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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烟花璀璨()
牤牛山,因为山形远观像牛,又因为山下有条牤牛河流过,故此称为牤牛山。据本地的摊贩、挑夫述说,山上还有顺朝固安的名人墓碑,所以这儿的旅游业初见端倪。
但还是要从几百道台阶登上去的,这时代没人敢玩缆车,走进临风亭,不免大汗淋漓,可卿美眉的手帕都擦湿好几块了。
秦可卿对罗国奇的观感可谓极度厌恶,后者在宛平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本就令她生厌,加之,作为女性同胞,他对陈敬夫深表同情,对罗国奇这为恶者业已厌恶到极致了。心里的立场,自是坚定不移站在师弟一边。
要说她性子柔软,无可厚非,红楼之中,瑞珠、宝珠是贾珍扒灰的知情者,可秦可卿没对她们怎样,要是换成王熙凤:没得说,先下手为强,灭掉。
这种柔软在此刻也体现出来了:不管敌人怎么可恶,她也不想师弟受到伤害,但师弟若是出风头,她也觉得与有荣焉,只是不能以处境不妙为前提。
临风亭外林荫茂密,甚至有点阴森,清风拂叶,沙沙作响,山道上下隔段距离便有挑夫、货郎的摊位。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高朋满座,曲水流觞,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真个不缺魏晋风度、燕赵豪放。
几人厮见过,秦可卿、瑞珠、宝珠远远回避,此时固安童生、秀才无人不知贾子礼,是以争相一睹真颜,互通过姓名表字,罗国奇便有意无意引导作诗,并说贾琮“盛名之下无虚士”,意欲拿固安生员来压他。
这种事情贾琮大可以置之不理,唯独是得罪了固安其他童生秀才,却也不妙,抬头不见低头见,来日府试院试总有见到这些人的时候,贾琮颇觉无聊,回来问:“师姐,作不作?”
“作不作是你的事呀。”秦可卿娇嗔:“怎么问我。”
“不是没主意,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拿他出气。”贾琮小声道,秦钟又撺掇:“当然是作了,打他脸,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姐姐,作恶多端,打一回,爽快一回。”
秦可卿无语,只是轻笑,贾琮便又折回那边,点头。罗国奇自当讼师以来,已经几年不作诗词、八股了,辍学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损,所以,心思、下笔难免生疏。就联合这帮人,但罗国奇名声、面子委实非凡,五州十九县都有人给他面子。
那些人各作一首,都超出了罗国奇上回作的,笔墨纸砚转到贾琮手中,两拨人注视下,贾琮挥笔写就,一手颜体磅礴大气、结构方正: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秋日落花,应情应景,作为穿越者,贾琮秉承了这些穿越者一贯无耻的本性:抄袭者不以抄袭为耻,反而引以为荣。晚清著名文人龚自珍的名作,此人中过进士。放在当今顺朝,童生、秀才算什么,就是举人、进士,即便不碾压,也足以笑傲。
那些童生秀才不说话了,低声讨论,不时把目光逡巡,似乎在拿诗句与贾琮本人对比,有童生说:“这首诗很有力度……”
“何止有力度,力透纸背,我等无人能抗衡。”
有秀才叹道:“大家风范,贾神童之名,名不虚传,大器师兄,我等羞愧了……”
罗国奇脸色阴沉,待虚与委蛇地应承几句,众人各自散开,没了官员在此,他撕掉伪装:“贾子礼,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这两句话,并不适用!不止是以偏概全,而且本末倒置!董其昌,书画名扬天下,人品极其卑劣,你万万不能步此人后尘,我是好言相劝。”
“多谢好意。”贾琮笑,笑得太敷衍了。
罗国奇不爽,牙齿咬得嘎嘣作响,直接放话:“休要猖狂!家兄吏部罗郎中!”
贾琮笑得愈发灿烂:古装版的“我爸是李刚”?你这威胁手段好卑劣啊!
“幸会幸会!吾祖当今荣国公!”贾琮以牙还牙。
罗国奇被噎住了:吏部考功司郎中再大,见到国公还不是要行礼?比文才?碾压!比家世?照样碾压!压死你!
