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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他转脸对朱万年说道:“鹤南,余巡抚为政尚有清声,但马上弯弓,诛凶讨逆,却非其所长。朝中清议多有微词啊。”
朱万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忻,语气稍稍有了一些和缓:“余大人走马山东巡抚以来,白莲教之乱、逃兵事变,皆不能平。
吴桥兵变,他又托病数日,被巡按王大人逼迫不过,方才遣将发兵,最终败回省城;后与登莱巡抚孙元化议定抚局,以致登州府城陷落贼手。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莱州城也要陷入贼手啊!”
张忻知道朱万年仓促来见,必是为城防急事相求,就索性一语道破“昨日归来,闻家父言,鹤南你见叶知秋,未雨绸缪,为城防筑台,鞠躬尽瘁,令人钦佩之至!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静之过奖了,愧不敢当。兵戎之事,必须的多加小心,平日尚讲居安思危,何况这莱州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佘五化与孔有德是拜把兄弟,已成府城心腹大患,只是尚不见叛逆实迹而已。
另外,余抚院所率援军天天索犒,无饷恐有内变!鹤南有一事相求,万望静之鼎力相助啊!”
张忻爽快地答道:“鹤南有何为难之事,但说无妨,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朱万年知道,这时候张忻说话比自己管用,毕竟余大成管不到张忻头上,而且他的官职也比自己要大,只不过还未上任罢了“静之人贵言重,还请亲往余抚院处痛言力陈,要及时铲奸锄谍,将佘五化驱逐出城!
至于援军索饷之事,也请静之顺便导引!”
张忻答道:“原来如此,莱州也是我的家乡,岂能不鼎力相助?”
朱万年与张忻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便起身告辞。
当天上午,张忻即一一拜访城中的诸位绅衿,此时的莱州城内可以说是藏龙卧虎。
其中,最为显贵的当数被罢职还乡的左副都御史贾毓祥,已赋闲平度老家两年多。贾毓祥,字四塞,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历任山西太谷、河南安阳等地知县,天启元年升监察御史,天启二年,任广西巡按;后又以雷霆手段平定南丹州土官叛乱事件。崇祯元年,贾毓祥被擢为左副都御史。受内阁大学士刘鸿训倒台的牵连,再度遭罢还乡。
孔有德破登州的消息传来,朱万年亲往平度县界山贾家村“三顾茅庐”,延请贾毓祥“出山”,共商守城大计。
除此之外,城内归乡休致或于老家闲居的朝廷命官,还有:
前兵部兵科给事中孙善继,他为万历十七年进士。
太常寺少卿张孔教,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
山西司郎中姜兆齐,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广西道监察御史赵胤昌,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冀宁兵备佥事毕拱辰,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江西道监察御史毛九华,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广西道御史姜兆张,天启二年进士。
南阳同知徐廷松,为天启年间举人。
。。。。。。
张忻拜过城中的诸位绅衿,即往青罗观巡抚行辕拜见巡抚余大成。说来青罗观与张府只有一巷之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对于张忻而言,都是非常熟悉的。
张忻熟门熟路的来到了青罗观,侍卫通报过后,张忻随侍卫进了青罗观主殿,来到巡抚行辕值房。
只见余大成盘腿而坐,微闭双目,掐指于胸,口中念念有词。
张忻这还是第一次见余大成,见他约摸有六十多岁的年龄,穿一身绯红色锦鸡补服,高身量,长脸。
同样身穿同袍的张忻,居西拱手拜过余大成,余大成居东答过礼,俩人呷茶聊了起来。
早在洪武三十年,《大明会典》就规定了官场的礼数,文武百官日常往来,以品秩高下分出尊卑:品级相近的,相见时行礼,要东西对立,品秩低者居于西;品秩相差二三等,相见时卑者要居下;品级相差四等及以下,相见时卑者要下拜,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要跪着禀告。文武百官有着严格的补服制度。
洪武二十四年规定,官吏所着常服为盘领大袍,胸前、背后各缀一块方形补子,文官绣禽以示文明,武官绣兽以示威武。一至九品所用禽兽尊卑不一,藉以辨别官阶品秩。
文官为: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武官为:一品麒麟、二品狮子,三品虎、四品豹,五品熊,六品罴、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一品至四品为绯袍,五品至七品为青袍,八品九品为绿袍。
‘衣冠禽兽’这个词的来源,其实就是明朝官员的服饰,本为褒义词,但是随着官场腐败,文官爱钱,武将怕死,文官武将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声名狼藉之后,这个词就成了贬义词了。
寒暄过后,张忻双手按膝端坐,说道:“余抚院,卑职今日前来,有一要事与大人告禀。”
余大成早已料到张忻此来肯定是有事,问道:“何事?静之老弟可以直说。”
张忻道:“自打回到故里以来,闻听诸士绅物议沸腾,言及莱州城内有一叫佘五化的参将与孔有德是结拜兄弟,因抚事与叛军多有联络;还闻听佘五化的家室现居登州,孔有德以厚礼相待。
士民疑惧佘五化为城中奸细,已成心腹大患!大敌压境,孤城独悬,恐重蹈当日登州城陷落的覆辙。
卑职特来禀请老大人,当行霹雳手段,尽早驱逐佘五化出境!”
