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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你有什么不平?”
大太太道:“黄妈那个刁奴,连我的话都不听!我让二弟妹辞了她,结果到今天,那老东西还好吃好喝在老大院子里住着。媳妇没办法,只有请老太太做主。我知道老太太疼二弟妹,可这是长房院子里的事,还请老太太给我们个公道。”
老太太不看她,问陶妈:“为了什么事?”
陶妈凑过去低声道:“大太太想让娘俩搬进大爷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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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闭上眼睛;道:“既然你儿子有交待,那你自己去问他吧。”
段伯烽的院子离老太太最近,大太太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孙子安排进去;一天三回地跑;老太太还能真嫌弃活泼可爱的重孙。
兴许一高兴;传家宝都能赏下来。
可惜老太太不接招。
大太太只好让大老爷给省城拍电报。
段伯烽正在就日本占领胶东半岛的事;跟胡师长几个密谈。
曲秋民拿着电报信进来。
段伯烽以为有要紧事,暂时让胡师长几个退避;拆开信,看了两竖行,脸色直接冷了,把信扔了出去。
交待曲秋民,让给大老爷回个电报,说院子谁也不许动。谁敢擅动,要他好看。
曲秋民把信捡起来,立正道:“卑职领命。”
他总算知道张槐不是给了自己个香饽饽,而是扔了他个烫手山芋。
出来后朝张槐嘘气。
张槐冲他抱拳:“受罪啦。”
曲秋民点点他,意思是怪他不够仗义:“气得不轻,信都扔了。”
两人都是段伯烽的心腹干将,段伯烽既然没有交待要保密,他就跟张槐明说了。
张槐听得连连摇头。
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等不及收到了回信,打开一看,气得眼珠都卯直了。
曲秋民这个心腹不愧为心腹,将段伯烽的交待,在电报里写得一字不落、掷地有声,并再三申明:谁敢擅动,势必要他好看!
一点情面不念。
大太太念着信,指着大老爷:“你的好儿子!”
大老爷气得呛她:“不是你儿子!”
让儿子这么指着鼻子削脸,两人的老脸算是丢尽了。
大太太恨得:“……他从小不在我身边,跟我不亲,可你呢,你是他老子,怎么他连你的账也不买……你娘教得好啊,叫老大现在连爹娘都不记了……原来她当年把我儿子抱去养,就是算定了会有今天我们母子离心!打得好主意啊!”
大老爷恨道:“闭嘴!发生疯!”
大太太冷笑:“我发什么疯,你不知道!”
信没看完,夫妻俩先吵了一顿。
消息传到李佳玉容那儿,李佳玉容心里发慌,听马嬷嬷的劝,抱着孩子赶紧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到了院门口,往地上一跪,朝堂屋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头:“给老太太请安。”
陶妈跟老太太报信:“……在外头跪着,怎么劝都不肯起来……孩子也抱来了,说想让您见见……”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半天后,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陶妈知道老太太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便出去,领了李佳玉容进来。
李佳玉容远远的朝老太太跪下,当面磕了个头,道:“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道:“起来吧。”
陶妈扶她起来。
“……怕打扰您,不敢贸然过来……听说太太要您给我和孩子挪屋子,怕您听了生气,特地带孩子过来请罪……”李佳玉容道。
老太太看着孩子,道:“几个月了?”
李佳玉容道:“七十六天了。”
孩子在她怀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老太太让陶妈把孩子抱近些,看了会儿,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吧。“
又让跟兄弟妯娌好好相处。
李佳玉容在心里赞叹马嬷嬷人老知事,计谋高,知道什么时候该委曲求全,弯下节腰。
见老太太肯交待她事,赶紧应了。
“孩子还没起名,请老太太体恤,给赐个名。”李佳玉容道。
老太太看了她两个呼吸,摇摇头:“让老大去想吧。”
到底过去名不正言不顺,她心里还是留着疙瘩的。
二太太知道大太太因为换院子的事,跟她说不成,便闹到了老太太这儿,结果至今都水落无声,可见这世上的风水,总会轮流转的。
心里十分得意。
待李佳玉容抱着孩子来拜访她,撑起当家主母的架势,告诫道:“家里人多,钉子更多。你刚回来,对这儿还一摸三不知,能少跟他们说事就少说。你是不知道,管这么大个家,简直能活活累死人。”
李佳玉容听得不太愉快。
长房竟然落到让二房管?
