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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打量归打量,刘琮却是一直没表现出太强的好奇心。哪怕一路上看到了自己从没见过的农夫耕畜、采药人攀壁采药、渔人涉水叉鱼等景象,也只是开口问问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个老仆人那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做,却是不曾要求停下马车去田野间贴近观看。
因为路途不曾耽误时间的原因,清晨出发,刘琮一行还不到晌午便过了沔水,到达了南漳司马徽住处。
此处沿河散布着几十余户农家,放眼望去并没有一座显眼的建筑,无一例外都是草堂泥庐。不过不等刘琮的随从去问司马徽住在哪里,便有一个正赶回家吃午饭的农夫高声喝道:“哪里来的贵客?可也是来寻司马先生的?那边靠山临水的新草庐便是司马先生的住处,今日司马先生歇业,你们径直去便可!”
说完这些,这农夫也不驻足多说,好似司空见惯了这些降身山水乡间拜访司马徽的客人,不等回谢,径直背着锄头,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回家去了。
刘琮小小的身躯朝着这个好心农夫离去的背影微微拜了一下,却是丝毫没有一点把自己当州牧公子的样子。只当是寻常人之间问路的正常答谢。
既然已经进了村落,再乘车未免不太方便,刘琮和车上的老仆人只分老幼,不分尊卑,互相挽着先后下了车。趁着这个时间,一名侍卫却是先行去那农夫指认的草庐,去探问情况。
这一处新修的草庐确实是司马徽新迁荆州的住处。原本袁澜是打算给司马徽起一座砖石宅院的,不过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的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却是完全打消了袁澜的打算。
“司马先生精通经学周易,敢问袁小姐此举,是否是想要考校一下司马先生在阴阳风水之学上的造诣?”
司马徽举家迁到荆州之后,受到了众多故交好友的热切迎接。应庞德公之邀,司马徽选址鹿门山下,与庞德公隔水相望建起家居草庐。除了每月去襄阳学宫两三次,再除却定期在草庐教授几位高徒,其余日子就在这乡野山水之间躬耕田园,一副自给自足的打算,小日子过得十分怡然自乐。
这名刘琮的侍从来到司马徽的田园的时候,却是正看见一位老农夫,正拿着锄头在那里松土挖坑。农夫身边还有一对屁颠颠的小孩子。那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的袖子和裤腿都挽起着,左手紧握一把菜种,右手挑拣分放。以一副极为认真的神色往老农掘开的小坑播放菜种。
还有一个约莫和刘琮大小年纪的小男孩,却是身着一身短衣,在另一边呼哧呼哧地提着一个小号水桶,不停地从院中的大水缸中舀水,手脚并用摇摇晃晃提到菜园,浇水在播放了菜种的土坑中。
小男孩提水并不稳当,小水桶的水在走动的时候摇晃的四溅,时常将水溅在小女孩和老农夫的衣服上,加上菜园里的泥土,三人身上都少不了泥巴。那老农一脸慈祥状,隔一段时间就笑呵呵的夸耀着男孩干活卖力,女孩做事认真,从不看一眼身上沾染的泥巴。至于小女孩,有时也是帮着小男孩浇水,每每总是先抹掉男孩脸上身上的泥渍,然后才抹掉自己身上的泥巴。
这副情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老农民带着孙儿搭理菜园,却是根本看不出来这和名动士林的经学大师司马徽有什么关联。
这名探路随从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这儿是不是司马先生的家?”
老农夫还没有抬头回答,他旁边那个小男孩却是抢先答道:“没错,这儿就是!”
这侍从又看向那老农夫,那老农夫一脸和善的笑容,放下了锄头,正向着他微微点头。
这名侍从暗呼一声找对了,当即抖擞了一下身躯,振声问道:“那司马先生此刻是否在家?”
