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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翠英温言道:“若说是在外头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男装方便些,但如今已是到了家中,自该换回衣裙,除非三娘觉着你这师尊家里不似自家。”
扈三娘勉强一笑,只得听从孟翠英的话,起身换了那套衣裙。孟翠英又替三娘梳辔头饰,少时换好起身看时,但见:素钗斜插云鬓柳,掩映乌云俏眉梢;翠袖巧裁拢素裙,轻笼瑞雪腰肢慢。樱桃口浅晕娇红,春笋手採舒嫩玉。纤腰袅娜,绿罗裙摆;素体轻盈,红绣媉体。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
孟翠英看了喝声彩道:“好个俊俏女儿,日后谁家娶了便是天大福分。”
三娘俏脸微红,自顾拿起铜镜看了看后,皱眉道:“也太美了些,今后恐要找个面具来带。”
孟翠英扑哧一声笑道:“说甚傻话咧?哪家女儿不情愿自己更美些?男装穿惯咧,还真当自个儿是男儿身不成?”两个使女在一旁也是掩口而笑起来。
众女说笑一阵后,三娘取出在镇上捎买的胭脂水粉、布匹首饰一股脑交付孟翠英,只道是师尊买了送与师娘的。
孟翠英啐道:“老爷何曾有此等细心?三娘便是你自个儿买的吧。”三娘坚辞说不是。
孟翠英道:“也罢,你替你师傅做人情,我便受了。时辰不早,要替老爷准备酒食去了。”说罢便起身带着使女小环、小翠准备饭食。
扈三娘也跟随下厨,孟翠英不许,扈三娘却笑着说道:“师尊一路行来老是说还想尝尝三娘的手艺,只是一路行赶,也没地方烹调,今日到了家中,自然是要尝了师尊心愿的。”
当下孟翠英也只得随她,四女在厨内忙乱一阵,三娘做了几道精致小菜,鸡鸭鱼三味也俱全,随后摆将出来,香味顿时四溢开来。
周侗梳洗已毕,正在书斋之内品茶看书,闻得香味,食指大动,到得使女来唤时,便急赶赶的来入席。
方才入席,周侗见了女装素裹的扈三娘,微微吃了一惊。半晌后周侗才轻咳一声道:“没想到三娘你换回女装却是这等人才,当年教你习武怕是大错之事。既然三娘换了女装,也便不好同席,不如在内堂另开一席吧。”
三娘轻咬玉箸笑道:“师尊说哪里话来?师父如父,师娘如母,一家人吃饭何必另开一席?”孟翠英也道:“老爷,从前你自诩视礼教大防如粪土,怎的到老来却计较起来了?”
周侗微微颔首,也不再说话,当下便筛酒开席。尝过三娘手艺后,周侗赞道:“比之几年前厨艺之上却是有大长进。”跟着看了孟翠英一眼道:“比你师娘的厨艺都要好上几分,”
见孟翠英面色不豫,三娘替周侗筛碗酒笑道:“师尊说哪里话来?您经年不着家,师娘的手艺怕是早已忘了,明日师娘主厨自然胜过三娘的。”
孟翠英也道:“正是,明日还请老爷指正厨艺。”周侗笑了几声便低头饮酒不再说话,倒是扈三娘与孟翠英边吃边聊,都说些江湖上的事,倒也投契。
散席之后,使女小环、小翠自来收拾,周侗命扈三娘跟随自己来到内室兵器堂,转进内室兵器堂里来,只见堂内之间满是兵器、盔甲,十八般兵刃皆铮亮齐整在架子上,几件镗亮盔甲撑于人木架上,堂上正中供桌之上,将两口好弓供在那里。
周侗指着左手那把铁胎弓道:“这把龙首铁胎弓乃是杨老令公遗物,当年在京师御拳馆做教师时一位好友相赠。”跟着又指着右手一把短小金弓道:“此弓乃是金雕兽角弓,一位塞外商贾处所购得,相传乃是西域大食宝弓。”
周侗取下那金雕兽角弓,气沉腰马,随后将那弓拉个满月道:“那铁胎弓要五石气力方能开得,这金雕兽角弓只要三石气力,而且弓身短小趁手,马上开弓尤为便利。”
扈三娘都不知道周侗为何说起弓来,只听周侗续道:“老夫号称铁臂膀,其他功夫也还罢了,平生最得意的便是这箭术。三娘你乃女儿之身,武艺岁也精纯,但终比不得男子气力,这把金雕弓力道大小正合适。三娘你跟随我习武多年,如今已然业成师满,今日便把这金雕弓赠与三娘,权作满师之礼。”
扈三娘轻轻咦了一声,但也不矫情,上前拜谢后接过金雕弓,周侗接着对扈三娘道:“赠弓与你,却不曾指点你箭术,三娘心头可有疑窦?”
