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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菲娜没回话。她早该料到极夜会开始躲她,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亚鲁古,她也无法讨所有人的喜欢,极夜自觉被她所骗,寻求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也可以理解。塞拉菲娜不怪极夜。她也没有立场这样做。
“如果担心她安全的话,”路迦显然把她的沉默当成担忧,“我可以叫永昼看着她。他知道极夜在哪里。”
“不需要。”她又把毛巾抛过自己的头继续擦头发,有毛巾遮掩路迦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遇见我之前是怎样过的,今夜也会怎样过。风暴君王还不需要我来操心。我先下去喝水。”
直至第三杯冰水也见了底,塞拉菲娜才放下手里的水杯。
她反手以手背拭过嘴唇,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轻颤。除却她自己被压得极低的叹气声,厨房里没有半点声音,就像它同样也没有半点光亮。
为了不让古布亚发现他们在这里,在控制了娜达之后,他们所作的第一件事是对屋子里每一扇窗户都施以幻术──无论是谁从外面看进来,都只能看见一间无人留守的两层小屋。
当初考虑到是趟即日来回的短程,又有路迦时刻在她身旁,塞拉菲娜便没有带上烟包与火柴。这样做的后果是尽管她现在瘾起,她都不能在路迦脸前表现出来,只有以冰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目前为止这个方法都很成功,因为她的胃开始疼起来了,手温也恢复成平常的冰凉。
塞拉菲娜深深呼吸一口气。天,她的手在颤抖。
今次的瘾犯得比她所料想的还要厉害得多,她真的不应该抽这样重的烟,那让她想起太多事情,而塞拉菲娜很清楚她的回忆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她放下烟枝的事情。亚鲁古的死引爆了一个大炸弹。
玄关处传来一声门锁被打开的细响。
塞拉菲娜站直了身,下意识以指尖在身前划出一个纹,月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的身形隐匿于黑暗之中,与背后的环境完全融合。
该死,喝一杯水都能遇上古布亚回家,她刚洗完澡,别说是匕首了,身上连一把餐刀都没有,而她实在没有信心在他家里制伏古布亚。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研究这里的格局。
正思忖间,门锁已被解开,穿着猎装的少年闪身而入,月光打在他脸上,啡发蓝眸,木无表情。毫无疑问那是古布亚。勃勒提劳。
家里没有光亮对他来说似乎是件常事,少年下一刻便熟练地绕过了路上所有障碍物,走到厨房里来。勃勒提劳家并不算大,厨房不过能容三、四人转身,塞拉菲娜不得不把身体紧贴上壁柜,才能避开古布亚。
他从柜子里拿下一个水杯,为自己倒了半杯凉水,随即一饮而尽。
塞拉菲娜一口气松到中途,下一秒钟又屏住了呼吸。
“咦?”
古布亚拿起她刚放下来的水杯,迎着月光细看,指腹扫过了上面一个浅玫瑰色的唇膏印。在场两个人都很清楚,娜达。勃勒提劳嘴上没涂任何东西。
啡发的少年笑了一笑,往楼上看了一眼,以舌尖舔过一圈杯沿上有印的部份,像是酒师在品尝新酿,甚至还试了试它的味道才说出自己的判断。
“……嗯,塞拉菲娜。多拉蒂。”
略低的少年话音很快便消散于静默之中,却仍然能使她无法动弹半分。
女孩从来不是个容易觉得恐惧的人,塞拉菲娜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识恐惧为何物。然而此时此刻,她是真心觉得害怕──更准确来说,她是对古布亚生起畏惧之心。
塞拉菲娜有想过他能否推测出她此刻在场,从而揭穿她的幻术,魔法虽能蒙蔽他的视觉,但一旦被他推测出自己正在施展幻术,它便会失效。
幸而水温好像说服了他那是一段时间之前放下来的东西。古布亚低声喃喃了一句“来了个珍贵的客人呢”,接下来便在背后解开双管猎/枪,填上两发子弹。
他走上了一楼。
女孩咬了咬嘴唇。那是塞拉菲娜。多拉蒂想事情的一个小动作。
古布亚正拿着猎/枪走往客房。而路迦对此全不知情,甚至可能已在浴室里放松地睡着。唯一的好消息是她把匕首留在房间里,但路迦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武器,也就不可能用得上它。
