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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惜春到了,话音多了,探春说话掷地有声:“外面甄公子递进来的书,便有人赞叹原来海外、西洋也有很多文明,他们上古也有我们一样的英雄诺亚方舟、普罗米修斯。”
“府里老爷也看了,最近在拿我们《九章算术》和外国比,说什么牛顿三定理,真难懂,如宝琴海外归来,我们感兴趣,那些海外来的,大家也好奇,竟刮成一股风。”贾惜春冷眼道:“妙玉可真厉害,今天谱好了,就此热势,希望你这篇《天行健》刊出,能震震四方,风采依旧。”
“谱好了吗?我们去听听。”贾琮当即放下写……改进《寒窑赋》,兄弟姐妹商议,孝庐鼓乐实不妥,到大观园栊翠庵旁听可成,边看减字谱边进了栊翠庵东北,大观园的东北、亦是栊翠庵东北的嘉荫堂,曲水流觞,林木掩映,绣桔莲花通知了,片刻隐隐约约的琴声飘出庵门。
在场通南北腔调的龄官自告奋勇小声吟哦:
“尽管洪水滔天也不曾低头,尽管天崩地陷也未曾俯首,尽管疾病横行也不假外求,火光初现全靠我钻燧双手。”
“尽管溺于沧海或断失其首,尽管山高万仞而年逾重九,尽管十日并出致草木枯朽,张弓射出天地久……”
栊翠庵内老红梅树下,一棋坪一绣墩一人一琴,妙玉扎逍遥巾、穿古汉族程子衣一线横腰绸绢道袍,伸出飘逸袍服的修长玉指按由粗到细君臣分明的七弦琴,吟、揉、绰、注、撞、走、飞,常用古琴指法异常娴熟,铿锵争鸣,琴法达到高境界,给人敲鼓的幻觉,悲壮凄厉。
“出人意料,比我想得要好上许多。”贾琮觉得不白费,负手而听,三女各坐栏杆内绣墩,手提的香帕子飘出栏外,一扫儿女脂粉,竟然头次觉得古琴也有龙吟凤鸣,就连贾琮改进的腔调,亦不似江南昆腔软绵绵,而是把秦腔的高亢、中原安徽采茶歌的黄梅戏的清新明快融为一体、朗朗上口,任谁听了,都能哼上几句。
嘉荫堂下面,林黛玉命名的凸碧堂,靠山临水,堂子凸出来,正是赏月、观光、听声绝佳场所,史湘云、薛宝琴、林黛玉驻足在此,深陷琴音之中:
“栉风沐雨,三过家门不入。虽我之死,有子孙存焉。智尝百草,何惧肝肠寸断,死犹化鸟,将海填……”
下一刻,君弦、无射等十二律高音频繁发出,贾琮热血上涌,心道:“比后世网上的大神古琴视频,还更接近古韵,毕竟这才是真正的大神。”
此曲名为《天行健》,取《易经》乾卦之词,前半部分全是中国神话,是他前世网络歌手洛天依的作品,现在词同,谱调不大相同,但听来一般的振奋人心,寥寥几句,便道尽中华神话的抗争核心,与外国神话泾渭分明,高下立判。
几乎同一时间,西小市山海书社批量发行《天行健》词谱,老板罗高才请来了昔日教坊司的专业人士朱绣帘开堂演奏,听者间杂外国人:
“看我持缰握矩,决洋疏流,终伏大水,复归东游!”
“治得沃土,以飨食九州,何必叩首,以求方舟?!”
“操蛇之神,惧之上奏,帝命夸娥,负山避走!”
“取火有道,何至于偷?!天亦可补,尽显我风流!”
词未唱完,本国人士专心倾听,书社三堂优雅清净,檀香氤氲,与大陆剪不断理还乱的东南海岛女王奉邀坐楼上雅间,亦有深深的归属认同感。
詹姆斯、约翰逊、克里斯托弗等洋人围绕在中国通的黛富妮身边,问唱词何意,黛富妮只说有古希腊韵味,说不清,却听出诺亚、普罗米修斯被东方神话吊打了一遍,心里不舒服,里面很多典故,司马迁自述未敢妄言,洋人又哪弄得清楚?
第383章 名利双收()
曲不是闺中作乐,词也简单明了,气势似李青莲从西域走来,引吭高歌,尖锐高亢的琴音破进二堂二楼,一插屏雅间,张茂才用筷敲碗回应:“大家认为怎样?”
