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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大声，明里是在斥责四指，其实只是想确保马铁匠能听见。他的计划虽然是临时想出来的，事先根本没有与马铁匠商量过，不过马铁匠现在大祸临头，这点临场的反应应该还是有的吧？
杜仲方此时也从高颀手中接过那些铜钱，细细查看一番，这才沉声问道：“黎爵爷，这些铜钱当真是你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些钱有问题吗？怎么，杜大人这么问，莫非这些真是私铸币不成？”
“虽然不全是，不过有几枚确实是私铸币无疑，本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旁边的高颀叹息一声说道，他见黎青山好像不怎么会辨别官铸币和私铸币，便又说道：“黎爵爷，你仔细看”
他说着便取过两个铜币，并排放在掌心让黎青山观看，那两个铜币其中一个看起来明显新一些。
这些黎青山其实早就见过，不过他还是装作认真细看的样子，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
“黎爵爷，有差别吧？”
高颀问了一句，又将两个铜钱分别拿起，横放着顶在一起。
“厚度也不一样。黎爵爷，官铸钱显然更厚实一些，坊间那些无良私铸者就是钻了厚度的空子，又加进去些坏铅废铁，这才有利可图。”
黎青山点点头，认真看的话，确实可以看出两个铜币的厚度有些许差别。
他想了想，索性从杜仲方手中拿过两种铜币各五个，分别叠放成柱状，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
一个不明显，可一下子五个，厚道的差别就明显体现出来了，左边那一叠整整比右边的薄了一个铜子还不止，拿在手里，甚至重量上也有明显的差别。
高颀见他这法子新颖，忍不住说道：“对，黎爵爷此法甚好，如此一对比，差别就很明显了。”
黎青山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大人，看来这几个果然是私铸币。黎某一时不察，使用了这种私铸币，这个不用入刑吧？”
这当然不用入刑，铸造和使用哪能同日而语，高颀连忙摇头说不用，可心里却也是疑虑重重，回头看了一眼马铁匠，又看看黎青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许久才又追问道：“黎爵爷，这些铜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黎青山笑道：“高大人，你不会是怀疑本爵爷私铸铜钱吧？”
高颀连忙摇头：“当然不是，黎爵爷想到哪里去了，只是这些铜钱。总归有个来历。事关重大。本官只是想查清楚它们的来源。若是能找到源头，本官也好着手打击”
“高大人，实不相瞒，这些钱是我大哥这两日在集市里卖鱼得来的”说到这里黎青山顿时面露难色，“买鱼的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而且此地人流甚众，这些钱只怕已经被过了好几手。要追溯这些钱的来源，只怕不是易事啊！”
杜仲方哪里肯买账，他忽然出声提醒道：“黎爵爷，此事关乎马铁匠清白，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些钱币真是你的？方才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些可是从马铁匠身上搜出来的！”
他当然不甘心，好不容易搜到马铁匠的罪证，可以救下四指，怎么突然又变成黎青山这小子的钱了？而且黎青山还一推二五六。把钱的来源说成是卖鱼所得，如此一来。简直连背黑窝的人都找不到了。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他可不会如此轻易相信！
其实不只他，高颀也是半信半疑，总觉得事情有些过于巧合。
黎青山轻声一笑，转身叫杨大玄把身上的钱通通都拿出来。杨大玄一头雾水，依言从怀里掏了一贯铜子，外加几十枚零散的铜子出来。
黎青山将那贯铜子解开，瞪着眼睛七挑八挑，居然还真的挑出几十枚私铸币出来。拿给高颀和杜仲方验过，也都没有异议，确是私铸币无疑。
民间对这种私铸币其实并没有多排斥，有些人明知道是私铸币，但是只要一贯铜子里私铸币的比例不是太大，基本上不会有人去在意。