这回小男孩不再抢话了,反而和小女孩一脸的惊诧,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一般看着这名侍从的脸。
老农夫笑容不变,朝着这侍从,拄着锄头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吾就是司马徽。”
这下这名侍从的脸色变了,并不是变成那种有眼不识泰山的惊诧神色,而是变成了一副鄙夷至极的神情,听完老农夫的话,当即直接仰面大笑道:“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个锄地种菜的奴仆也敢自称水镜先生司马徽!哎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老农夫身旁的小男孩小女孩听见这话却是不干了,小女孩听见这侍从拿奴仆比喻嘲讽的笑话,小手指着这侍从憋红着脸,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的小男孩不多说话,却是忽然提起了方才没有浇完水的小水桶,趁着这侍从仰天狂笑,冷不丁地直接朝着他脸上泼洒过去!
这侍从也是倒霉,没反应过来便淋了半身的浑水,当即气的是暴跳如雷。不过他能作为蔡家挑选出来的保护刘琮的侍卫,也是有点脑子和分寸的,不会在自家小公子面前露狠行凶。一时之间也是打住了小声,咬牙切齿指着那扮鬼脸的小男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小兔崽子……你……你行……老子……你”
小女孩也有样学样,不再气愤来人的出口不逊,冲着淋洒了半头的鼓起小嘴吐着小舌头拌起了鬼脸!
老农夫看见那侍从还克制的住,微微一笑,放下锄头走进草庐。
刘琮走到这田园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自己的侍卫正在原地蹦跳,冲着菜园内舞手划脚。
一个栅栏相隔的菜园内有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男孩高举着小水桶一副得意状,高举着小水桶不断摇晃着,冲着自己的侍从做鄙夷状。但是相比这个活泼的男孩,刘琮的注意力,却是更多被男孩后面的那个长相甜美可爱,此刻却不停扮着各种各样鬼脸的小女孩吸引过去。
从生下来便长在深宅厚院里面的刘琮,此刻一双眼睛不禁盯着这个形象极具特色的小女孩却是挪不开了。穿着锦衣华服的同龄小女孩刘琮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像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普通麻布长衣,却半挽双袖双裤腿,露出一双水嫩胳膊和白净小腿的小女孩,刘琮真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这个小女孩胳膊腿上以及衣服上沾染的泥巴以及那层出不穷搞怪恼人的鬼脸,却是别出意味的将小女孩裸露的肌肤白嫩干洁和其可爱甜静的长相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在七岁的小刘琮眼中,形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就在刘琮差点看痴了小女孩的可爱鬼脸的时候,草庐的柴门被推开了。
一个将头发梳的不松不散恰到好处,系着一条颜色不显眼的头巾,穿着一身得体长衣的老者走了出来。
这老者走出来那一刻,那名用蹦跳和舞手划脚方式发泄自己怒气的侍从却是呆立当场,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神情死死盯着那老者。
一进一出,人没有变,只是衣服换了,但感受到的气度却是明显不同了!
这老者,赫然正是自己方才嘲笑的老农!
但是此刻这名侍卫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也再不敢有任何逾越失礼的举动。虽然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束上了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方巾,换了一身布衣。但是从中透露出的气度却是这名侍卫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的!
百分百真真的名士!上品名士!
荆襄第一名族蔡氏培养出来的这名侍卫,却是此刻一眼就回想起了方才老农夫的那句“我就是司马徽。”
然后,这名侍卫想起来自己从见面伊始就失礼了的言行,以及那一句随口而出的“你一个奴仆也敢自称司马徽!”
再回头,小公子刘琮和那个年长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刹那之间,冷汗直流!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而不管是刘琮,还是名族蔡氏自身,都是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最为森严的一部分。而司马徽所代表的清流士林,也往往是这个礼教社会封建秩序的先行者捍卫者!自己不过是一个这个社会阶层的一个附属,此刻却是不仅丢了宗家的脸面,连带清流士林也得罪了!
谅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侍卫,此时此刻如何不冷汗直流!
当即这名侍卫便是面向刘琮,跪拜着叩头颤声道:“二公子恕罪,奴婢方才没有认出司马先生,出言不逊顶撞了司马先生,请小公子责罚!”
小刘琮在草庐柴门被推开的一刻便被惊醒,也是将眼睛转向了这名身着布衣的老者。只是稍微停滞了两三秒,却是两只小手扶着自己的华服前摆,两只小膝盖挨地,中规中矩朝着司马徽,行了一个叩头大礼!