“曲子好。”王应麟应道。
“是,此曲富贵间少见。”司马匪鉴摇头晃脑。
“那就是说词还差强人意喽。”匡六合一愕,道:“幸而不是与人叫板会战,就不能辨高下,但,词虽不像古来格调,胜在说得有理有据,而且,好巧不巧地把西方神话给一一反击驳斥了,近来不是西学初兴么,盟主山海公又提倡又反驳一二,有所批判地提取加剔除,不致落人口舌,就很妙了。”
“山海书社山海经神话,自号山海,再加上一首天行健词曲,名号深意已呼之欲出。”王应麟突然一脸敬服,摆正位置。
众盟友纷纷回味,大加赞叹起来。
“沈约把咱们汉字分了平上去入,是以有平仄,周邦彦统一词牌,是以有格律,沈璟统一南曲,是以有韵调,凡统一而得认可者,经久不衰。可惜你们家公子,不受束缚。”曲落离手,妙玉声音缭绕蟠虬的红梅下,莲花绣桔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唯香菱笑出梨涡:“林姑娘也说过似这样的话,做到这一步的,非天纵之才不可,咱们琮爷是常人不能比了,因他从不按常人的路子来。”
莲花绣桔感觉格格不入,未敢入二堂,窃窃私语地先出来,妙玉望着香菱淡笑一下,心道:“傻丫头,他是嫌规矩束缚烦呢。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按规矩来,诗词界的人根本不认你。然而他今日威望临天下,就是吐一口唾沫、放个屁都有人捧的,哪怕说句不通的屁话,也是名人名言,让人奉为金科玉律。词不入流,意思倒好。”
香菱两手握在鼓鼓的胸前:“你的曲子也好,教教我。”
妙玉随意应了,又想道:“他想这么玩也好,若是规矩死板,无出人意表之处,便不是我看中的人、我的郎君了。”想到此处,便心下甜蜜,也不以自己曲琴更胜一筹而居功,她本深居简出,无意外界名望,应贾琮要求,才题了“槛外人”的名号刊出的。
香菱回转先至凸碧堂,正逢史大姑娘她们谈论琴曲诗词,没插上几句,相约去看贾琮,并顺便具体分派一下停灵任务,沿途遇上晴雯给妙玉送东西,问她送什么,谁吩咐的,晴雯笑着不答。
再前行几十步,便到嘉荫堂,槐榆青翠,遮天蔽日,在场中人唯贾探春听得豪气勃发,抚掌大赞:“好一曲天行健,自强不息,绵绵不绝,琮弟和妙玉真乃合作双绝。山海经、淮南子是偏僻一类,人多谓之怪力乱神,并夸父逐日、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精卫填海也少有人称赞,真真是独辟蹊径、借古讽今,与外国神话一比,果然是咱们的更有韵味,开天辟地、炼石补天就是抗争。而外国呢?火也要偷,灾只能逃,谁敢以力抗天?抗天补天者,唯我中国耳!”
“那些先秦古籍,诘屈聱牙,零星碎片,我们只在诗词用典中遇到,很难成系统论述,且无趣,谱成曲子倒要好些。”林黛玉琢磨着点头。
“诘屈聱牙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香菱恍若发现新大陆。
林黛玉眉眼弯弯:“没什么,刚才是你听错了,幻觉。”
“多少年了,儒家士大夫不天天嘴上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别人光说不练,我不过实际行动,继承往圣,加以创新罢了。”贾琮摆手谦虚,内心暗喜,心想不论巴结他的,亦或真爱琴曲的,两者之间哪种人来买,他都能赚上几笔,名利兼收。
“贾琮,字子礼,号山海,嗯,今儿才知道号的出处,琮为礼器,鼎镇山海,既合山海经之名,又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顽强不屈、抗争至死的深刻寓意,唔比二哥哥的怡红公子、绛花洞主好多了。”史湘云小嘴一嘟,拍手一笑。
贾宝玉冷眼侧目,贾琮有些无语,想道:“我当初就随便取个号而已,虽也考虑过取得开阔一点,但却没想那么多果然名人就不一样。”
众女于曲终回神,思悟湘云说的不无道理,贾琮这一篇虽说不上惊世,却自有其回绝、用意之妙,有的放矢,恰到好处。
贾琮道:“蕉下客不让你环三弟进来,听听品评吗?清客相公说他作诗其实有可取之处。”
“话说的不对,怎么是我不让他来?他自己不合群,罢了。”贾探春偏头冷哼,仿佛提起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贾环是很伤她面子与自尊的事。
