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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学生啊……”秦业为官多年,岂能看不出贾琮的心思,知道学生没把话听进去,心道:“也好,他不先惹是生非也就是了……这种心性反而能在我归西之后,保我儿女……”
聚宝轩二楼的几间客房,成了他们一行人的暂住之所,秦业一间居左,秦可卿居中,贾琮、秦钟居右,另外几间有下人、匠户的。
历来朝廷钦差出行,无不是鸣锣开道、仪仗威风、八抬大轿……秦业却如此寒碜。
秦老师检查了贾琮、秦钟的功课,作出批阅,两人才回房,默念体会一阵,贾琮直接把八股文抛开了……秦钟睡了,他伏在案几,写治河策划。
作为一名文史爱好者兼理科生,他有可借鉴的历史经验、现代策略和很强的逻辑性。
明代最出名的治水专家是潘季驯,提出“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他跟秦业说过,秦老师也赞同这个法子的。按理此项职责是都水司的贾政,不过贾政真不会办事,不理俗务,只会空谈,还是营缮司的秦业有些经验……
满清初期的治水功臣有朱之锡、杨方兴、靳辅、齐苏勒等,卓有成效。杨方兴辞职后家徒四壁,清官一枚,靳辅是清朝最大的治水功臣,使用“分引堵决法”、“川字法”,加太子太保。他们的经验,后世都有借鉴之处。
另外还有满清后期的双层闸门,是周盛传的盛军在开发津南之时,实践出来的,现在都在用。可惜的是……盛军开发天津二十年,留下了沃野一片,却被调入甲午海战……
说一千道一万,最关键的一处是朝廷的执行力度,再好的法子,没有合适的人,也是鸡肋。
贾琮的治河策略主要着眼三点:第一,因势利导、因地制宜,方案不可能一成不变。第二,河工的基层管理制度,实行河兵制、堡夫、埽夫、闸夫制。第三,河道官员的离任责任制……后两条他不能保证得到实施,但这两条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比治河本身还重要。
策划写好,誊录两份,总共三份,他准备给秦业两份,让他转交樊知县一份,第三份通过驿站传给巡按御史刘东升。贾琮无权使用驿站,但可以借秦业的名义,这时代户籍、迁徙管理极为严格,离乡需要路引,秀才不需要,秦业京官出差,也不需要。
贾琮想了想,策划只是大方向,具体细节必须实地勘察,他准备明天亲临永定河看看、问问。这绝不是多此一举:第一,帮秦业。第二,回报刘东升。第三,增加樊知县的印象分,一箭三雕。
左床上的秦钟打哈欠,秦业明年只是让秦钟试水,对亲生儿子所抱的希望不大,毕竟比不了贾琮的聪颖、心性。秦可卿沐浴完进来,夏秋温热,好洁的她每日必洗,否则受不了,窈窕婀娜,两手夹起竹纸一看:“笔法精进了。”
眼睛再瞧纸上内容,秦可卿美目惊异,欲言又止,说不出话了,起初还惊叹,继而默默无言地推开窗子,仰视漫天星河,笑道:“好亮丽的银河。”
贾琮过来眺望,见到一条银河贯穿天际,璀璨无比,他抬手,指道:“师姐,你看织女星,所在区域就是一架琴,有人说,那是天琴座。对岸的牛郎星,环抱区像是一只天鹰,是天鹰座,那里还有一个天鹅座。这三颗最亮的星,连起来是不是一个大三角……”
秦可卿找了许久:“果然是,北边还有一颗最亮的。”
“那是北极星,四颗星连起来,就是夜空的大四角了……”
“你怎么知道的?”
“多看,多听,多记喽。”
秦可卿身上散发皂角的香味:“师弟你说,牛郎织女能够见面吗?那王母娘娘好残忍……”
“当然能。”贾琮答道,心里却想:“怎么可能?牛郎织女隔着好多光年的距离,十年都不能,何况一年一次……”
秦可卿整理好被褥出去,秦钟悄悄趿鞋下床,趴在贾琮床沿,腼腆、低声道:“子礼,师兄有一个很好的想法。”
“你说。”贾琮目不转睛,盯他娇媚如女儿的脸。
秦钟脸儿一红:“你不许笑话,我有一个姐姐,和离待嫁,你也有一个姐姐,待字闺中。咱们是师兄弟,也是好朋友,将来,我姐姐嫁给你,你姐姐嫁给我,我是你小舅子,你是我小舅子,我是你姐夫,你也是我姐夫……是不是很好玩?”
