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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好多下人又在猜测,大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东路会客厅,得到传报,贾赦不情不愿地从八百两银子买来的小老婆嫣红的热被窝里面钻出来,刚进客厅,便见贾政、贾琮、司马匪鉴共同在座。
主事才是六品小官,蓝袍官服,贾赦一等将军,只是略略作揖见礼,并不弯腰:“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司马匪鉴早已和贾琮有过联络,见礼后入座,摆出一张严肃的脸:“本官乃是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摊丁入亩,重新丈量土地实行多年,圣上每每为此宵衣旰食,主忧臣辱,下官来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位主事一来就诉苦,头发白了不少的贾政不禁感叹,人家年纪轻轻,官场办事说话,却比自己强多了。
贾赦发福的肚子贴在太师椅上面,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贾琏进献的三元丹,确实在房中有助益,但伤身的效果,也明显,贾赦乐此不彼,预感不妙:“主事大人有话便直说罢。”
“是这样的。”司马匪鉴微瞥贾琮一眼,贾琮微微点头,司马匪鉴道:“各地乡绅家族,皆有这种情况,一是诡寄,明明是别人的土地,却放在自家名下,企图偷税。”
“二是飞洒,交通衙门关系,即使土地重新清丈,也要把这部分土地的税收,飞洒在老百姓身上,后患无穷。”
“四是影射五是”
贾琮默默听着,当初明政府拿不出钱,就是这些名目繁多、花样百出的手段,把老百姓逼得没有活路,所以,才会有农民起义。
摊丁入亩看起来对贾家没有什么大影响,因为贾家的庄屯是爵位继承,本来就不用交税,但是,贾府不可能没有司马匪鉴所说的事情,地主阶级的奢侈本性,是磨灭不掉的。
贾赦搪塞道:“我们府上是有过飞洒、诡寄的事情,但是西城都察院早已处理,庄屯保留下来,该交税的,一律清理出去了没有违法之处,司马主事也是琮儿同年,还请多多斡旋呐,主事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家下不比往年了,一是飞洒诡寄的土地清理出去,二是有些庄屯的奴才,公然带土地投靠达官显贵”
贾府财政的入不敷出,真实原因是错综复杂的,就说奴才转移土地,可能是私人恩怨,也可能是以为苗头不对,贾府不能长久。而且收入还要会经营,前几年不就下冰雹了,再加上朝廷弥补亏空的大势,衰落无法避免。
贾政汗颜,这些事他从来不知道。
司马匪鉴摆手:“慢慢说,丁是丁卯是卯,本官是接管浙江清吏司的,因为工部要银,上书皇上重新清查,得知贵府大房还有五百亩土地”
这就是贾琮的意思,以他的名义收土地,偷税漏税,这种事他不干,现在正是进身之期,要么就交税,要么就不要土地,贾琮的态度很明朗。
第225章 纷繁家事()
司马匪鉴不卑不亢:“今日公事公办,咱们不谈交情,本官是奉皇命而来,王统制病逝,在朝廷的说话之人,仅限本官同年贾修撰,不妨听听他的看法?”
贾琮坐在贾政下首,起身道:“父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儿子身为翰林院修撰,深受皇恩,见父亲有错,不能劝谏,是为不孝。除不用交税的庄屯之外,代收土地,隐瞒朝廷,身为人臣,是为不忠。君父人臣,以社稷百姓为要,咱们贾家若是重蹈覆辙,把收来土地的该交税收,飞洒到平民身上,是为不仁。司马主事与孩儿是同年、同盟,但此事更不应该互相勾结,若是这样,反而陷司马主事于君父与同盟的两难之间,儿子又如何自处?是为不义!父亲若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又如何自处?”
“说得好!”贾政拍案叫绝,心想这个侄儿不愧是状元出身,果然言辞犀利,一通话,直把贾赦反驳得哑口无言。
“还请父亲三思。”贾琮提袍下跪。
司马匪鉴揉揉眼圈,他觉得很荣幸,有这样的盟主,山海盟何愁不发展壮大?盟主此举,第一保全自己名声,不给人把柄,第二,也不让他难堪,公私分明。
如果贾琮只是一个以个人利益为中心的小人之徒,说实话,那么山海盟盟主的位置,他不配,丁丑四君子,他也不配,司马匪鉴肃然起敬。
贾赦原本不想同意的,这是一条财路,今年五百亩,来日贾琮官做大了,他就可以收几千亩、几万亩,岂不财源滚滚?无忧无虑?但是贾琮这番话太刺激他了,让他第一次明白儿子的难处。
贾赦脸色阴晴不定:“你先起来,为父没有苛责我儿的意思,倘若你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那我成了什么?”