前几年，民间的流通货币比现在更乱，北齐的常平五铢钱，北周的布泉钱、五行大布钱、永通万国钱，甚至从江南流过来的陈国钱币，在民间一些地方都可以通用，官府就算再不承认，可这些钱币毕竟都是铜币，都有保值的功能，老百姓都认。
当然，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政…治的不稳定。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钱币发行了一种又一种，刚开始老百姓还循规蹈矩，最后发现，根本没用。
可能家里的夜壶还没换新的，钱币就又有新的了。
于是吐啊吐啊就习惯了，你发行你的，我用我的，官府说不能用，可我上集市里能买到米买到肉，那就是能用，管你官府怎么说。
杨坚代周开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发行新五铢钱，同时把这些前朝旧币通通回炉重铸，几年下来，这种乱糟糟的情况这才有所改善，不过民间的私铸币，却是屡禁不止。
此时，黎青山又朝围观的百姓一抱手，喊道：“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你们身上若有铜子，也可以拿出来，看看是否掺有私铸币，这可关系到这位铁匠师傅的清白。”
围观者中早有热心者，刚才就已经拿着自己的钱袋子一阵翻看了，这时候纷纷表示，自己身上也有私铸的钱币，还叫官差们拿过来给高颀和杜仲方过目。
两人一一查验过，果不其然。
既然到处都是私铸币，那马铁匠身上找到几个，又能证明什么呢？
黎青山趁热打铁道：“高大人，想来这一带的私铸团伙早已作案许久，所以坊间这种私铸币已经不在少数了，若是仅凭马铁匠身上搜到的这几个钱币，就断定他有私铸重罪，依我看，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高颀沉思片刻，这才说道：“区区几个钱币，确实不是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只是，黎爵爷，这件事情，本官总觉得，未免也太巧了”
黎青山当然知道他在猜测什么。
黎青山和马铁匠是同村人，难免会有包庇之心，这时候黎青山突然说马铁匠身上的钱币是他的，确实不容易让人信服。
他当下笑道：“高大人，事情确实有些巧合，方才我与我大哥，刚刚去过马铁匠铺中，找他定制一些”
听到这里，杜仲方却突然插进来说道：“黎爵爷且慢解释！”
被他突然打断，黎青山虽然有些不爽，却也只好停下来，只听杜仲方已经朗声说道：“高大人，黎爵爷与马铁匠有同村之谊，卑职不敢说黎爵爷对马铁匠有庇护之心，可因为这一层关系，黎爵爷证词的可信程度，已经大大削弱。”
“确实如此，本官也有这个考虑。”这一点高颀倒是赞同，“那杜大人有何高见？”
杜仲方回头冷冷的望一眼马铁匠，又看了看黎青山，这才说道：“高大人，要不这样，我方才听黎爵爷说他去铁铺之中，是要定制某物，不如叫他把定制之物先轻声告诉你我二人，然后再叫马铁匠当众说出此物名称，如此两相比对，若是吻合，那证词便是真实可信的。如果两者所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物件，那么这个”
第八十章 比真相还真（）
第八十章比真相还真
说到这里，杜仲方做了一个诸如“你懂的”之类的表情，这才接着说道：“如此，也可以大大提高黎爵爷证词的可信程度，及早为马铁匠洗清不白之冤，不知高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高颀想了想，随即赞同道：“杜大人这个法子极好，黎爵爷，你觉得可行吗？”
杜仲方冷眼旁观，他早已经算准了黎青山定是想包庇马铁匠，所以这才想出这个法子加以防范。
事情发生得紧急，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黎青山和马铁匠根本来不及窜供，所以，只要他们两边所说的证词有所出入，那便能轻易证明，黎青山是在帮他做伪证。
伪证罪名也不轻，更何况是在为这种私铸的重罪做伪证，一旦罪名坐实，只怕黎青山连刚到手的爵位都得飞走。
杜仲方本以为黎青山至少要考虑一下，谁知黎青山却马上拍着手笑起来：“杜大人果然心思缜密，黎某真是佩服。这法子真是极好，非常好，简直是太好了！”
旁边的陈若兰、棠儿、黄老邪等人都有些担心，他们都搞不懂黎青山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这事情真的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包庇同村，往大了就是伙同他人私铸，并且做伪证，性质跟使用私铸币可是大大不同。