贾琮错愕,忽然敲一下秦钟脑门:“你的毛长齐了没有?”
秦钟摸摸裤裆,不好意思道:“还没有呢。”
“毛长齐了再说。”贾琮瞪眼:“如果你明年县试能上榜,府试院试也过关,我可以考虑考虑。”
“不许骗人?”秦钟立马精神焕发,斗志洋洋,嗷嗷直叫。
“谁骗人谁是小狗。”贾琮锻炼完睡下,大声呼气,一时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秦钟的提议,好像很有操作性耶……
……
“县尊,今次治理永定河,据闻朝廷户部向工部拨款一百万,本县有二十万,花柳土木、砖石瑶役,县尊可有准备么?”罗国奇在县衙花厅,举止优雅,与樊林饮酒。
燕赵自古多豪放,罗国奇经常辗转顺天府,蓟州、涿州、霸州,甚至津南,都有足迹,此人诡计多端,不做幕僚,一条计策要价千两,再有他那强硬的后台……州县官员趋之若鹜,罗国奇为此傲然,早不称呼樊林老师,有时甚至吃了原告吃被告,几年下来,获银不下数十万两,学政大人纯当看不见……
地方治河,涉及摧派民夫、服役、捐钱,秀才举人是有权过问的,樊林推辞不得:“你想安排进来几个河工领头?”
罗国奇点头、作揖,一拂儒衫,飘然而去。樊知县面目阴沉,马典史进来附耳道:“县尊,河工领事的贪污,顺朝开国就有了,大可不必担心,而且这罗秀才,顺天社仓就有他的人,县尊大人犯不着得罪他,明年就是朝廷大考,他那后台,就在吏部考功司,送礼都来不及呀!”
“然而,耽误了河道,我们谁脱得了干系?别忘了,顺天府哪里都有锦衣卫缇骑……两面为难,为之奈何?”樊知县不动声色。
马典史冷冷一笑,抬头直视花厅北墙字画,樊知县也抬头,一字一句念道:“你也糊涂,我也糊涂,大家糊涂,难得糊涂!”
言罢,两人哈哈大笑。次日一早,樊知县继续带人巡查河道,与秦业碰头,看毕贾琮策划,樊知县叹道:“此子可成干吏。”秦业不予置喙,他认为樊林的评价还是低了。
罗国奇此次进城,为的就是在河道治理之中,安排亲信领头,使得材料以次充好,再谎报数目,贪吃一笔,与安排人进社仓如出一辙。他的私宅在永昌门东,占地数十亩,回到厅中,罗讼棍一一安排:“罗文,叫媒婆李七妈去聚宝轩客栈求亲……”
“罗武,河道治理,你是河工领头之一,现在就去县衙汇合里甲,该怎么做你知道。”
“是!”家奴罗文、罗武告辞而去。
罗国奇沐浴、焚香,穿好便服,命令买来的两个婢女,脱光,一个用胸给他推,一个用口给他含,他高坐椅子,卷起三尺长袖,蘸墨挥笔,先写几份状纸,再写一份治河方案,樊知县不用,也得用。
……
顺朝沿袭明朝的里甲制,在基层,以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以一百一十户,也就是十一甲为一里,设里长。
夏雨连绵,卢沟桥以下的河岸,泥沙可没膝盖。
植树造林古人也知晓,沿岸一律种植柳树,苍翠欲滴。
城南一处山口,正对村镇,架起闸门、缕堤,遥堤、减水坝却没有设计。
“宋里长,河工搬运的材料,都是花柳土木吗?”贾琮换了粗布麻衣,大声问道,雨声、喧哗声,太吵了。
“可怜这孩子,细皮嫩肉,就被征来服役,官府真是豺狼啊……”宋里长以为贾琮是服役的呢,答道:“是啊,用的是柳树、柴薪、桔杆、桩绳,统称为埽。不过,这是有定制的,必须按县衙老爷说的制造……可怜的孩子,你搬那些小的吧。”
有一个年老的说:“江南人还用芦苇。”
应付一阵,贾琮记下,又偷偷去看民夫筑坝,虽然,材料落后,但是技术很纯熟,那些力大的民壮们,先把河岸的积水放干,再把土地夯实,插入木桩,用泥土、石灰勾缝。
贾琮还得知,永定河和黄河一样,有四个汛期:一是春汛,立春冰凌堆积。二是桃花汛,天气转暖,水流漫溢。三是夏季六七月,四是秋、冬九月、十月,如此今年永定河春天水患,不足为奇了。
单就水患来说,就有漫溢、冲决、溃决三种,漫溢是漫出堤坝,溃决是堤坝不稳固,这两种可以预防,冲决则是无法预防了。