或许有人认为古代学生斗争、政治斗争多么高大上,其实,这是错的。遍览明清两代,官员、学生斗争的实质和地痞流氓一样:这是我的地盘,给我滚,那是我的山头,给我杀。区别在于,使用的工具、借口不同,仅此而已。
明清两代有太多这样的官员、儒生:除了好事,他们什么都干,除了脸,他们什么都要。
圣贤书的味道变了,仁义道德用来吃人,圣贤不仅教你怎么去活,更教你怎么去死,而且死得自以为光荣无比、无怨无悔。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罗国奇不欢而散,贾琮自始至终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各自散开,诗作沦落到可卿师姐手中。
硕果累累的金秋九月,也就刘禹锡敢说“我言秋日胜春朝”,特别已是残花枯败为泥,黄叶凋朽,秦可卿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羁靡盛世,令人心折。”
……
是夜行到护城河畔,宵夜未禁,古时市集已经十分发达,明代仅苏州府就有七十二市镇,北人叫“集”,如朝阳门集,南人叫“市”。广西、广东上街叫“趁墟”,云贵闽赣湘有些地方就叫“街子”,日常吃穿用度,应有尽有。摊摆十里,人哗市镇。
贾琮闻知坊间人说,永定河修理已见成效,是以县太爷一声令下,全城狂欢,命令制作灯笼、烟花、爆竹,大肆庆贺,这些小老百姓想得不深,也不愿去想:李凤翔这么做,其实是做给于成龙看。
当说目下,城头烟花璀璨,成点面辐射状绽放夜空,光脚顽童双手捂耳,门前、岔路口点燃鞭炮,噼噼啪啪,驱散鬼神、邪恶,更有民夫、民妇往河中放莲花灯。
贾琮一行刚行到西门市集,受气氛感染,欢声笑语,便有民众领头送上花篮:“咱们送公子的东西。”
“客气了,客气了。”贾琮受礼回礼,花篮中不过本地特产,他送的却是豪门珍贵之物,那些人怎敢收。
秦钟看得心醉,秦可卿正掀开轿帘观看,笑出梨涡,便在此时,坊正发话,家家户户点燃灯笼,没有声音,但可以预感那节奏:噌噌噌,灯笼一盏一盏陆续亮起,照得全城明如白昼,护城河畔顿时变成一条火龙,一轮上旬月高挂东方,飞彩凝晖,美似梦幻。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秦可卿放下帘幕,闹市欢声,此幕定格永恒。
第59章 瑞珠宝珠的心计()
一条市集走通头,进了城门,贾琮左右瞧瞧,不对劲儿:“龙傲天呢?跟丢了?”
孙福撇嘴:“琮爷,许是哪里人多冲散了,他那么大个头,总会回来的。”
回了城东大院,一个时辰后,龙傲天才迷迷糊糊地摸回来,秦通开门,龙傲天往马桩拴马,孙福青衣小帽,从后面跳出来道:“大个头,你去哪儿了?”
“嘘!”龙傲天神秘兮兮:“俺在牤牛山下就看到马贼了,跟踪他们,没跟你们回来,俺是为了小爷的安全。”
“屁的马贼,我和琮爷行了这么久、这么长,从没见过山贼强盗,可见你这个人不正经,偷偷躲懒去了。”孙福不信。
……
有话便长,无话便短。这几个月秦业还带队往永清去了,南来北往,东西奔波,很忙,把个秦钟乐得疏于管教,当然有贾琮带着,他们不会闹出啥事来。
据闻秦业每月必上一份奏折递进京里,工部营缮司郎中,这份职位是不低的,可上奏折,也可弹劾他人。按现代官员的话说:一个人如果坐到了厅级,想管也管不住。
朝廷六部,部下每个司的郎中,就是司长,厅级。员外郎是副厅级或者司长助理,主事相当于处级,六科的老大都给事中是科长。
贾琮、秦钟基本日日做功课,破题、承题、相题、磨勘、看参考书、学时文技巧。《四书集注》不超过六万字,《孟子》、《论语》最多,早背下来了,此外贾琮还大略翻了几本史书。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此乃为孝道而说,不是非遵守不可,后世如雷贯耳的徐霞客,不参加科举、母亲尚在,他也走遍华夏,随着晚明的灭亡而灭亡。贾琮以求学为由,亦是可行的,
时文,时文,时尚之学也,要想成功,非拿出高考的疯狂节奏来不可,即便努力,也有可能功败垂成,把自己的心力、注意力一丝一毫地融入其中,学声律、技巧,揣摩考官的文章喜恶,趋吉避凶,这些都是前提、基本,还要看运气,反正名额就只有那几个。
抛却杂念,贾琮专心沉浸在了学习之中:既然选择了,跪着走也要走完。
……
种桑、养蚕、缫丝是太湖流域女人的贯常工作,据说明末崇祯皇帝勤劳简朴,周皇后都在后宫纺织,像秦可卿这种,不外乎也在家刺绣,谁叫针织是三从四德呢,古代女人针线活好,品德就占了四分之一。
年后春日雨水,细如牛毛,淅淅沥沥地飘浸青砖黛瓦,薰笼、手剪、炕桌,秦可卿百无聊赖地绣了一块手帕,丢掉花样子,那花样子是事先剪好的模子,刺绣就按模子来做,瑞珠坐她对面炕上,犹豫良久:“小姐,我有几句话想说。”
“何事?”秦可卿眼眸一抬,复又低头打针脚,这丫头郑重其事的,想说什么?
