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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牧阿萌随着牧鞭一起被甩出水面,于空中不断放大,最终恢复正常大小。阿萌回过神来,与天空优雅旋转,平平稳稳落在地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候大壮牧鞭一甩,黑油滴落水田,牧鞭自行回卷,挂在腰间,接着朝着道牧小跑过来。
“大壮,你跟我说实话,这里到底是什么一回事?”道牧脸色阴沉,目露凶光,怒视候大壮,见他两手紧握成拳,骨关节发青发白,咔咔作响。
“啊哈哈……”候大壮后退几步,环视周围,一手挠头,干笑连连,“只是因为苍叔和婶婶走后,牧田便没人打理,久而久之,牧天也就成这副鬼模样。”
“候大壮,你当我是白痴?!”道牧见候大壮给自己打慌,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在候大壮脸上呼几拳。“你摸摸自己良心,仅仅因为不打理,我家牧田会成为一方死地吗?!”道牧激愤得,连周围散发的阵阵腐败恶臭,都感觉没有那么难闻了。
“你先别生气,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镇里的叔叔婶婶见你家牧田既然都已荒废了。于是把那些平时自己无法灭杀的灾兽灾源拘禁到你家这片牧田,让他们自相残杀,自生自灭。”候大壮被道牧如此阵仗给吓到,说话支支吾吾,“谁知才几年过去,就成这般鬼模样。”
“放你娘的狗臭屁!”道牧见候大壮还不给他说实话,彻底怒了。一拳直击候大壮腹部,候大壮闷哼一声,身体犹如飞膛炮弹砸在田埂上。“你们这些人,净干那些损阴德的事,难怪牧星山一家家全都断子绝孙,大伯娘能生出你候大壮,还真是老天瞎了狗眼!”
“吼!”候大壮被挑动敏感处,不由恼羞成怒,唾一口血沫,化作一尊怒目金刚,不顾腹部绞痛,猛地站起身,沙煲大拳头挥向道牧,裂风呼呼,拳头未到,道牧已觉脸刺痛,“你若是我,又能怎么办?你什么都不懂……”
道牧冷面含冰,一掌接住比自己手掌还大拳头,候大壮寸毫不前,未等他反应过来,道牧一抬腿,腿鞭如山撞在候大壮腹部。候大壮躬身如虾,砰,在田埂上砸出一个洞。
“这恶心的味道并不是灾所发出的味道,这漫天的风也不是灾风,像是阴风,却又不是阴风。”道牧直指苍天,面红眼露怒光,“除了你们家,没谁可以做到这一点。
昨日,我见老祖宗一身死气,非同寻常。你们莫不是犯了天地禁忌,天地怎会责罚牧星山断子绝孙!”
“呵呵……”候大壮无力瘫在田埂,右手抱着腹部,浑身冒冷汗,多处骨头被道牧打断,浑身绞痛,他无力看向道牧,直视前方,眼神迷离。
道牧在牧牛城所见到的眼神再度出现,候大壮迷离的神眼是那般无奈,那般绝望。
第四十五章 都是为了你们好()
“一百年来,新生儿不过二位数,刚出生几天就夭折的,有过半。剩下青年长大之后,无意中发觉真相,都逃离这里,不愿再会来。”候大壮歇斯底里,面目狰狞,犹如一头生气的大猩猩,捶胸顿足。“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带我去揭开真相。”道牧语气软了些许,靠在阿萌身上。先前水中战斗,他消耗殆尽,如今彻底虚脱。
“今晚过半,等我找你……”候大壮释然,咧嘴憨笑,眼中带泪。
“究竟是什么,把一个个正常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其实道牧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相信。他只待今晚,一探究竟,相较于希望自己猜测成真,他更希望现实来打他的脸,他不希望牧星山在自己心中彻底崩塌。
夜半。
月明星稀,月黑风高夜,凉风习习拍人脸。
星星们好似害怕什么,全都躲进夜幕,不愿出来,就连月光都黯淡许多。一只只萤火虫好似从夜幕坠落的星斗,一眨一眨,美得让人觉得不现实,如梦似幻。
说来也怪,黑暗大多时候令人恐惧,所以人都喜欢白天,爱赞颂阳光,觉得阳光给了自己好心情,又给了自己向往未来的勇气。
可是有的时候,黑暗反而给一些人绝对的勇气,他们以黑暗为掩饰,释放自己赤裸裸的人性,因为黑暗遮掩不仅遮掩住他们的身体,更是蒙蔽了他们的良心。
阳光下,虽然人的身后有阴影,可在人前,一个个大多彬彬有礼,人模人样。黑暗中,没了身后阴影,更没了光的束缚,人性最后那一道防线也被黑暗所掩盖,吞噬。
有些人比那些妖魔鬼怪,灾厄凶兽还要可怕。因为你永远无法想象,彻底释放人性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三道黑影从侯家出来,很快融入无尽黑暗,越过围墙,进入牧家。
刚回来的时候,道牧就因为牧家散发一种诡怪的气息,让他久久无法挪步。仅凭微弱的光线,道牧将周围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比白天差。
干净,诡一般的干净,这里根本不像是废弃多年的房屋。
道牧伸手抹一下柱子,发觉柱子一尘不染。此时此刻,外面风呼呼啸,房屋里面一缕风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道。
道牧也不感觉闷热,更不觉得寒冷,却泛起一层厚厚鸡皮疙瘩,这是发自灵魂的毛骨悚然。
“谁?!”