看着那些搬运、施工的民夫,贾琮心道:“还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冲任河工领事之一的罗武,也认为他是民夫,过来颐指气使,山子野出来作证,罗武才不敢放肆,孙福急忙打油伞过来,贾琮浑不在意,这时空尽管治河理论不成熟,技术方面还是可取的。
幸运的是,这儿淤塞不算严重,如果采用他的方案,可保无虞。一路想着,主仆刚回到聚宝轩门口,便听见二楼传来一个尖刺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不由暗惊。
第44章 见招拆招、借力打力()
原来秦老师年老羸弱,早先一步回来了,只把匠户们留下,作为指导。万法归一,营缮司便是专司土木、砖石建设的,用这些人,倒是人尽其才。
不想秦业前脚刚回来,宛平有名的媒婆李七妈,后脚就来说媒了。
据本地人说,这李七妈还为县衙的典史老爷、六房的书办老爷们,做过媒,媒婆名声那是杠杠的,也不知何人请得起她?李七妈一来,店里店外就有人围观。
围观者都是老弱妇孺,民壮都服役去了。
贾琮、孙福上来,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是城东的罗秀才,探清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得知秦可卿是和离之身,还可再嫁,便派家奴请了媒婆李七妈过来说合。
按理罗国奇也是当地豪强了,朝中又有族亲,秦家与他结亲,倒也门第匹配。可秦业因女儿第一次出嫁不幸,险些蒙羞,那日县衙初见罗秀才,心里就不喜,是以坚决不允。
李七妈说罗秀才的原配已经去世,娶秦家小姐是过去续弦、做太太的,起初还有说有笑,一见这外来的秦老爷态度坚决,说不成的话,不仅银子鸡飞蛋打,她李七妈的名声岂不也一落千丈?虽是不敢得罪官家,李七妈也急了,一甩手绢儿,双手腰间一叉……不对,她是水桶腰,往肥肉里一叉:“我说秦老爷,宛平十里八乡,门第、品行、家财、名望,再找不出比罗秀才还好的了……你看这纳采的礼物,鹿皮、鸿雁,还有金银珠宝呢……”
罗秀才确是富户,婚姻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他为炫耀财富,纳采的彩礼迫不及待地变成纳征的聘礼了。这也不算失礼,时人也有很多看家财而成亲的。鹿皮古称俪皮,伉俪情深怕是这么来的。
秦可卿在自己客房偷听,秦钟也在,贾琮进来,静静望了师姐几秒,但见秦师姐目光柔美地向他眨了眨,全无闺中小女儿的羞态,贾琮好笑道:“师姐想过再嫁吗?”
之所以随父出来,原本就是为了避讳邻里说三道四的,其实她的和离是符合法律程序的,不会承担太多压力,即使在贾府算是名人,免不了有人说这说那,可一走了之,便啥也听不到了,自自在在。解脱的那晚,她还喜极而泣,却到底没与人说过,她说不出来。倚门回首,秦可卿摇了摇头。
隔壁的隔壁,李七妈粗声大气:“再说了,贵家小姐是嫁过一次的人,别人还不一定要呢……”
这话可难听了,秦可卿哼一声,回头不听了,那边秦业气得浑身哆嗦,胡子一抖,恚怒道:“秦通,把这泼妇叉出去!”
秦通得命,赶走了李七妈,李七妈很是幽怨,叫人抬礼物,下楼,一边唾沫横飞地乱说,手绢儿摇摆个不停,房外围观者一片谈论。
“这婆子狗眼看人低,该,她也有说不成的媒。”
“唉……散了散了,没热闹可看了,回家瞧瞧,衙门的太爷又要摧科收税了……今年这税收名目真多……”
“秦家老爷,你再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李七妈犹然不甘心,罗秀才的打赏,定然丰富,自家名声也不能败坏呀,她居然站在大街向上喊,喊得人尽皆知。
楼上,贾琮问:“师姐,那是什么水?鲸卿,你买的鞭炮还有么?”
秦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