,便是因为此事。”
“嗯,华将军确实骁勇,葭萌又城高墙固,且其性不可能接受招抚,他妻女又在成都,怕是需些时日攻打,倒是可惜这一员猛将了。”
“不过现下确实也不急,待得阆中段将军举义,我自阆中自水路回葭萌亦可。这些日,还是麻烦徐将军保护好这个院子,莫让贼人伤及吾姊。”
“君侯且放心,其实这城内已无多少平民,周边宅院都安排了护卫,万无一失。”
送走徐将军,回来看到姊姊依然靠在榻上,却在打量整个房间。
闲来无事,有事亦非我等可以左右,便偷闲找些事做。我也打量了一番,显然这是个少女的闺房,陈设俭朴,不过好在整洁幽静,并无什么值得指摘之处。唯一似乎有些碍眼的,却是墙上挂着一张弓,下面还有一个大箭壶,雕翎齐整。
其实以前一进来好像就注意到了,只是因为用一个女孩的闺房来给姊姊住并无不妥,城内这种形势,有一张弓,满壶箭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
现下我们姐弟二人显然都意识到这个屋子是有些蹊跷的。
我取下弓,弓身上有几条红线缠绕,应该是用来瞄准不同距离的标识,张了张弓,大约能估摸出这弓上几根红线瞄的是多远的地方。
姊姊示意给她看看,她看了看又试了试弓的力:“似乎应该是一个身量和我差不多,但力气比我大不少女子用的。”
“姊姊如何确定是女子弓?”其他我也能确定。弓的大小,满弓弦位,确实可以猜出这个人的臂展。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屋内挂这个干嘛?即便是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