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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媳妇素芬则用手捂住丈夫的脑袋,连声哀求:“展里长,别打了,饶过我们吧,饶过我们吧!”
杨六爷已经倒在地上,好象是闭过气去。就这样,几个展家的后生依旧不肯放过,提着醋坛大小的拳头不歇气砸下去。
云娘猛地扑到父亲声上,哭喊:“别打我爹爹,别打我爹爹。”她面上也带着青肿,泪水在满是黄土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见她扑到杨老六身上,正在动手的几个展家后生停了手,毕竟好男不与女斗,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个时候,站在一道石头垒成的保坎上的中年人冷哼一声,挥了挥右手。
几个展家后生退了下去,接着,又有两个胖大妇人接管战局。一人去扯云娘的头发,一人用手去抓她的脸。
周楠怒气攻心,眼眶都快瞪得裂开了,冲上前去,一脚一个将两个妇人踢下坡去。
云娘:“相公,相公,爹爹他呜呜”
立在高处的那个中年人“喝”一声:“你就是杨老六的秀才女婿,不不不,是囚犯女婿。哈哈,这就是杨家请来的救兵,给我照死里打!”
这人就是本地的里长展中成,他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生得瘦瘦小小,这样的人,十个且不说了,三四个周楠还是可以对付的。不过,他身边全是精壮后生,现在贸然冲上去就是给人上菜。
在后世,周楠在中二年纪的时候也是个喜欢惹事生非之人,打架经验丰富,自然不会干这种蠢事。当下,不等敌人扑来,就呼啸一声跑了。
展中成没想到这个周姑爷如风而来,似飙而去,简直就是风一般的男子,顿时一呆。然后哈哈大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读得胆子和芥子一般小,马拉隔壁的,瓜怂!”
这下不但展家人,就连杨家人也是面带鄙夷。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展中成“啊”一声惨叫,竟一头栽下坎来,身上还扑着一条凶猛的人影,不是他刚才口中的瓜怂周楠又是谁。
原来,周楠刚才跑了了一圈,竟绕道展中成背给开了个大。
走位如此风骚,操作如此流畅,真真让人击节叫好。
想来说书先生口中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大概就是这样吧?
还没等大伙儿感慨完毕,就发现不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杨老六家的姑爷手中有了一把亮闪闪的镰刀,正架在展里长的脖子上。
乡民但有冲突,一般都由当地里保调节,双方的族长坐在一起吃讲茶,求同存异,各退一步圆满解决。可这次,展中成这个里长亲自披挂上阵,就没有什么理可讲了,一个字——打。打架也有打架的说法,又不是什么杀父之仇,一般来说,大家都是拳头招呼,轻易不动用器械。
真看到铁器,性质又不同了。
一个已经革除了功名的秀才,穷酸一个,属于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还敢杀了爷爷?展中成却是不惧,冷笑抬头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周楠,吼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伤了我的后果。有种你这镰刀就砍下来,爷爷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好汉。”
周楠冷笑:“展中成,果然是条硬汉,却不知是真是假,你当小爷这一刀不敢剁下来?”
“来啊,砍啊!”展中成疯狂叫道:“老二,老三,老四,过来,把这酸丁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放开我爹!”三个精壮后生红着眼睛扑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楠突然从展中成身上跃起,电光石火中,先是一镰刀劈到展老二的右肩上,接着刀光一闪,就砍倒展老四的背上,带起一丛血肉。
原来,农家使用的镰刀为了方便刈割,刀口上都带有锯齿。这两刀下去,就将皮肉钩开了。
见到眼前血光飞溅,展家老三惧了,竟不住一腿,脚下绊蒜,也滚下坡去。
一下子解决三人,周楠再次跃回,骑到展中成身上。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简直就是鸢起鹘落,不给展中成半点反应的机会。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展家人多,展中成又是里长,今天的械斗可说是占尽了上风,杨家人也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彻底败了,被人给打服了,以后也再没脾气跟展家争夺水源。可是万万没想到,杨老六家的姑爷一来就动刀子,转眼就将局面扭转过来,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又将镰刀架在展中成的脖子上,周楠淡淡地说:“展里长,我为刀俎,你是鱼肉,今天这一仗你已经输了。水源的事情,你当着大家的面拿个说法出来,我立即放了你。咱们杨家十来户人家就指望这地里着点庄稼,你将水源截了,改了道,那不是要叫咱们饿死吗?你身为里长,代表的是官府,可不能尽顾着自己。今日若是放水,咱们都念你的好。杨家刚杀了一口猪,等下我请你吃肉喝酒,给你陪个不是,你看可好?”
听到他这么说,已经醒过来的杨老六也道:“对对对,展里长,毕竟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既然我家女婿这么说了,我也同意,只要你答应放水从咱们地里过,我就请你吃酒赔罪。况且,那引水渠三岔口那块地是咱们杨家的,你跑我们的地里来堵偃口,是你自己理亏。”
这次争水事件的由来昨天云娘已经找村里的人打听清楚,周楠也知道。原来,这里都是山地,灌溉用水都通过一条两次尺宽一尺来深的水渠从上游引来。
引水渠到泉水村地界后分为两股,一股流向泉水村,另外一股则分到展家的地里去。两姓人家共用这宝贵的水资源,二一添着五,表面上看起来公平。可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首先这点水,上游一放,流到这里也剩不了多少。到泉水村只余一掌深,简直就是涓涓细流。最要命的是,三岔口这里,泉水村地势低,水往低处流,所有的水都尽顾着朝杨六爷这边流淌,地势高的展家那边就无水可用。
于是,展中成就带了人堵了泉水村的堰口,把水导到自家地里去。
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引水渠分流的三岔口所在的那块山地属于杨家,展里长跑杨家地里来堵水导流,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杨家人去理论,展家只是不理,又说水渠三岔口所在的那块地是他们展家的,我在自家地引水你们杨家管不着。
“什么是你家的地,我说是我的地。”展中成喝道:“我在自家地里,想堵那个堰口但凭心意,管你们杨家屁事?杨老六,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界桩就立在那里还能有假?”