紧接着来自小刘琮的稚嫩童声响了起来:“晚辈刘琮前来拜访,却没有提前告知先生。身为主宾也没有第一个前来叩门,都是小生的过错。还望先生降身指责!”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好好先生()
看见一个不过七岁的小毛孩穿着一本正经,以一丝不苟的认真表情,中规中矩伏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并以一副成人口吻开口说话致歉。若是正常的大人看见,惊奇之余大多会展颜一笑,以长者风范宽仁待之。
但是司马徽显然不是一般人。看见刘琮以告罪之礼向他行之,却是立即急步上前,就好像对待与自己同等年龄的人一样,躬身双手去扶刘琮。
此举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刘琮身后陪侍的那名地位尊崇的老仆人,却是第一个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称赞司马徽的深明事理。
完全以一副平等的姿态将小刘琮扶起来,司马徽的开口却是再次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却见这位名动荆襄士林的水镜先生,开口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责的意味:“琮公子不必这样,该告罪的应该是我。公子千金之躯,跋山涉水造访于这乡野草庐之间,哪有什么需要告知一说。”
“反倒是德操自己,身为学究之人,却常无文士雅态,以致被冒认犯礼。这些说起来都是德操自己的过错。德操自己随性耕作,反倒是公子知礼识人,是除却德操的故交老友们之外第一个理解德操的!”
司马徽说这些话丝毫不作伪,很是自然和率真。那名见惯了人与人之间惺惺作态虚情假意的年长老仆居然一时分不清眼前的司马德操到底是真率真随和还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假仁假义。
不过客观的事实不可能作伪。这老仆站在刘琮后面,躬身低头一边做着低于刘琮地位的礼数,一边用一双深陷在皱纹中的眼睛去看司马徽的手脚和他脚下的菜园。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名曾经出身穷酸卑贱的老仆,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司马徽宽厚手掌中的肉茧。肉茧并不明显,非得手掌卷握才可清楚看到,但是却是确确实实有的。这不是一双艰辛劳作磨出来的手,但更不是一般读书人的手掌!
再看司马徽垦种的菜园,一切就更明了了。从土壤的成色和湿度、菜种干瘪饱满的程度、土坑之间空余出来的距离、培土的厚浅疏松等等,这老仆更是直接就做出了判断。眼前的这名所谓名士,在耕作垦种的技术与熟练准确上不比任何一个种地三十年的农夫差。
若是这也算沽名钓誉的话,那么这世上也鲜有人可以标榜自己清高了。而且如果做到了像司马徽这样的耕读一行的程度,不用刻意标榜,已经就算是清流隐士了!
重新打量司马徽的神态动作,细细在心里琢磨其言行。这名曾阅人无数的老仆人却是终于下了一个定论。
被司马徽扶起来,又得到一番善言安慰,小刘琮也是终于找到了自己。依旧是规规矩矩执晚辈礼,向司马徽行了拜访礼节。
司马徽淡然受之。不过小刘琮到底还是太小。虽然早慧识礼,但是到底在待人接物上没什么经验,一时难以从拘束的状态转为正常交谈的态度。不过没有必要操心,司马徽的水镜先生之名不是白起的,加上人老成精,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是一旁小男孩小女孩唤了过来。
到底是同龄的孩子,不用司马徽开口。那名用水桶泼刘琮侍从的小男孩就先大咧咧问道:“你是谁啊,司马爷爷为什么还要扶你?”
旁边那个小女孩一脸好奇,补充道:“对啊,澜姐姐经常对我们说走路干活要扶司马爷爷,为什么你却是让司马爷爷扶你?”
刘琮被问的有点懵住了。什么你们要扶司马爷爷,为什么我被司马爷爷扶的问题。这到底是老幼尊携问题还是礼法问题呢,怎么解释呢。
唔,不过那个满脸泥巴的男孩提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挺好回答的,于是小刘琮便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吾乃镇南将军、荆州牧,朝廷敕封成武侯、假节交、扬、益三州……”
小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