这像话吗?
跟马嬷嬷提起二太太这番言辞,马嬷嬷也气愤:“这二太太真不像样。也就是现在让她管管,她还能一直霸着家里的钥匙不放手呐?”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大老爷夫妇在老太太那儿不得宠,她是看出来了。
便劝李佳玉容多抱着孩子过去。
二太太越跋扈,这边越要低眉顺目地安分。
以求来个以退为进。
……
胶东半岛的战争余波,很快就波及到了邻省,然后水波似的,一圈圈往外蔓延。
到了全国各地没有安生。
逃难的四处可见。
凤笙把自来水笔笔帽封上,揉了揉腰,问春雁:“都记下了吗?”
“快好了。”春雁埋头书写,点点头。
誊写完,两人又对了遍。
改了几处错。
见凤笙一直在揉腰,春雁要帮忙。
凤笙示意不用,道:“也不是很难是不是?”
“嗯。”春雁喜滋滋地点头,“就是这两个圈,老写不整齐。”
“两个圈不用分开,得靠一块儿。你看我。”凤笙道。
一笔慢慢写了个8。
春雁受教地点点头。
“这么多东西,捐出去都能堆满咱们家门前这条路了。”
“看着多而已。”凤笙道。
“您也不心疼。“春雁有些心疼。
晚上遇到俞书允,又跟俞书允说,“奶奶又列了好长一份单子,说明天一早,让您包几辆车,赶紧送去斐伦路、卢英路的福利院。“
俞书允失笑:“小小年纪,心眼倒多。怎么,怕发不出你的工钱啊?“
“奴婢也就是一说,大爷就是爱埋没人。“春雁嘟着嘴,”我怎么样都不要紧,可奶奶现在是——“
她后知后觉地住了嘴。
“什么?“俞书允道。
“现在……一个人孤身在外,不能,不为将来打算!您不觉得吗!“春雁道。
这话答得铿锵有力,俞书允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真是谁的人像谁!“
他上楼去看凤笙。
凤笙坐在沙发上,在看书。
“那小丫头一进门就跟我抱怨,说你又往外捐东西。”俞书允道。
“学麒哥说今年玉米小麦丰收,难道真留着粮食酿酒?”凤笙望着他笑。
俞书允也笑了,在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你要想,也不是不可以。”
凤笙摇摇头:“逗我是吧。”
俞书允拿了块点心,两口吃了,拍拍手,道:“容清说,后天他一位表兄上门做客。我想,既然大家现在是邻居,不如请他这位表兄过门来吃顿饭。远亲不如近邻,容清他为人仗义,也帮了我们很多。我们总得尽尽地主之谊。”
“我听大哥的。”凤笙道。
“就这么定了。”俞书允知道她不会反对,然而依旧很高兴。
他回来后,真正交好的朋友不多,走得近的更少。
难得交了贺容清这么个志趣相投的友人。
心里倒是很愿意撮合他跟堂妹。
不过时下风气依然固步守旧,女人一旦嫁了人,又失了婚,这辈子恐怕都难再嫁个好人家,而贺家远在西洋,家大业大,未必肯让子孙娶一个失婚女子。
这事还得慢慢来。
不急这一时半刻。
先得探探贺容清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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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书允抱着这样的想法;凤笙完全不知情。
待贺容清带着冯三跟崔文华过来造访;崔文华不意料这位前总长夫人竟然成了冯珏堂兄的新邻居,道:“想不到容清哥的新邻居就是您;好久不见。“
凤笙道:“许久不见,崔小姐。“
冯珏笑道:“既然认识,就别再小姐来小姐去了,干脆直接喊名字。”
崔文华道:“也好。那恕我唐突,凤笙。”
凤笙笑着摇摇头;把人请进门。
吃着饭的时候;说起此行的目的;冯珏道:“她想组织一个女子共进会;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事,顺便见见几个从前在沪城读书时的女同学。”
崔文华道:“闲来没事打发时间,让大家见笑。”
贺容清朝她举举酒杯:“崔小姐此举大义,令人佩服。”
俞书允道:“是什么样的共进会?”