瑞珠是她心腹丫头,当初也是陪嫁到东府。原本,按红楼剧情,她因为知晓贾珍胁迫秦可卿,活不了了,才自尽而亡。宝珠也算不傻了,明明逃不过,认做义女去守灵,终身不回宁国府。
“琮爷不是要去参加县试小考了吗?”瑞珠放下针线,温声地试探道:“小姐是官家女,断无为人侍妾的道理。咱家老爷年事又高了,钟爷又小,小姐就不想过将来的依靠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可卿仍旧不抬头。
“小姐……”宝珠进来,稍微急切道:“我们看琮爷对小姐也好,小姐也是不是……何不早早捅破窗户纸?以免将来抱憾终身?倘若琮爷连连高中,必是要娶官家千金、豪门美眷的,那时还轮得到小姐么?这般蹉跎年华,与青灯古佛何异?再过几年,年华与日俱增,岂不更难谈了?”
秦可卿针脚打了结,停下来,怔怔看这两个丫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轻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吗?”
“万万不要说这话,哪有主子给奴才赔罪的道理。”瑞珠在秦可卿身边蹲下来,一身红背心、绫裙,“宝珠妹子虽说得不妥,考虑考虑也是对的,我们是为你好,琮爷是年纪小些,可我看即便这桩过得去,却有一桩过不去:小姐先嫁的是小蓉大爷,小蓉大爷是琮爷的侄儿。即便,今时今日小姐和离了,是待嫁之身,再嫁别人还可,嫁了琮爷,西府大老爷、大太太能同意吗?先侍侄儿,再侍侄儿他叔,其一,小姐受得了更荒唐的流言蜚语吗?别人势必以为,小姐不和离之前,就和琮爷有什么……其二,琮爷若为官,为声誉计,他会答应小姐吗?”
宝珠鼻头一酸,掀帘子出去了。
秦可卿针头刺破了手指,这些事情,她可没针对性地去想过,就因为是师姐弟,没了叔叔、侄儿媳妇那层关系,他们相处起来可以说很好,摆在眼前的,原本不是事,他还小,她不忌讳,秦家又没有啥宅斗,她哪会考虑那么多呢,况且是局中人,现在被两个丫头点破:原来不去想,如今不知不觉往这方面想了。
师弟心智成熟,从相识、相救,就差相依为命,他的说话行事,自然令人忽略他的年龄,但,有一个致命的破绽:自己先侍贾蓉,未来再侍师弟的话……秦可卿不敢想下去。
一代女皇武则天,上侍太宗,下侍高宗,可是被人骂了几百年!明清贵族女人,如果被人骂一句“武氏之乱”,可谓极度恶毒,难以活下去!
天启皇帝小时候差点被父亲妃子王选侍把控,杨涟上书抨击“武氏之乱”,王选侍就怕了。
关键的关键,秦可卿想,假使瑞珠、宝珠不点破,她就算想过将来怎么办,却也没有深深地往师弟身上想,自己喜欢他吗?姑且不论这个,师弟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他那种心性,怎会不介意她的再嫁之身?为声誉计、为前途计,以师弟的聪明,如何会娶她?
一条死胡同,一只牛角尖,秦可卿钻进了这死胡同、牛角尖,就出不来了,修长玉指的指尖,冒出豆大的血珠,她浑然不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干脆大家以后少见面,我们做针线也能讨生活,家中余财,横竖有小弟继承,他不会不顾我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