杨大玄心里却是比谁都清楚，那二十枚钱币压根就是马铁匠自己的，他跟黎青山根本就没有付过任何订金。跟马叔这么熟了。还付什么订金。那不是见外吗？
一想到这里。杨大玄心里就紧张得不行，杜仲方这只老狐狸狡猾得很，青山可千万别救人不成，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此时，黎青山挥了挥手，高颀和杜仲方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朝他靠过来。少年脸上自信满满，在他们耳边轻轻吐出四个字：“地笼龙骨！”
高颀和杜仲方都是一愣。
显然。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根本没有听说过。
高颀随后便有些欣喜，脸上微微一笑，杜仲方却是有些吃惊，甚至有些担心。
他们两个都是老江湖，如果黎青山随便说个什么铁犁铁镐，甚至是铁粪勺，可能都没什么，可黎青山说的什么地笼。却是他们连听都没听过之物。
事关重大，黎青山说的东西越是古怪。就越说明他没在撒谎。
刚才高颀还在担心，此时脸上反而却有些期待，转过头大声问道：“马铁匠，黎爵爷说先前到你铺中定制某物，现在你告诉本官究竟是何物，本官听一听，能否对得上。”
马铁匠朝黎青山望了一眼，这才拱手应道：“是。青娃黎爵爷他之前确实曾到过我铺中，说是要准备制作一种名为地笼的新型网具，让我为他打造龙骨，并给我二十文钱，说是先付过订金，等交货之日，再把余下的钱额再付给我。”
高颀听得仔细，顿时神色一松，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朝杜仲方道：“杜大人，马铁匠说的也是地笼龙骨，看来黎爵爷确实没有说谎，他的证词确实真实可信！”
他话语轻快，语气中竟像是有一种释然，显然，他已经隐隐站在黎青山和马铁匠这一边了。
杜仲方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旁边的四指却已经大叫起来：“两位大人，姓马的确实是在私铸铜钱啊，我敢拿脑袋担保”
黎青山瞪他一眼，沉下脸说道：“四指，马铁匠铺中已经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过，找不到任何你说的罪证。至于你说的那些钱币，方才也已经证明，确实是我的钱，你怎么还敢如此血口喷人？”
四指肺都要气炸了，恶狠狠的怒视着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哦，我明白了，四指，你可是暗指本爵爷在为他做伪证吗？你诽谤马铁匠已经罪加一等了，难不成顺便还想再诽谤本爵爷吗？”说到这里，黎青山忽然摇了摇头，望一眼可怜的四指，“四指，你晓不晓得，诽谤罪也是罪，也是要加刑的，一定要把牢底坐穿，你才甘心吗？”
“你，你”
四指你了半天，却是没你出什么话来，他简直快被整哭了。
妈啊，这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啊？就这么两句话，居然又给老子再加上一条罪名？
“杜大人不是，两位大人，你们一定要替我作主啊，小人真是冤枉的！”
杜仲方眉头一皱，嫌恶的看他一眼，想了想，当下又硬着头皮问马铁匠道：“马铁匠，你方才所说的地笼龙骨，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本官从未听说过？”
他显然还没有放弃，还想再垂死挣扎着再询问一番，企图从马铁匠的话语中再找出破绽来。
马铁匠刚要回答，黎青山却抬手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暂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白纸，恭恭敬敬递给高颀。
“高大人，空口无凭，黎某与这位四爷不同，四爷凡事都仅凭猜测，黎某凡事却都讲求证据。这张图上所画的，便是我让马铁匠为我打制的地笼。”
居然连证据都有？高颀顿时有些惊喜，杜仲方也吃惊地朝这边望过来。
“高大人，你先看过这张草图，稍后再听一听马铁匠描述的，看看两者是否吻合。若是不吻合，那我跟马铁匠，就是在说谎！”黎青山说到这里转身看四指：“四指，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高颀连忙接过那张白纸展开，认真的看过一遍，又将它递给杜仲方。
杜仲方看罢，脸色变了又变，良久，才抬头大声说道：“马铁匠，你你可以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