“咱们的环三爷,或许可以里外帮忙跑着应酬,总之男儿身比你们方便多了。”贾琮负手远眺,智珠在握,站在嘉荫堂二楼,楼下从东北原宁国府会芳园来的溪水潺潺,一路载残花败柳,不愧沁芳溪之名,“三姐姐和四妹妹,大功、小功的孝期只在九个月、五个月之间,不重,但可安心钻研字画。一个会书法,一个会绘画,书画合璧,岂不双绝。”
“二姐姐和我一般服斩衰,可要苦了。不管琴棋书画,我们仅以娱乐为主,倒不必太苛求。司棋、绣桔两个姑娘要强,帮衬着,我倒放心。只是,后宅以平嫂子调度为主,大家也服气。”
贾琮表面和和气气,实则一切乱局他心如明镜,从后厨芝麻小事到迎春处境、从眼下父孝危机到宗族夺利以至于朝廷格局、从试图以家到国再到放眼世界的联系,无不是要突破重重阻挠障碍。刻下二婶王夫人不甘失利,贾琮盘算冷哼,若她适可而止,那么宗族各自按比例分益,以自己一房为中心运转,反之,若她野心昭昭,坚不下位,那就打击到死至于为林黛玉除掉一颗未来的致命棋子,不过是顺手为之,额外收益,林黛玉死活,贾琮就算过问,也不会真正放在心上,当成大事的。
众人看贾琮指挥有度,各自叹服,一一遵循,都基本满意,怀着期待。
为堂伯叔父母丧,贾惜春服的是五月小功,孝服比较细致,玲珑俏美。为伯叔父母丧,贾探春、贾宝玉、林黛玉、李纨服的是九月大功,麻带束发。所谓五服,越亲者越重,孝服越粗陋,贾琮贾迎春不辑边斩衰,以示沉痛的哀思。五服递减,越疏者服饰反而越好看,身穿大功辑边熟麻布的李纨便愈有熟美俏味风韵,星眸闪熠,感觉贾琮一点也不像小男人了。
接了并摆好下面拿上来的笔墨纸砚,湖州之笔,徽州之墨,宣城之纸,肇庆之砚,文房四宝,天下驰名,贾迎春说把那一篇寒窑赋也写完刊出,李纨款摆白群袂附和:“看看你经史子集的学问落下了多少,状元可不要不如闺中杂学之人,我们就等着看你笑话。”
“能让你们一笑,也是本事了。”贾琮进楼房中,目光很快从李纨身姿上收回来,执笔沉吟,他走到哪,贾宝玉在哪就黯然失色,钱权集于一身之人,在哪儿都是主场中心,蘸了迎春在肇庆端砚上磨的徽墨,下笔写道:
“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颜渊命短,殊非凶恶之徒;盗拓年长,岂是善良之辈。尧帝明圣,却生不肖之儿;簪叟愚顽,反生大孝之子”
山海书社二进楼与堂,绕梁余音戛然而止,楼上堂下轰然响起掌声,朱绣帘起身福礼,和现代慕洋犬走进西方维也纳大厅毫无感情地花俏炫技有钱就进不同,东方主场的东方韵味赢得不少掌声,且是在洋人的注视下,黛芙妮明眸生彩,解释:“刊行本出来了,正是那个贾督师与人合作的。”
“谢谢,尽管听不懂,但我能感受到一股西班牙乐曲那样的狂热。”克里斯托弗躬身,碧眼幽幽。
皇城通政司大堂,一封封奏折在此被审核、上下通行周转,张茂才阅过贾琮奏折,忽略内阁,直接递交内监,转进大明宫内。
荣国府荣禧堂,王夫人放下大石头似的,舒坦地敲着木鱼,渐渐地等贾琮权势慢慢消散,大房沉沦,只要不是抄家灭族那极低概率的事件,家产与宗族大权,她们能得到很大部分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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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贾琮的识人之能()
史湘云眼神随贾琮欧体赵面的漂亮馆阁体移动,圆眼转动:“春秋秦汉的名人,差不多都写齐了。”
但见下一段起讲是:“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深院宫娥,运退反为妓妾;风流支女,时来配作夫人。”
“比起汉唐赋论,差很多火候。放在今天,足以一观,就算不错了。”贾琮深切感受到了史家侯门千金的活泼好动,此文不长,收尾点题:“吾今寓居父陵,朝求僧餐,暮宿破窑,思衣不可遮其体,思食不可济其饥……”
此篇《寒窑赋》是贾琮翻阅不少典籍后,决定写出来的,原作者为他前世那时空的宋朝状元宰相吕蒙,这个时空并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