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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其他情绪,只是颇为有趣地笑了笑,他的声音不出意料和他的模样一般粗而哑,似乎是经常抽烟而呛到了他的嗓子,“哈,女士,你来到这儿当然是先生的授意,据说你也会推理,不如来瞧瞧我们是干什么的?”
他摊开手,一副饶有兴味等待答案的样子。
诺拉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乱,她甚至还抽空仔细看了看他,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才缓缓开口,“你酷爱抽雪茄,而且偏爱美洲雪茄……唔,夏洛克有篇专门论述各种雪茄的文章,也许你会感兴趣。你看人喜欢下意识地眯着眼,右手手指有一层厚厚的茧,我想您大概以前是一位军人?至于职位……啊,不出意外的话,神枪手?虽然您看上去行为鲁莽,但依据您说话的措辞,您应该有一个不错的学历……”
“当然了,”说到这里诺拉微微一笑,“这些并非是最重要的,我想更关键的是,您应该有一手看得过去的医术,以及非常优秀的杀人手段——话说在杀害谢丽尔·贝尔小姐之后,您拿到了该有的报酬了吗?”
啪啪啪——男人戏剧性地鼓掌,用略微夸张的语气赞叹道,“您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呢?包括——”他朝另外一个女士努了努嘴,“包括她。”
“如果不是你们对这次见面太粗心大意自信满满,我想我是不会这么容易发现这些的。”诺拉叹气,“玛丽安小姐,作为一个正统的希腊美人,我理解您遵守祖国传统,喜欢将橄榄油涂抹在头发上和肌肤上——但您要理解,这里是大英帝国,我想没有多少人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习惯,更何况您的香水味,熟悉的迷迭香,我都要猜测您是否是故意留下这个再明显不过的线索。”
希腊美女眯了眯眼,妩媚的猫眼里陡然升起危险的寒光,“你的鼻子倒是灵敏,脑子也比那个谢丽尔和艾达强多了。”
诺拉叹气,“如果不是如此,我想你们也不会留下我的性命,不是吗?”
“至于这位神枪手先生……既然您都和美丽迷人的玛丽安小姐站在一块儿了,说来您的身份其实也不难猜测,稍微有脑子的人也会怀疑到那位神秘的凶手身上去,更何况您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图——您衣兜里揣着的是高等亚麻编织的手帕吗?”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的确,我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您可不知道,谢丽尔贝尔死的时候可没您这么镇定呢,我简直都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否聪慧如诺拉·夏普,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露出最丑陋的那一面呢?”
“那您可要失望了。”诺拉毫不惊慌地微笑,“我猜测,m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绑架过来,应该不会在这间密室里轻而易举地杀死我吧?也许我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男人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感兴趣的幽光,“比如?”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了,也许是想要更了解夏洛克的伙伴,也许是想要用我亲口给他带个口信?”诺拉玩笑般的语气轻松。
男人露出一个野兽一般的,近乎狰狞和恶毒的微笑,低下头来缓缓凑近她的耳畔,用他那嘶哑的,满含烟草气息的粗嗓子,语气低柔地开口,“您猜对了一半……事实上,我可以告诉您另一半的答案,您想知道吗?”
诺拉依旧镇定自若,微笑,“好奇是人最本能的心理,当然是否说出答案是您的选择。”
“狡猾的小姑娘。”男人短促地冷笑一声,接着用他那犀利的,阴冷的眼眸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慢吞吞的,十足恶意地低声说道,“……另一半的答案,则是——m先生十分想要知道,这位一直跟随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近四年,作为他身边唯一一位女士的伙伴……在她毫无缘由的失踪后,他又会怎么做呢?”
诺拉表情微凝,对方却接着说道,“……诺拉小姐,您不妨猜猜看——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你究竟有多特殊呢?他是否会因为您的失踪而心慌意乱,就像一个最平庸的普通人那样呢?”