听这话有所松动,贾政拈须劝道:“大哥,琮儿这么做,没有错,合情合理合法,目今正是多事之秋,族中唯有琮儿一枝独秀,可谓步步惊心,危如累卵,不能再给人抓把柄了!否则,甄家之祸,不远了。”
贾政一方面是迂腐,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一方面是他几年前就有预感,意识到可能会没落,但却光说不练,束手无策而已。
贾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司马匪鉴可是奉皇命而来,只能守着庄屯过日子了,不过想想,琮儿最会赚钱,少不了孝敬他的,就是这样,他也一脸颓然:“既然如此,主事大人自己去查归户部吧。”
小厮打人还是有轻重,不敢下死手,加之周瑞家的护住头脸,只是身上、胳膊有血痕,把体面的衣服凝固在皮肤上,周瑞家的声泪俱下:“太太,你要为我做主啊!琮爷不归帐便不归账,何苦拿我撒气泄愤?他分明是不把太太放进眼里!”
此番挑拨离间果有效用,王夫人看到自己的亲信陪房伤痕累累,头发散乱,且此事已经传开了,她还有什么脸面?王夫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他究竟要干什么?”
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为着讨好太太,王熙凤眼眸一转:“回老太太是不能的了,那些下人必会揣度,说是太太觊觎琮儿钱财,给人口舌,太太只能在年节上当面问他,为何打人?”
本质上是王夫人虚伪贪婪,不归族长,反而要归她的账房,给贾琮抓住了这一点,王夫人想通透了,冷哼道:“凤丫头,这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到时老太太若问,你自己去说!”
王夫人当即甩锅,王熙凤一愣,忽然委屈地不说话了,泪珠儿在凤眸里面打转,这就是她煞费苦心讨好的人,一旦有事,那种嘴脸就暴露出来了。
周瑞家的察言观色,原来太太都没有计策,贾琮厉害到这个地步了么?她当众被打,是脸面全无了,以后如何不被人取笑讥讽?不禁对贾琮又恨又怕。
“好!这才是我调教出来的好儿子。”邢夫人扬起头颅,能听到王夫人吃瘪,真是快意。
王善保家的泼冷水:“不过,琮爷叫户部的一位主事大人来,把收来的土地,清理出去,归为户部的黄册了”
丈夫少了一份贪墨,王善保家的怎能甘心。
邢夫人也是不快活,陪房收进来的银子,她经手能克扣一道的,但是贾琮今非昔比,翰林修撰,亲王讲官,名传天下,一脸肉疼的邢夫人故作不在意:“不妨事,琮儿科举为官处事应变、出书赚钱结交贵人,样样精通,宝玉早被比下去了,我这不会缺的。”
主要是妇道人家的争闲气占了上风,在反击王夫人上面,她与儿子是同盟,至于陪房的利益损失,她不考虑,担忧道:“琮儿平步青云,那时我谁也不靠,不是不想靠,而是靠不住。贾琏哪里有进来的钱!他媳妇更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只手遮天,威名赫赫,靠得住的,也只有琮儿”
王善保家的虽是不甘,却也无法,无力改变这件事,三角眼一眯:“太太,邢家过完年就要走了,何不把邢姑娘给琮爷做妾?那边二太太有内侄女,大太太就没有内侄女吗?”