第155章 昏聩巡抚()
余大成内心主抚,先前与登莱巡抚孙元化会商,确定了由山东巡抚与登莱巡抚联名奏请朝廷颁下招抚谕旨;还联合下文通报东部各府州县,沿途不得袭扰孔有德兵营。
可未曾料到,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孔有德竟然一举攻陷登州,还囚禁登州诸官员。
余大成暗自思忖,这孙元化引狼入室,养虎遗患,以至他这个山东巡抚骑虎难下,备受攻击。
去年十二月十四日的时候,广东道试御史宋贤上言弹劾道:山东巡抚余大成于先前白莲妖徒狂逞之时计无所施,乃与贼首衔结弟兄,代请官爵,士大夫无不非也!发之于逃兵未入境之先,辄夸言堵御剿灭以邀功,迨既抵曹濮则一筹莫展,任其纵横于十数州县间,匝月不能驱剿。但传令各属严加防范以免遭荼毒。及其过河至利津时,虽有数百追兵,无异护送人役,为贼杀伤殆尽,匿不以闻,但知持斋戒杀,闭户诵经!所以未几而登兵告变,攻陵县、陷临邑,遂至一发不可制。则平日之不能振肃,临时之不能戒严为之也!余大成又安所逃罪哉?望皇上亟行禠革,别选贤才,庶全齐疆域犹可为。
这个弹劾余大成是知道的,虽然暂时对他还没什么影响,但是如果事情托的长了,恐怕问题就打,余大成思着前因后果呆怔着,摆手道:“山东的主张是就抚不就剿,无非一个偏将言抚之语,不出题中之意,何必大惊小怪呢?”
张忻心中“咯噔”一下,这个余大成何止不知兵事?简直就是昏聩啊。
攻无道、伐不义,乃天下正道,何况手柄国家公器的一省督抚,竟然如此敷衍塞责无所作为!
他极力忍住怒气,循循劝道:“卑职不揣冒昧,大兵压境下,何有抚事可言?北宋年间,范仲淹为相,审视诸路监司,所用非人者,皆一笔勾去。有亲信相劝说:‘一笔退一人,则是一家哭矣,请中堂笔下留情。’范公答曰:‘一家哭,比之一路哭一州哭,何者更令人痛心?’老大人既身居一省津要,柄持国政公器,岂能为一家哭而慈悲情怀?比之一路哭一郡哭,何者更令人痛心呢?”
张忻这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小慈乃大慈之敌,不能为了一个佘五化,而将整个莱州城置于危险之地。
没想到余大成却不以为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当年楚国大夫潘党劝楚庄王把晋国兵士的尸首堆积起来,筑成一座骷髅台做‘京观’,作为赢得这场战争胜利的纪念场所,以炫耀楚国的文功武治,威慑诸侯群小。
而楚庄王却断然回绝,他说,战争并非为了宣扬武功,目的是用它来禁止强暴,引导人们归向善良。
从造字法来讲,这个‘武’字是典型的会合两个指事字,只有‘止’和‘戈’合成,才有‘武’字,止息兵戈才是真正的武功!眼瞎,兵事既起,百业凋零,生民涂炭,给山东带来无穷的祸患。若是再起战事,百姓必为所雷,岂可不顾民意妄谈攻伐?!”