听到这里,她原本紧张的表情却是倏尔放松了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遗憾的微笑,“这样看来,你们又要失望了。”
“是吗?”玛丽安语气嘲讽,“我原以为你们感情很好,但看来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well,就像您之前说的那样,”诺拉耸了耸肩,明亮的眼睛里微笑不减,“大名鼎鼎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事物动摇他的信仰和决心,即使是我也如此。我想如果这就是你们‘邀请’我来这儿的意图,那么您的目的应该是无法完成了——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重要的朋友,以及伙伴,但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却有许多像我这样的朋友与伙伴……也许您可以尝试将所有他的熟人都绑架来试一试?”
玛丽安眯起眼,“不错的提议。”
男人却是审视地盯着她,冷笑,“是吗……我希望您能够一如既往地像如今一样镇定。您说对了一点,我们确实暂时不会对您动手——那取决于诺拉·夏普在福尔摩斯先生心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说到最后,他弹了弹自己的袖口,露出阴森森的笑容,“祝你好运,诺拉小姐。”
玛丽安优雅地向她挥了挥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密室的大门。
一切重归黑暗和寂静,诺拉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倏然沉默下来。
第61章 六一()
诺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她却若有所觉般地慢慢转过头,目光定在虚空的某一点上,侧头静静听了几秒,嘴角微微一抿。
“中午……也许是晚上?”诺拉状若无人地低低喃喃,随即低头笑了笑,声音平静无波,“晚上好,神秘的m先生。”
寂静中一个属于男人的笑声忽然响起,听声音大概四十左右的年岁,有一副成熟磁性的好嗓子,说话时节奏微慢,拖出一股成年男人特有的稳重魅力,“晚上好,诺拉小姐,希望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您不会认为太过失礼。”
“哈,事实上我倒要感谢那位玛丽安小姐和军人先生对我的热情招待。”诺拉歪着头,语带讽刺,“当然,如果现在能有一杯热水和一碗土豆泥就更好了。”
对方似乎是在微笑,说实话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不会知道此刻他是什么表情,只能通过他说话的语气和快慢来判断对方的心理活动,“啊对此我很抱歉,下次我们会在这方面做得更周全一些,毕竟在我的印象里,您最忠诚的朋友应该比我预料得更早一些找到这里才对。”
下一次?他在暗示着什么?诺拉扯了扯嘴角,过度饥饿和来自手腕上的僵冷刺痛让她整个人都虚弱了不少,连平日里又快又干脆的语调都变得慢吞吞的,“实话说来,如此特别而令人印象深刻的见面,我倒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呢……至于我的朋友,唔……m先生,作为伦敦里最有势力的犯罪专家,我认为在面对设下的重重难题以及幌子前面,即使是晚上一天两天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在暗暗讽刺“火车孕妇”案来自对方故意的迷障和刁难。
“你很特别,而且很聪明。”对方似乎调整了一下坐姿,可以隐约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m低沉平稳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如果不是境况太过奇特,她甚至会误以为这是一次友好的见面会,因为她完全听不出对方声音里有任何的敌意,反而充满了平和与亲切感,“虽然你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但至少看上去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心中,你是最特别的。”
“谢谢夸赞。”诺拉不动声色地回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警惕。”m放缓了语气,“我欣赏所有才华横溢头脑聪敏的人,他们通常身负着不可估量的价值,而我对这种人则抱有极大的耐心以及宽容。”
“噢。”诺拉受宠若惊,“如果您说的‘才华’和‘聪敏’是指那位身居不凡美色的希腊美人以及神枪手先生,我想我和夏洛克远远自愧不如,当不起您如此耐心和宽容。”
对方夸张地轻声叹息,“其实我一直非常好奇,而我想您那位亲密的朋友也常常会有我这种疑问——诺拉·夏普小姐,一位女仆和落魄商人的女儿,从未接受过像样的教育,请不起家庭教师,十八岁之前擦过的地板比读过的书更多,所有亲戚朋友的评价都是‘安静胆小’——well,在大部分人看来如此平凡毫不起眼的姑娘,却因为寻亲来到伦敦,偶然遇见了我们令人尊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接着忽然大放异彩,甚至博得了在交友原则上极为苛刻的侦探先生的青睐……这段每个小报都极为偏爱的励志故事,您又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呢?”
