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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者告诉他,她余生不可能再恢复视力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拼命回想是不是仪式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或者是奥戈哲最后还没放弃复仇,在过程之中玩过什么把戏。
他几乎想把奥戈哲再杀死一次,塞拉菲娜却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路迦还记得很清楚,她是怎么用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
“凡事都有代价,”她这样说,根本不是朝着他的方向,看起来有点可笑,又让他有点苦涩。“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既能逃过一死,又能够全身而退、不失去力量。”
他在塞拉菲娜面前停下脚步。她抽了抽鼻子,似乎认出了他的味道。
路迦没有说话。他在注视着眼前的姑娘,他心爱的姑娘,三个月来只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姑娘。
桑吉雅和鸦眼的身影消失在城堡之外。守卫又极缓慢地重新拉上殿门。
先开口的竟然是塞拉菲娜:“今天我去了趟温室。”
路迦听不清楚,“什么?”
“我说,我刚刚去过温室。”她低声向他解释,“园丁向我提起过你。说这几个月来,你几乎把温室的花摘光了,现在里面只有叶子可看,像是个无人打理的森林。你这样让他无法工作。”
他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三个月来的每个清晨,塞拉菲娜的房门前都会放着一束鲜花,风雨不改,准时无误。因为她再也无法观赏花卉,他便把茎上的刺事先去除,让她抚摸着体验出花朵的形状、或者是抱到怀里低头去嗅花香的时候,也不至于刺伤双手。凡比诺侯爵这个新习惯已经引来仆人间不少议论──他这样努力地向她示好了近一百天,这还是塞拉菲娜首次有所回应。
路迦不太自然地轻咳几下,“妳喜欢不讨厌就好。”
“我有说过自己不讨厌吗?”塞拉菲娜板起脸来。他垂下眼眸,站得直直的,像个听人教训的孩子。她继续说下去,“把你的手伸出来。”
“嗯?”路迦问。看塞拉菲娜并没有再解释一遍的意思,他乖乖用手碰了下她的脸颊──这个动作无疑出自私心──向她示意自己的手在哪里。塞拉菲娜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已经用了点力,然而拇指和食指尚且离得很远。她在口袋里翻出了什么,沉默着戴到他的右腕上。
粗糙的牛皮手绳擦过他手腕的骨头。内侧烙上了一个没有姓氏的名字。
路迦随即看了她一眼。几乎是塞拉菲娜刚收回指尖,他便伸手抚过绳上的八个字母,好像怕谁将它抢走一样。“妳什么时候准备的?”
“忘了。”她搪塞过去。
他没有再追问,反而继续反覆摩挲着她的名字,再开口的时候,已下定某种决心。
“传统上,手绳该印上全名,才显得庄重。”路迦说得很慢,似乎在给时间她退缩,又好像因为太紧张而不得不把每个音节都咬重。她有点不解地偏了偏头,路迦明知道她被多拉蒂驱逐,严格来说已失去任何身份。然而他想说的并不是她所想的。“这条还缺一个姓氏。”
或许是他看错了,塞拉菲娜好像扯了扯唇角。她好像听不懂一样接过话去,“比方说,该加上多长的?五个字母还是六个字母?”
路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五个就很好。”
殿门终于关上,偌大的正厅内倏然阴暗下来。
塞拉菲娜以指尖轻扣着他的手,感觉到某种金属套到她的无名指上,略带沉重,却不是那种牵制脚步的镣锁,而是让人觉得实在的重量。她甚至不需要说出一个字,对于他来说,便是个足够好的答案。
她的世界,是无限延伸的黑暗,如同置身极地,不见天日。
在此之前,她以怯懦为盾,抵御伤害。
在此之后,她将以长夜为祭,换取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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