崔文华道:“旧世界一去不复返,新世界已经到来,然而女子的现状却并未如想象中那样,有足够的改善……如今很大一部分女子,依旧没能逃脱被束缚、压迫,甚至残害的命运……总得有人给她们传达新思想,带去新世界的希望……她们若愿意自己踏出这迈向自由的第一步,谁又能真正阻止,而女子的独立,首先得从经济的独立开启……没有独立生存能力,便无从谈论自由……”
这话叫人听得简直想击节赞赏。
俞书允笑着望向凤笙:“这儿倒有个现成的帮手。”
便是指的凤笙。
“奶奶要打理商号,忙着呢。大爷也太不体贴人了。”春雁跟凤笙嘀咕。深怕凤笙不顾自己的身体,听俞书允“瞎撺掇”。
凤笙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托大,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既没有大包大揽一口应下,也没有坚决否定,是个可以商量的语气。
崔文华为人直率,开门见山道:“不知道你们纺织厂,需不需要女员工?”
原来是这事。
“请的。”允道:“工厂刚开工,先招了一批工人,剩下需要的工人还很多。如果有合适的人,大可以介绍过来。我们工厂的福利还是不错的。”
贺容清道:“福利这个,我也可以保证。”
凤笙道:“不会比外面低。”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催文华感激无比:“那我代表女子共进会,多谢你们。”
站起来要致谢。
春雁拦住她。
凤笙道:“您太客气了。”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饭。
待客人走后,俞书允跟凤笙说:“……让你参加她们的共进会,也是想你多结交些人。工厂的事我会打理,或者请个人管也行,你就不用操心了……出去逛逛百货公司,喝喝咖啡,才能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人……”
他话说得这么明白,凤笙自觉不能再瞒下去了。
想了一会儿后,道:“大哥,我会多走出去动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俞书允不解。
“我……怀孕了……”凤笙望着他。
眼睛里带着些忐忑。
怕俞书允发火。
果然俞书允脸色变了。
一脸不苟同。
更有对段家的气愤。
凤笙道:“这就是闫家的孩子,跟别人都没关系。没敢一早告诉你,就是怕你生气。”
“没孩子还好,带个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俞书允道。
“找个对我跟孩子好的就行,家世不要紧。或者,一辈子就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好。”凤笙道。
“胡闹!”俞书允气得瞪她,把她当成了年轻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为她着想,忍不住想训她,“你才十九,说什么一辈子!不行,这事太大,我得告诉爹!”
他只是大哥,自己又还没成亲,很多话,说了也未必有说服力。
便想让俞程文来劝劝。
不想俞程文跟他不是一条心,听了这事,只在电话嘱托他:“那这几个月,就别再请客人登门了。这事我会跟闫家族里商量,你别管了,让春雁好好照顾大姐儿,有事赶紧通知家里。”
俞书允气得发火:“是不是因为她嫁过人,就得一辈子守节,或者更干脆点,凭这个孩子回段家给姓段的当平妻?新世界的女子解放就是这么回事吗?荒谬!“
青年人把梦想、理想看得比天都大。
到头来,还不得摔得四仰八歪。
就算民国了,女子解放的口号也喊得响亮,可女子就真正解放了吗?
眼下男人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