诺拉笑了笑,表情没有变动分毫,“神秘的m先生,世界上有多少晶莹皎洁的珠宝埋藏在幽暗深不可测的海底,又有多少鲜花芬芳无人知晓——我倒是认为,一个人在认知到她所真正感兴趣的,并且在此方面极具天赋的能力面前,就如同脱胎换骨,焕然新生,‘励志’并不能准确形容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唔,您瞧,在一八八五年之前,我们也从未听说过有一位能力卓绝头脑不凡的天才,在伦敦犯罪界悄然崛起,他为不少成功的到现在还未查出幕后黑手的谜案提供了精妙的点子以及关键的帮助,意料之中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却又无法被追踪……在我看来,我和夏洛克这些小打小闹完全不能和这位天才辉煌的成就相比,你觉得呢?”
“,看来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提供的信息您记得十分清楚。”对方低声笑了笑,“对于您毫不吝啬的夸奖,我欣然接受,我几乎都要被您这美妙而又引经据典的论述说服了。”
诺拉下意识地想要耸耸肩,后来发现被绑缚的状态下做到这个动作过于艰难,于是放弃了,只是挑高眉,也不在意对方是否能够看得见,“您认为我的过去有值得令人怀疑的地方?那么尽管去查吧——我仍然坚持我的说法,一个人在遇到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时才会显现出隐藏的天赋,就如您之于犯罪上的成功研究一样。”
“啊,相较于‘犯罪’,我倒是更倾向于另外一种更精确并且文学感更强的称呼——游走于法律边缘并且从中获得一些小小受益的高贵艺术。”
“‘暴徒嘴里喊的是自由解放,可要的是胡作非为’。”诺拉微笑,“随您怎么说,保留意见是一种礼貌并且应该受到赞扬的举动。”
对方的呼吸微微放轻了,似乎感到很愉悦,他的声音听上去内敛而且优雅,让人有不由自主想要接近的冲动,“和您的交谈让我感到十分的受益……我已经许久没有对一个人有如此专注的时候了,而上一次这种感觉则来自于在一个不受关注的期刊上看到一篇非常特别而且令人感兴趣的文章。”
诺拉叹气,“我早就劝说过夏洛克不要发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他就是不听。”
“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位慷慨而且天赋卓绝的绅士。”对方毫不隐瞒他对侦探的评价,“那篇关于‘侦查艺术’的论文可是令我印象深刻,他是怎么称呼关于观察和推测的——演绎法?”
“噢,”诺拉笑了笑,“我还以为是那篇《阐述打字机以及打字机与犯罪的关系的专题论文》呢。”
这番嘲讽完全没令对方有所变色,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温和,“我非常欣赏他对侦破案件上独特的观点和总结,只是我十分好奇,如果将这种看法用在更实际一些的用途上——例如寻找一位失踪的重要的朋友,又会发挥多么关键的作用呢?”
他意味深长的话只换来诺拉平静而明亮的微笑,“我猜……大概是黄昏之后,深夜之前?”
“哦?”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正准备开口,却忽然顿了顿——有人轻轻敲响了门,那富有节奏的叩门声大概是另一种暗示,因为神秘的m先生在停顿几秒后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才彬彬有礼的,重新对诺拉开口道,“我想,也许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再次停顿半晌,他似乎有些好奇,“如果您愿意的话,是否介意告诉我究竟哪里出现了破绽呢?”
“您做得很好。”诺拉真诚地赞叹,“就连夏洛克被所谓的‘警察厅’叫去我都没有第一时间怀疑这是为了调开他方便对我下手。不过很遗憾的是,您不应该小看一个在侦探身边待了长达四年的人应当具有的警惕性——在我被敲晕过去之前,我有过一番不算剧烈的挣扎,在这个过程中我将华生花园里的泥土蹭到了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