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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作画不是拿一支毛笔蘸了墨汁完事,其实繁琐得要死,要画出好画来,就很费银子,笔、墨、纸有很多讲究,惜春后来画大观园,宝钗开出单子,仅仅是排笔,就有五十多种。
炭笔古人也是用的,古人作画之前,一般使用炭笔描摹大概轮廓,也就是打草稿。所以,贾琮提出素描,惜春不觉得多么怪异,只是认为哥哥的才华深不可测。
“千万法门?四妹妹不会看了佛经?”贾琮笑道。
“闺中闷得无趣时,倒也看看,老太太、太太都常教人抄佛经的,怎么不知?《楞严经》背得下来,《金刚经》、《法华经》看过一些,水月庵的智能儿常和我说呢……”贾惜春津津有味,《楞严经》是佛门日常念诵,前几段朗朗上口,背下来也不难。
贾琮正无语,惜春悠然神往,不知背的是哪一本:“惟愿世间万物,凡受身心之折磨者,皆可获无尽之幸福与欢乐……”
“也不止是佛教,西洋有一个教,和你说得一样:要爱你的敌人,要善待那些怨恨你的人,要赞美那些诅咒你的人,要祝福那些痛骂你的人……如果你希望别人怎样对你,你就要怎样对他……”贾琮寻思道:“尽信书,不如无书,看得进去不是最好的,难得的是跳得出来……不要受那些话蛊惑了。”
贾惜春好像得到纶音一般默记,门口贾迎春道:“你看他两个在谈什么,什么教,也说来我们听听。”
贾琮道:“是基督教。”
大明有不少天主教徒,大顺也有西洋传教士,因此贾琮所说倒不是怪异的事,只不过这些闺阁小姐不得在外见闻,听得新奇罢了。
这番拉扯下来,贾惜春再也不提哥哥嫂嫂的事了,三春坐了一会,贾探春拿贾琮贴纸看,“琮弟的馆阁体,不如我写得好。”
探春爱好书法,贾琮应声:“你只攻一样,我还要看书背书,以己之长,比彼之短,可不光彩。”
迎春笑了笑,探春很不服气,感叹道:“下月琮弟会选上秋闱乡试吗?要是男儿身,我也想考八股,出人头地,为什么我们不能考呢?”
贾琮挠挠头,一向言辞犀利的他,无言以对,迎春解围道:“三妹妹是怨你去年告发了琏嫂子,告发她原本不干我们的事,但琏嫂子不管家了,珠大嫂子和三妹妹自是忙不过来,况且三妹妹未及笄,还小呢。”
“你们谈,我去秦老师家。”
……
贾琮借出府游学之故,又带上孙福跑出去了。
将近两年陆陆续续的事情和人,异世灵魂的恐惧不安,在如刀岁月的涤荡中磨平。
演乐胡同、本司胡同、勾栏胡同、粉子胡同的琴声、曲声,似乎是为他唱的,整座东四牌楼陶醉在乐声中,南北胡同皆是一片靡糜之音,富家公子、赶考秀才以至达官贵人汇聚于此,千金买笑、醉生梦死。
“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
“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
“女儿喜,情郎不合还家里……”
“琮爷,我要跟进去么?”孙福站在教坊司门外,主仆二人都戴了帽子、穿黑色披风,帽子围到耳朵下面,一张脸也围得严严实实。
于此进出的人,有很多是他们这种打扮,做人留一线,有些官员认为去教坊司玩人家妻女缺德,也有的好这一口,不想让人知道,偷偷摸摸地过来,其中不乏六部九卿官员。
贾琮可是大顺第一神童,声名在外,自然也不想被人认出,“你就别进去了,我自己去找。”
“琮爷,珍大奶奶才三十多,模样儿很是艳丽,没准还真有人抢,咱们又没有刑部赎籍文书,怎么办呢?”孙福忧心忡忡。
“多话,走一步看一步了,好了,我进去了。”贾琮鬼鬼祟祟地走进教坊司大门,目不斜视,他虽然身高不够,但客人也有矮子,蒙了脸面,倒是好办事。
第104章 都不要脸()
步入教坊司正大门,甬道人群熙熙攘攘,贾琮系紧披风、帽子、蒙面黑布,倒像夜黑风高的强盗,然而他这副模样并未遭受阻拦,有好多人的打扮与他类似。
教坊司是官办场所,合法经营,并非仅仅卖身亦或者卖艺,宫廷礼乐时常召唤教坊司的优异女子演奏,此乃教坊司兴办之初衷。
因是官营,第一无人敢骚扰、闹事,第二出入必有所凭证,这是民间的烟花场所少有的特权。又因来往官员往往隐匿身份、藏头露尾,门房便一概只收门槛费、开牌票,所以也有不少富商大贾混进来。教坊司女子价格不低,不是富人也不会来。