一路上有无数杂物挡在道上,古布亚连低头看一眼都不需要,便直接走到楼梯底。塞拉菲娜紧跟在他身后,冬季穿的厚袜让他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路,楼梯是个太糟糕的战斗地点,她不可能在上面与他缠斗,这样做的唯一后果是令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或者两个──都摔下楼梯去。
古布亚把猎/枪扛在肩上,并且以最轻的动作扳下保险。
塞拉菲娜。多拉蒂仍然跟在他身后,迈出每一步之前都认真地观察古布亚落脚的地点与力度,务求要复制他每一个脚印,也正因如此,这十多阶楼梯她几乎都是踮起脚尖去走。
紧张的不止她一个人。古布亚明显也有点不安,因为愈是往上走他走路的速度便愈发变慢。塞拉菲娜知道他扛枪的手心里也出了一层汗,中途有两次他不得不停下来,抹干净了双手才继续走。
远处传来了一声非狼非犬的叫声,风声呼啸得像是某种尖利的笛声。
他们已来到客房门口。
古布亚垂下眸去观察。
窄窄的门隙之中,有灯光从中透出,形成一线白光。
两个人都知道里面有人。只要认真看看并不难发现,有道人影正在房间里面走动,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在白线上面染上了点尘一般的浅灰色。
古布亚伸腿一脚踹开了门,枪口直指向内,试了两遍才找对了站姿,声音却放得很稳,“最好别动。枪口无眼。”
路迦在面对枪管时出奇地冷静。他缓缓把另一只手也从裤袋里抽出来,随即举起双手,表情由始至终都没变过,哪怕只是一点。
好像他已知道事情会如何收场。
事实上,他的推测也的确应验了──就在两秒之后。
塞拉菲娜。多拉蒂把手掌覆在古布亚头上,现形的一瞬,声线同样漠然。
“你也最好别动。”
不待古布亚回答,她指间便流窜过深紫色的电光。
第43章 莫大讽刺()
迪齐索。多拉蒂揉了揉眉心。
隔了足有两米多长的大书桌,是个身披学者袍、銀发金眸的老人──用老人来形容他未免有点不合切,因为从他颊边的尖耳朵来看,他明显并不是人类,而是来自大陆东部的女神族裔。
“恕我失言,长老,”男人忍不去捞起了手边的热毛巾敷上双眼,他已有多个晚上不能安睡,此刻眼里已满是血丝。“你仍然找不着属于塞拉菲娜的星辰?”
“不是我找不到,多拉蒂大人。”精灵不疾不徐的摩诺尼歌语响彻于书房之内,一如十年前温和优雅,仿佛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改容。长老披在身上的是一件银灰色的及地长袍,袍身上仍旧绣着一小片星图,自从他担任精灵族的首席观星官之后,他便再没有脱下过如此式样的长袍,“这无关于我,而是女神的作为。是的,塞拉菲娜的代表星仍旧自天空隐匿,我已试过了所有可行的方法。到今天为止,她的星辰已消失了一个半月。我留意到多拉蒂仍然未发出她的讣告。”
这次迪齐索的语气便重了几分,“那是因为她还活着。”
无论多拉蒂还是诺堤,在天空上都有属于自己的代表星,近十年以来最亮的一颗都是路迦。诺堤。说来也有点意思,他为人处事都低调,偏偏星辰的光芒最为耀眼。如此敌手,即使是迪齐索。多拉蒂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在一年之内与之周旋,并且全身而退。
多年前的某个清晨,长老曾经敲响过他书房的大门,说是有一颗新的星辰升起,然后身份并未能确定。当时他并没有把它与塞拉菲娜扯上关系。数量虽然比神迹更加少,但大陆上也曾出过不属于两大家族的法师,有新的星辰诞生未必是塞拉菲娜。多拉蒂觉醒,更有可能的是某个法师的私生子出生。
直至塞拉菲娜在选拔里挤身五强,迪齐索才把这件旧事从尘封的记忆之中翻出来。那颗从未有人认领过的星辰,原来一直都在他身边。
代表星从空中消失只有一种意味。上一次有法师星辰无故消失,据说他的尸体最终沈葬于极南海心,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浮上来过。
一个半月,整整六周,那是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异况。他每天都在等一个自己最不愿意听见的消息,然后噩耗迟迟不来,像是个悬而未决的处斩一般令人烦躁。而他甚至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底塞拉菲娜。多拉蒂是尚且生存还是已被诺堤所杀,迪齐索都不可能得知。手链早已被她寄回,自此塞拉菲娜便再没有一点消息,诺堤家又不可能与他分享情报,培斯洛中部无人不识的迪齐索。多拉蒂,竟然只能窝在家里等自己女儿的死讯或者家书。
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笑话了。
迪齐索站起身来,绕过书桌单膝而跪,亲吻长老手背上蓝黑色的小星图纹身,那也是观星官的识记之一,属于长老的那一颗是极东的神谕之星。“感谢你的服务,长老。通知各资格者的准备已经就绪,但若果有任何新消息──即使它多么微不足道──我也愿意随时倾听。”
“快要两个月了,路迦还是无法解决塞拉菲娜。多拉蒂?”