耳边好似听到婴孩嬉笑声,道牧循声望去,只见盆景无风自动,不见人影。惹得道牧一身冒冷汗,紧握刀柄的手,也变得黏糊糊,甚是难受。
嘘,候大壮回头让道牧禁声,于是大步迈开,率先进入高堂,此刻候大壮也变得谨慎起来,一手紧握牧笛,一手持鞭,这么大块头,二十好几的人,也跟着颤抖。
一股阴气扑面而来,道牧浑身一个冷颤,不由在衣服上抹干手中一把冷汗,然后再抓住刀柄。唯有感受到决刀,不时在细微抖动,传来些许温暖,方才让道牧获得些许勇气和安全感。
候大壮回头对道牧使眼色,点了点鼻子,道牧会意屏住呼吸,二人一兽大步迈腿,竟毫无任何阻力,没入高墙。
待道牧恢复视力,他已经来到一方高台上。
四周空旷,阴风习习,吹得一座座灯台上的香火呼呼摇曳,散发了一股浓郁的香烛的气息。
高台下方,犹如牧田那般,划分一块块区域,每个区域里面,整整齐齐站着人,犹如雕塑那般,他们面色干瘪发青发黄,眼睛紧闭,十指乌黑,长若弯刀。
浑身流淌黄色尸水,皮肤上留着米粒般大小的尸油,燃烧不绝的香火都无法掩盖一股浓烈的尸臭。
时而听到一阵阵远方传来人们向天祈祷的远古祭祀音;时而听到荒原上,狂风呼啸中,牧人高唱牧歌;时而听到牧兽在欢快鸣啸;时而听到孩子们嬉戏玩乐的笑声……
“牧尸!”道牧血眼凶光,恨得咬牙切齿,浑身气得发抖,一肚子怒火爆发,想要发泄。
候大壮对道牧摇摇头,领道牧走下高台,小心翼翼沿着墙边走。道牧耳朵微动,顿时骇然,“死尸怎会有呼吸。”不知走了多久,方才在一个小方阵看到“牧”字。
牧苍和穆清赫然站在最前头,傍边还站着胖头老爷子,尸油沿着手脚滴落在地上,青黑了大地。
道牧双眸生血光,见老爹老妈头上冒着黄色烟气于洞顶阵心,灾气如柱,从顶灌下,将下方那一轮人影笼罩。
“牧尸成灾!”道牧脑海涌出四个字,目露绝望与怨恨,怒瞪候大壮,睚眦欲裂,“你……”
未等道牧歇斯底里,周围景色扭曲,那一刻他看到老爹老妈睁开双眼。下一刻,道牧他们又回到高台,侯野就站在他们身前。
“不要吵醒他们。”一年前见他的时候,身姿还那般挺拔,此时侯野的背愈加佝偻,好似一只行走的虾,浑浊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蒙上一层灰黄的膜。
一身粗布麻衣,裤脚卷起,仅剩的一条大腿宛如枯木,一双草履鞋带着泥巴,活脱脱就是一个刚从田里回来的老人。
“这就是牧星山断子绝孙根源?!”道牧抬手直指尸群中间一石台上若有若无的背影,形如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残影,道牧听说过,那是牛郎寂灭前,留下的道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为了一部虚无缥缈的牧经,你们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损尽阴德之事!”
嘤嘤嘤,决刀跟着一起颤吟,幽光吞吐,人神共愤!