贾琮也是花了银子才得以进去,古时无论官方衙门,还是大家族办事,一律有开牌、票的习惯,大门一侧交十两银子得票,又进二进大门之前拿票换对牌,出来留下牌票,才能走人,管理极其严格。
“十两银子,我连女人都没见着!”有不少客人与贾琮一般心理,官营的行业,国企?果然是坑钱啊。
但是,当他们见到正大门、二进大门皆有威风凛凛的守卫之时,谁也不敢公然抱怨了。充进教坊司的都是犯罪官家的妻子、侍妾、女儿,那容貌、气质、模样、滋味,天下找不到第二个,虽说秦淮河的女人出名,专门为吸引士大夫而培养,某些方面比富家千金都规范,但烟花终究是烟花,身份低贱。教坊司的女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有过高贵身份,这种刺激、满足感何处可寻?来此之人,谁会缺几百两?
四盏大油灯在院子四角亮得明晃晃的,楼上楼下的琴箫声、歌声萦绕徘徊,似此星辰非昨夜,别有一番凄切婉转。
二进门口竖立四棵铜浇大柱,教坊司的顾司正面西而坐,身边除了本司守卫之外,尚有经历、照磨、检校等文职小官。
眼见不少人簇拥在台阶下窃窃私语,贾琮便也缩在黑袍之中,两手围紧全身,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无惧,领了牌票,正匆匆前走,忽然同样一个黑袍人撞到了他,贾琮皱眉,对面黑袍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哎哟,对不住,老兄哪个部门的?”
贾琮眼珠一转:“哪个部门不好说,倒是和抡才大典有关。”
抡才大典就是国家高级考试,贾琮说的倒是实话,可却含糊不清,这位不知名官员认为他是主考官了,乡试、会试主考,一般人可胜任不了,那人拱手道:“失敬!失敬!我等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个毛线,谁和你们争风吃醋,小爷是来办正事的。”贾琮腹诽,那人也在嘀咕:“这个和抡才大典有关的人,怎么这么矮呢?这样短小的身材,到底是谁?”
九岁的贾琮,身高已经大于同龄人了,他的靴子又是厚底,特意加高过,不会给人很矮的感觉。
涌进人群时,贾琮还不得不踮起脚尖,竖直耳朵听着,与他同行的黑袍人不禁好笑揶揄起来:“这矮子,能亲到女人的嘴么?估计能吃到丁香小乳吧……嘿嘿……嘿嘿……”
这老头的笑声甚是放荡,此时顾司正已经站起来了,于青石台阶悠然踱步,身穿官服,眉飞色舞道:“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了,日前本司新增了几位美人,是原来宁国府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的妻子、侍妾,还有监生贾蓉的妻子……这位尤氏,成熟妩媚,离四十还远,她本是以妾扶正补填房的,姿色毋庸置疑……”
顾司正不遗余力地赞美,是要客人竞价,他好赚钱而已。
人群中的贾琮,便听到一阵骚动声、交流声。
实打实说,以贾琮的所见所闻,尤氏也真是很美艳的,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尤氏本来是以妾扶正为填房,容貌不差。三十多的年纪,以古时女子十四五嫁人,确是黄花,因此估计竞价不会太高,这些富人要买什么美女没有,他们就是寻求玩玩贵族女人的刺激。
红楼原著“宁国府独艳理亲丧”,这个“独艳”便是尤氏,老版石头记称尤氏为“赫赫宁府一枝花,孤芳独艳自嗟呀”。
成功调动客人的气氛,顾司正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诸位来宾,除了这美艳的尤氏,胡氏、偕鸾、佩凤、文花……个个年轻貌美,都是能歌善舞之辈呀……好了,大家心里有数,本司就不多说了。尤氏底价五百两,其余底价三百两,价高者得,上不封顶!开始竞价!”
“五百二十两!”
“我除六百两!就尝个新鲜!明天就没这个价了!”