“是的,父亲。”站在书桌前的卡奥。诺堤抬眸,看向眺望窗外的人。那也是个老人,却是个极有威严的老人:背后长约肋下的发丝白得几近浅银,湛蓝色的眼眸却澄明得好像正午时分的海面。黑色的丝纺长袍上无纹无饰,身上唯一的饰物是胸前由暗银铸成的雄鹰扣针。
那是暗夜家族之主的印信,离他初次戴上它,已有半个世纪之久。
卡奥继续报告,“路迦的信里不是说了太多近况,但永昼有提过,路迦似乎不太愿意下手。塞拉菲娜。多拉蒂也不像表面上简单。”
老人没有答话。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永昼会这样说。
若果话里谈论的人此刻也在场,诺堤两任家主之间的相似之处便一目了然。他们甚至连下巴的形状都有几分相似。两人同样都没什么表情,话不多,然后开口时声调稍平,吐字比常人缓慢,所不同的是老人如此说话是想要别人听清命令里的一字一句,而路迦纯粹出自慵懒。
相比起暗夜家族的特征,后者的轮廓里更有几分母亲的影子。当年西部的第一美人眼下也有一滴泪痣,放在女人身上无疑添了几分柔弱,放到路迦脸上却显得过于文雅──卡奥一直都觉得路迦看起来过于内敛,的确是令人难以看透,然而锋芒与气势,都不如现任家主凌厉。
路迦欠了一份洗练的气势。这一点出游之后或许会有所不同,但诺堤要的,并不仅仅是无形的改变,他们还需要实绩。比方说带回一个多拉蒂的头。
“我不管塞拉菲娜。多拉蒂到底还有什么未出的小手段藏在衣袖,路迦必须要杀了她。诺堤家的家主连一个敌人都解决不了,他拿什么来树立威信?一辈子躲在永昼身后么?”老人抿了抿嘴唇,那又是一个与孙子同出一辙的小动作。路迦看起来或许很沉着,但这不过是种假象,那小子就是瞒过了所有人都不可能骗得过他。真正的路迦。诺堤有多坚强又有多脆弱,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加清楚。
直至现在,族内仍然不乏再找一名家主候选人的呼声。
老人又问,“他在信里问了什么?”
卡奥想了一想,皱起眉头。“一个小旅商的名字。据路迦所说,那个旅商对钢锤说了几句话使他北上,中间出了一些差错,钢锤已丧命于极地。对了,路迦还说他把通行许可也顺便销毁了。”
老人哼了一声。“这些小事情倒是干得周到。把他想要的名字给他,加上我方才说的,务必要原话传达到他耳中。他在离开极地的时候,身边最好只有永昼一个。”
在上空盘旋的巨影始终没有离去。
极夜以手扶了扶旁边的树身,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去看天空。
风行豹的视力并不算很好,然而论起夜视能力,仍然比人类优秀太多。要她提证据她大概什么都提不出来,但极夜就是知道有人正在胡乱地飞──永昼已有多天未曾出去猎食,此刻难得放风,应该头也不回地去找猎物才对,断无可能还守在她身边。
思及此,她的眼里便掺进几分无奈。莫非他想要吃掉她?
銀发的女孩自树上一跃而下,落地一刻已是四爪着地,连一片落叶都不曾惊动。牠嘴里叼着一把长匕,浑圆的眼眸里呈现葡萄熟透时才有的深紫,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