“不错。”邢夫人点头,咧嘴一笑:“我做主,定下婚事,如此一来天牌地牌,凑一桌骨牌,肯定热闹了。”
到家的贾琮,仍旧眉头紧锁,平心而论,家族资助过他,他回报贾赦也是应该的。
没有家族这层保护伞,在古代社会,他的起步会很艰难,甚至很惨。
再加上一心一意投身官途,不想丁忧守孝,算计贾赦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
大黄是一味猛药,常年吃大黄都会死,当年兵部尚书张凤翼,害怕崇祯把他逮捕入狱,就吃大黄,刚好到崇祯要下令的时候,他就死了,大黄有慢性毒药的功用,加上红铅,死亡速度更快。
当初之所以算计贾赦,全是贾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累自己,威胁鸳鸯固然可恨,大局上面微不足道,主要是贾赦过于贪心,花钱享乐无节制,迟早败光,而且吩咐贾琏到平安州办事,绝对不会是好事,讹诈石呆子,就为了几把扇子,弄得人家破人亡,则是十足的地主嘴脸了。
可是现在他能听自己的话,能明白自己对家族的价值已经初步体现出来,贾琮也就不想走这一步险棋了。
“别想那些事了。”薛宝钗温和地劝慰:“好好过个年。”
“嗯。”贾琮叹了口气,檀香与麝香的混合味道,飘散在屋子里。
第226章 激烈斗争()
没有丝竹管弦之音、也没有南北九宫之调,丁丑戊寅之交,照往年一样,开宗庙祭祖,也在贾母房拜过历代祖师画像,唯一有区别的是,铺张规模略有缩减,焚香、铺毯、饭食这些,大不如前。
贾母选了自家花厅作为年节团聚之所,男女老少,四世同堂。
首席是贾母,王夫人、邢夫人陪伴,李纨、王熙凤伺候,次席是贾赦、贾政,后面依次是贾琏、贾宝玉、贾琮、贾蔷一桌。三春一桌,黛玉、宝钗伺候,亲戚邢家一桌,邢岫烟陪同,亲戚李家一桌,李纹、李绮在列,贾环、贾兰不在列。
不过这种次序被贾母打乱了,老祖宗叫三春、黛玉、宝钗过来跟她坐,说道:“小姑子还是让凤丫头她们伺候,黛玉、宝钗伺候我这老太婆吧。”
王熙凤故作委屈,大为感叹:“我和珠大嫂子是没福的人,两位妹妹如今进了咱们家的门,也是嫂子弟妹。”
旁边伺候的婆子媳妇笑得勉强,唯独贾母喜欢她,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你们都不用伺候,都坐,让丫头们服侍。”
此外还有几个旁席,是贾母为了热闹而吩咐进来的族人,包括贾菌之母娄氏等。
贾政扫视一眼:“兰儿怎么不见呢?”
李纨起身回公公:“他不大喜热闹,没来。”
“怎么这样牛心古怪!”贾政发话:“叫二门外的小厮去请来,把环儿也叫来。”
王夫人的丫头彩霞、彩云立马出去吩咐,片刻贾兰、贾环进来告座,这两人诗作都可圈可点,但贾兰看着还正经斯文,贾环便是贼眉鼠眼,毛毛躁躁的。
贾政历经宦海沉浮,心境大变,对子孙远远不像早几年,动辄打骂苛责了,面无表情:“听说兰儿参加了童试?”
李纨道:“才过了府试,院试没过,还要历练几年。”
“教子有方。”贾政嘉奖:“除了琮儿,兰儿可做后起之秀了。”
李纨答道:“也有琮弟的功劳,他们叔侄时常探讨学问,要没他点拨,兰儿参考还早呢。”
贾政命令赏赐贾琮、贾兰两人,不赏宝玉、贾环,贾环心里冷哼起来,贾宝玉则无所谓,首席的王夫人亦是颇为不满。
贾兰腼腆地入座亲戚李家那一席,王仁、邢忠、李纨寡嫂是共同进京遇上的,李纹、李绮之母也是寡妇,贾琮朝他看看,看来贾兰也喜欢表姐
王夫人因是不忿,摆出笑脸:“前几日我听说琮儿叫人打了周瑞家的,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也上不了台面,但倘使她有什么过错,也应该先回我一声,交我处置才是。”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慢慢移向贾琮,贾琮顿时成了焦点。
有老祖宗在,王夫人说得客气委婉,平日宴席中王夫人的话不多,贾母曾经说她像根木头,含有玩笑怜爱之意,今天王夫人这番话,无异于以长辈身份指责贾琮,不少人暗暗惊奇。
但看破不说破,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件事,贾政不理俗务,不知道,除了与清客相公下棋、空谈,他对这些没兴趣,鸳鸯等人也没回贾母,因为此事可大可小,没必要涉及贾母,怕她不高兴。
故而贾母回头对鸳鸯小声嘟囔:“还有此事?”
鸳鸯弯下高挑的身材耳语:“老太太,这也不算大事,原想他们能处理好的”
作为公道人的鸳鸯,她看得出王夫人十分阴险,逼死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