“伤天害理又如何,我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子孙后代。没有牧经,不会再出牧仙,没有牧仙,我们牵牛星永远是宇宙尽头的一颗凡星。”侯野见道牧手中决刀,浑浊眼眸生出些许光芒,颤悠悠,“孩子,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啊!”
“够了!”道牧怒而拔刀,直指侯野,“不要以‘为了我们好’这句话来道德绑架我,我不吃这套!”
“孩子,等到事成之日,你们二人会感谢我们的。”侯野眯眼微笑,无惧眼前决刀吞吐幽芒,“只待牛郎道影成灾,牧经将会重现人间,届时你二人将会得到最纯正的牧道功法,感悟天地牧道,羽化牧仙……”侯野越说越激动,犹如走火入魔那般,唾沫横飞。
“吼……”道牧垂头嘶吼,浑身发抖,双眸流下两行血泪。
锵,决刀归鞘,抬起头,血眼血泪,颤悠悠,“求求你放过我老爹老妈,放过我爷爷,让他们安息,好吗?”
而今,道牧再见家人,他们人不人鬼不鬼,被练成牧尸,他们的魂魄都被囚禁在这一具具腐烂恶臭的皮囊之中,永世无法堕入轮回,他们怎能安息。
“孩子,他们自愿的。”侯野微笑,抬起枯手直指老爹老妈所在角落,“因为你的绝望,让他们不愿堕入轮回。他们是自己回到这里,自己走进尸阵,只为唤出牧经,让你好好的活着,阳光的活着,充满希望的活着。
他们看来,只要你和兮怡过得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掘开他们的坟墓,将他们尸体盗出来。老祖宗,求求你放过他们好吗?放过这些可怜的人,让他们安息吧。
成仙有什么好,成仙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永生不死。”
道牧语气软弱,哭得像个小孩,其实他相信侯野的话。老爹老妈是自己回来的,爷爷也是自己回来的。那天他带走两个老爷子的尸体,没过多久,一眨眼间,爷爷就不见了。
“我们不需要牧经,我们年轻人可以自己开创自己的牧经,我有很多很多朱果,可以让牧星山的小孩起跑线就比别人强。”道牧泣不成声,想要跟侯野谈,希望侯野能够理解他的痛。
“有牧经,才有未来。”侯野轻叹一口,“织女星已出织天仙女,我牵牛星气运愈加黯淡,没有牧经,怎出牧仙?”说着,侯野两手大张,欲将道牧他们送出这里。
锵,决刀再出,道牧挥刀砍向侯野。侯野微笑摇头,两指探出如钳,稳稳夹住决刀,饶是道牧气力如龙,也无法抽出决刀。
啪,候大壮红眼抽鞭,只取侯野颈脖,“你小子,胆子肥了?”侯野另一手稳稳抓住牧鞭,枯手不受任何伤痕。
“你们走吧,离开这里,直到牧经出世再回来。好好闯荡一番,看看世界残酷,体会世态炎凉,世道冷暖,方才明白,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道牧不听,冷面含冰,血眼褪色,双瞳幽幽,闪烁星芒,一袭黑发瞬白。侯野只觉两指刺痛无力,决刀已被抽回,道牧左手捏剑指压刀背,右手高举决刀。
“一刀成佛!”声印却如凶魔,出自阿鼻。
剑指压刀,右手挥落,剑指抹过刀背,血淋漓染红刀刃,刀影笼罩侯野。
“小家伙,翅膀还没硬就想吞大象。”一杆褪色的老烟枪在侯野手上欢快跳舞,逐一击破刀气,烟头探出如龙,将道牧击飞,砸在石壁上。
候大壮被自己的牧鞭捆成粽子,如蠕虫一般挪动,欲站起身来用头撞侯野,烟头夯其腹部,顿时眼睛瞪大如金鱼眼,弓腰如虾,摔在道牧身上。
“老家伙,你这样就不怕自己遭报应吗?!”道牧有气无力,侯野这一击,将他浑身力量封住,连同气力也跟着一起消失。
“报应早就来了……”侯野深吸一口烟,吐出一口无奈,“阿道,大壮,牧星山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那我姐呢?!”道牧用尽仅剩的力气,面红耳赤,歇斯底里。
“计划中,本就没她。”侯野忽然咧嘴灿笑,满是皱纹的脸凝成一朵向日葵,太过激动,咳出一口一口烟,“如今她,跟着天灾,无论对你二人,或者对我们,亦还是对兮怡她自己,都是最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