扈三娘微微一笑道:“师尊的心思三娘明白,三娘乃是女儿之身,跟随师傅多年,只习步战之法,但弓马之术却半点未得教授。想来师傅以为三娘学些武艺防身也就是了,不必再学那弓马之术。”
周侗微微颔首笑道:“三娘总是知晓为师的心意。”顿了顿接着道:“为师当初看你聪慧机灵,甚合为师脾胃,因此收你为徒。想你一介女流,学些武艺防身不受人欺负也就是了。却不曾想九年功夫下来,为师一身本事差不多都被你掏空。至于弓马之术、马上长枪大戟的功夫,为师却是半点未曾传授。”
三娘狡黠的眨眨眼道:“徒儿知道,弓马之术、马上长枪大戟的功夫那些都是出仕拜将、做朝廷武职时,方才用得着的,因此就没有传给徒儿。”
周侗瞪了一眼道:“你还知道这个道理吗?女孩儿家,习武健身本没什么,若你还想着出阁拜将的,那便是异想天开了。为师本以为不教你便无事,哪知道你却去拜了王进为师,跟他学弓马之术、马上长枪大戟的功夫,是吗?”
扈三娘吐吐舌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
周侗板着脸,知道自己这个徒儿最擅长插科打诨,要是露了笑容,这小猴儿顺杆爬上来就再难收服,当下温言道:“但凡女子者,在家相夫教子便好,你学这些东西,难道还真想出阁拜将不成?”
三娘轻咬红唇道:“师尊,您老先别生气,你也知道我们扈家庄经年被祝家庄欺压,而且蓟州地界,宋辽两国常年刀兵相交,三娘学些马战功夫,也是想着护家卫庄。不然真的哪天祝家庄或辽兵来滋扰,徒儿腿短也跑不过那些骑马的兵将啊。给朝廷出阁拜将,三娘还怕受不了那些个奸臣的肮脏气呢,断不会有这等念头,师尊你便放心好了。”
周侗面色稍松道:“如此说来倒还有几分道理。”跟着叹口气道:“也罢,从明日起,为师便教你弓马之术,也省得被王进知晓我周侗的徒儿还去他那里偷师,传了出去,为师面皮上也不好看。”
扈三娘拍手笑了起来道:“多谢师尊。”跟着眨眨眼道:“师尊,其实刚才您老赠弓给我,我就知道师尊您是想传我弓马之术的了。”
周侗莞尔道:“你这劣徒,为师早晚被你气死。”
自当日为始,三娘便在周侗府上住下,周侗每日教授点拨十八般马上武艺并弓马之术,一一从头指教,比之三娘偷看王进教授的便是更加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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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扈岚连珠落群雁 史进走马擒陈达()
话说这扈三娘每日在周侗府上学艺,闲暇时被迫与孟翠英学些女红书画,便连过年也在周侗府上赖着。不觉荏苒光阴,弹指一挥间,九个多月过去了。
政和二年二月间一天,三娘在周府打麦场上骑马射箭,只见她双腿控马,进退自如,藕臂轻舒之间,那张金雕弓轻拉满月,嗖的一声竹身铁簇箭破空而出,夹着马上冲力,竟然将打麦场旁一颗碗口粗细的松树给射了个对穿。
跟着胯下青骢马不停步,绕着打麦场接着跑,三娘又一口气连发五箭,五箭连珠皆中那颗松树,好好的一棵松树硬生生被掏了个六个窟窿。
跟着只听头顶一阵雁鸣,一行大雁飞过,三娘耍得兴起,亦是连珠箭往天上射去,片刻后一十九只箭射完,天上群雁如同雨点般落下,也正好落下一十九只大雁来。
一旁周侗看了赞声好,三娘一夹胯下青骢马,那马停下步来,缓缓走到近前,三娘笑嘻嘻的翻身下马上前向周侗一拜道:“师尊,看我的箭术如何?”
周侗微微颔首道:“四个徒儿之中,以你箭术最佳。”
扈三娘喜道:“听闻之前便是史文恭师兄箭术最为了得,难道徒儿已经超过史师兄了?”