“……”
贾琮揉了揉眼睛,蒙面的脸色很是阴沉,五百两?太高了吧?我没带那么多钱啊!尤氏要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贾公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贾琮一惊,怎会有人认出自己?偏头,左方传出声源之人正是锦衣卫千户余彪,余彪在教坊司一直大名鼎鼎,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进来。
原来是他,贾琮心里一松,余彪是最厉害的那一层锦衣卫,不仅身手、掌刑方面厉害,认人也是一等一的,他见过贾琮多次,从贾琮的眼神、举动,便能认出是他了。贾琮掩饰尴尬神色,干咳道:“千户大人也在?幸会!幸会啊!”
余彪微微莞尔,他在左方,贾琮居中,右方那个就是与贾琮碰撞过的官员,这人见到余彪,故意转过蒙面的脸,余彪不留情道:“邹郎中!幸会!幸会啊!”
原来此人是刑部郎中邹怀中,当初还和余彪一起去过东府,两人似乎谈不拢。余彪这一叫出,周围之人纷纷盯了邹郎中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邹怀中那个恨啊,这回老脸都丢光了!讪讪道:“幸会!幸会啊!”
余彪升为千户,近来甚得皇上宠信,邹怀中便不敢得罪他了,原来此人也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之辈,并非正人君子。
“公子要争令嫂尤氏吗?怕是争不过了。”余彪小声道:“今儿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来了。”
果然前列有位黑袍人开价道:“我出八百两,在下乃亲王府长府,大家给个面子!”
人群中安静了,谁敢跟他争?
贾琮脸色愈发阴沉,亲王府的人都这么不要脸么?余彪趁机道:“公子,在下这里倒是有个办法,不过有个条件……”
第106章 睡尤氏()
此间教坊司三进绣楼,屏风书画俱全,古色古香的韵味,中有一张八仙圆桌,两面矮几,前门后窗所见,全是本司院子花坪,宛若镶嵌在门窗里,外面胡同的嘈杂喧哗被近处的丝竹管弦冲淡,内里暗有幽香。
贾琮坐矮几,尤氏坐床上,他们一开始谁都久久不说话,这局面是贾琮亲自营造又亲自来补救,贾珍贾蓉设局之时,尤氏亦在旁,她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包办婚姻之下,夫妻感情渐渐好起来的例子不少——不过她不在此列,尤氏原本为妾,后为填房,她与贾珍相处不算差,但也不好,恪守本分罢了,贾珍也并非完全不给她面子,彼此是能尊敬的,而她也渐渐适应了贵妇的生活,虽比不上大家千金琴棋书画俱全,打理内外倒还有大妇风范。
“多谢琮弟过来探望。”尤氏先开口,眼眸无神地斜视窗外。
“珍大嫂子应该很怪我这始作俑者的堂弟。”贾琮语气平静,苦笑道:“我自问不是啥好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即便没有我从中作梗,我相信你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与其让珍大哥连累全族,我宁愿让他去死。我相信你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这是事实,若是没有我,秦氏想必很快香消玉殒,而你也无能为力……”
“我不怎么怪你……”尤氏起身过来倒茶,竟是绽放出艳丽的笑容:“填房、诰命,长房夫人的一切身份地位,是你害了我,才丢掉的,但诚如你所说,纵使没有你做这些事。珍大爷咎由自取,问罪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挣扎、多享一两年清福,是不是?”
很世俗、但也会办事的一个女人!
贾琮顿时舒朗,点头道:“我还以为嫂子必然怨恨我,所以你叫二姐、三姐求我?”
“这时不必喊我嫂子了,落罪之人,卑贱的教坊司乐籍。”尤氏的成熟更甚李纨,迁入教坊司又放了头发,淡妆碎裙,看了看贾琮的黑袍,笑骂:“你是出了钱的客人,我是小家子出身,可不会琴棋书画,你没耳福了。”
“不碍事,今晚是头晚,我过来也是……”贾琮止住话,什么话两人都明白,贾琮像乖孩子一般:“教坊司乐籍归刑部管,我会找邹郎中赎你。”
“刑部郎中答应也不成。”尤氏捋捋发丝:“得皇上点头。”
“会有办法的,你帮过我,我救你也是理所应当。”
“明明是你害了我,怎么是救我?”尤氏冷冷一哼,这个贾琮,估计荣国府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