张忻明白了,要想说服这位封疆大吏并非易事,不得不以退求进,迂回前进,因道:“楚庄王曾道,武功应该具备七种德行与正果:一是要禁止强暴,二是要消除战争,三是要保持强大,四是要巩固基业,五是要安定百姓,六是要团结民众,七是要增加社会财富。这七种德行正果,我们一样也没有修得,拿什么传于后世留与子孙呢?而晋国的兵士是为了奉军令而战死疆场,他们有何过错?何以用它们的尸体做‘京观’呢?楚国的兵士奉楚庄王命令,来到黄河边祭祀了河神,修筑了一座祖先宫室,很快就班师回国了。老大人此言洞穿七札,令卑职浮翳为之一开啊!”
“唔!”余大成微笑着,喝茶应道。
张忻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墨子有‘惟非攻是以讲求备御之法’的‘备粟、备兵、备城、备虑’的‘四备’名言。
老大人高屋建瓴,胸有成竹,对孔有德不管是‘抚’还是‘剿’,备粟、备兵、备城的文章皆已作足,驱逐佘五化出城,总该算作‘备虑’一类嘛。”
余大成冷冷一笑道:“好你个张静之,绕来绕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好吧,这事老夫给你面子,就应承你了。”
张忻趁热打铁,又跟余大成聊了兵事安排上的一些具体意见。
张忻之前是吏部山东考功司郎中,正好分管山东一省人事,对山东吏员的迁调罢黜当然稔熟,就推荐武德兵备徐从治,监军莱州。
余大成熟识徐从治,素来骁勇,能征惯战,是朝廷挂了号的儒将。
眼下,余大成就琢磨起张忻的口风来,虽然张忻现在是去浙江赴任,但是他之前毕竟是吏部郎中,他主动提出擢拔徐从治,是否代表着他身后兵部、吏部,甚或是内阁机枢的主剿动向?
张忻见余大成犹豫不决,微笑道:“这个徐从治,是浙江海盐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初授桐城知县,再迁济南知府、兖东副使。
天启二年五月,闻香教妖贼徐鸿儒反于巨野,反贼达十万之众,先后攻占郸城、邹县、膝县,掠运河僧船,袭击曲阜。
徐从治作为济南知府,积极配合山东总兵杨肇基率兵镇压,在郸城一举将贼首斩杀。
不久,擢右参政衔,分守济南,以功再进秩右布政使,转而督漕江南。
崇祯初年,擢蓟州兵备道,任上,他再以抚定蓟州兵变之功,进秩左布政使,后告老还乡。
崇祯四年起复,整饬武德兵备,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余抚台麾下,老大人想必比我更熟悉他了。”
余大成心中掂掇,与这个徐从治应该是有真本事,这莱州城又是张忻的老家,想必他也是一心为公,于是就送了顺水人情,满口应承允诺下来。
张忻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客气一番,就告辞而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余大成并未能马上按照答应的那样,驱赶佘五化离开莱州,至于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提拔徐从治为莱州监军道的事情,还是办到了,毕竟徐从治是个能臣,调过来帮忙也无妨。
第156章 辽宁商号()
莱州府发生的这些事情,孔有德都无从得知,不过即使知道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他想要的结果是李九成和耿仲明,在莱州一代,挡住朝廷的军队半年。
至于能不能拿下莱州,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如果像原本历史上一样,他们半年多都拿不下莱州城,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若是他们运气好,拿下了莱州城,那更好,自己在登州发展的时间就更长了。
至于李九成和耿仲明半年内战败,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想想都知道,两万大军骑脸,怎么输?
此时的孔府内堂,除了孔有德还站着几个人,有老管家张大福,孔府的账房沈飞,还有几个孔有德不认识的人,想必就是前日交代之后,管家张大福找来的人手。
看着管家张大福带上来的几个人,孔有德挨个观察了一遍,看起来都是很普通,没什么太大的特点,然后看了一眼张大福,张大福就开口道“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