周侗点点头后愠道:“这人心术不正,不提也罢。”
师徒正说话间,家仆来报有京城来人送信。周侗自去见那送信之人,三娘收拾了场内兵器马匹,落在院内的大雁只有三只,旁的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三娘便拿了这三只下厨去。
在后厨将三只大雁交给使女收拾,三娘回屋换身衣服,却又家仆来唤,说周侗有事召唤。
扈三娘稍作洗漱便跟家仆来前厅见周侗,到得厅内,只见周侗拿了张玉笺再看,见三娘进来便道:“京城故友来信,请为师上京一趟,今日便要动身。你弓马战阵之术已熟,为师也没什么可再教授的了。”
扈三娘却笑嘻嘻的说道:“师尊,听闻您还精通兵法战阵之术,岂能说没什么可教的了?”
周侗嘿了一声道:“休得浑赖,保护村坊,弓马之术尽够用了,女儿家家学什么兵法?”跟着吩咐道:“你在府内再住些时日,为师便不带你上京了。”
言罢不理会翘嘴的扈三娘,周侗自去吩咐使女收拾行装。少时收拾停当,周侗便辞别夫人孟翠英、徒儿扈三娘,独自一人上路往东京而去。
周侗走后,扈三娘又在周府住了两日,这天忽然想起史进来,也不知他如何,当下便向孟翠英辞行。孟翠英苦留不住,拉了三娘进到屋内,从红木箱中取出一个包袱来,开打一看,却是一副青黑色的甲胄。
孟翠英将那甲胄抖开,一看款式却是副短小的精铠,其上还雕绣了精美的绿萼花图案,只听孟翠英口中道:“三娘,这幅铠甲乃是老身年少之时,花费重金特意请青堂羌族锻甲好手打造,名唤青花绿萼甲。当年老身打制这幅铠甲时,也曾想有一天能穿着上阵杀敌,但后来终未能如愿。此刻年事已高,这副甲也用不着,便赠予三娘你吧。”
三娘微微一惊道:“师娘,这青堂羌族人锻出的好甲可是价值万贯,这太过贵重了,三娘不能收。”
孟翠英二话不说便替三娘穿戴起来,口中道:“这铠甲当年便是按着我的身形打造,样式短小了些,我儿云清乃是男儿身穿不上,你师傅只有你一个女弟子,不传给你,难道还要让师娘放在箱子底不成?此甲跟了你,也总算没有明珠暗投,来穿上师娘看看。”
扈三娘违拗不过只得穿戴上那青花绿萼甲,少时整束停当,只见:蝉鬓金钗映红妆,凤鞋宝镫青花甲。鱼鳞铠甲绿连环,绣带柳腰红束带。淡妆素眉巾帼色,银锋凛凛落皓雪。鞍腰笼白氍毹长,临风素腕为天人。
孟翠英喝声彩道:“果然便是如同按你身段做来一般,真个是好一个巾帼女将军模样。”
三娘对镜看了后也颇为喜欢,孟翠英替她卸了甲后,仍旧用包袱包了,当下便赠予扈三娘。三娘也不再推辞,便再三拜受。用过午饭后,换了男装,一领新纳青色绸祆,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脚上缠了绑腿双耳麻鞋。
收拾停当,三娘拜别孟翠英,便骑了青骢马,带了金雕弓、青花甲用布裹包了放在马鞍上,并盘缠若干一并放上,离了秦东镇上路往华州少华山而去。
时当六月末天气,天色正热,这天到了华州,得见华阴县城,扈三娘便赶马入城来,这华阴县城也来过几遭,依然是六街三市,热闹不凡。
大宋缺马,三娘带匹青骢马便已经甚为扎眼,因此在城内也就不骑。牵了马信步往前,转弯抹角,来到东市旁一个王家有名的酒店,这店此前三娘便喜来此处落脚,因此熟络。只见门前依旧挑出望竿,挂着酒旆,只是无风低垂在那。
寄顿了马匹,三娘携了包袱上到酒楼上,拣个此前坐过的济楚阁里坐下。酒保唱了喏,便道:“客官,打多少酒?”三娘道:“先打两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客官,吃甚下饭?”三娘道:“可有甚时鲜的山珍,寻几味来。”
酒保却道:“时鲜的山珍却无,左近猎户许久没送猎物到来。”三娘问道:“却是为何?”酒保道:“近日少华山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一个山寨,在上面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罗,有百十匹好马。为头那个大王,唤作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杨春。这三个为头,打家劫舍,县里禁他不得,官府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谁敢上去惹他?因此上猎户们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