听他这么说,杨六爷就气愤地大叫起来:“展里长,你这话就欺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界桩是你自己弄的,半夜三更悄悄竖在地里,天理良心啊,那地虽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我们杨家的祖产,难道就被你这么夺去了?”
随着杨六爷的手指看过去,周楠就看到引水渠边上竖着一个大约半尺高,擀面杖大小的方形石柱,上面歪歪斜斜写着“金城镇界”四个大字。那字,说句实在话和狗爬搔一般,难看得要命。
在昨天,周楠又听云娘说过,引水渠三岔口北面一米处正是五港口镇和金城镇的界碑所在地,也是展家和杨家山地的分界。
那界桩上的字刻痕很新,显然是才做了没几天。估计是原先的界桩以为年生久远,已经朽坏了,于是展里长就赶制了一个。
周楠忍不住笑起来:“展里长,想来定是你的手笔,写得不错呀!”
展中成被周楠骑在身上,昂着头保持着尴尬的肢势,现在听他这么说,心中又羞又气,喝道:“老子刻了界桩又如何,你们又敢怎么样,有种报到官府里去。看衙门是相信你们,还是相信我?小畜生,如果你是带把儿的就杀了爷爷。”说完,他就大声对一边的三个儿吼道:“你们三个是死人,操家伙,干了这个小畜生!不用管我,劳资就不信他还敢杀了我,杀了我他也要填命。”
里保乃是明朝基层组织的最低一级,直接面对普通百姓。平日里负责派粮派差,每年要想顺利完成衙门交代下来的差使,很多时候都需要采取非常手段。这活儿,没有一股子狠劲还真干不了,土霸王说的就是这类人物。
此刻,他眼睛里满是疯狂,高声叫嚣:“动手,动手,把他的双手双脚给我打折了!”
“打死这个小狗日的!”展家的三个儿子红了眼,抢过锄头和铁铲就朝周楠扑来。
第21章 智商的杀伤力()
周楠抽了一口冷气,这姓展的够狠,倒叫人佩服啊!
当展家三个儿子刚跳起来,周楠手中的镰刀突然“咻”一声就贴着展中成的脸砍了下下去,镰刀刀尖深深地刺到土里去。刀口割开他耳朵上的油皮,有一丝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来吧,咱们一命换一命,谁怂谁是乌龟王八蛋。今天咱们就比一比速度,是你们先杀了我,还是我先剁了展里长。我已经在辽东呆了十年,什么人狠人没见过,还怕了你们。大不了,我到刑场上走上一遭。”
这话说得面无表情,声音中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再看他的眼睛里,全是冷意。
作为后世打架经验丰富的人,周楠知道在这种危急关头,你不能慌,也不能做出一副暴跳如雷的架势。越是这样越说明你心中畏惧。要想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大,就得让对手明白自己是个豁得出去敢下死手的,就算我今天被你打成半残,我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在动手之前,你得考虑清楚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后果。所谓软得怕硬的,硬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今天,周楠扮演的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角色。
感觉到耳朵上的痛楚,看到上面周楠那冰冷的眼神,展中成终于惧了,大声惨叫:“别过来,别过来你这个贼配军,该死的贼配军!”
嘉靖年间除了东南地区有倭寇做乱之外,已经承平百年,特别是如淮安府安东县这种内地州县,这几十年出过的最大的一桩案子就是周秀才杀友案。而这桩案子就是眼前这个周相公干的,他既然已经动了杀心,这话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顿时,展家的三个儿子都惊得停了下来,身上的血不住流出来,将半边身子染成红色。
不但展家人,就连杨家人也吓得呆住了。
须臾,就有人喊:“六爷家的女婿,有话好好说,不能杀人啊!”
“做不得做不得,你刚服刑十年好不容易回来,如果现在又进去,云娘怎么办?”
“相公,不要啊,不要啊!”云娘哭着上前一边拖着周楠的手,一边用拳头软弱地打着他的肩膀:“不能杀人,你若有事,我再不能活了!”
周楠今天来助拳,主要是不忿展家的人殴打云娘,倒不是真的要杀展中臣。老实说,以丈人和大舅哥对云娘和自己的恶劣态度,他们的事情自己才懒得管呢!
见成功地镇住展中成,又有云娘劝,他就顺势跳起来,放开展中成,对妻子道:“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收拾一个乡霸,举手之劳。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哭的,今天怎么又开始流泪?”
“我不哭,我不哭。”
展中成终于爬了起来,却感觉两只脚像筛糠一样颤个不停。他也知道今天这个面子若是不找回来,威信一失,今后也没有人把自己这个里长放在眼里。依旧咬牙强撑:“姓周的贼配军,今天我父子三人身上都带伤,你打了爷爷,就是的打了衙门的脸,说不好要请你到衙门走上一趟,你等着,等着衙门里的拘牌吧,咱们父子三人的汤药赔不死你!”今天这事无论怎么看,周楠动了刀子,就是故意伤害。无论走到哪里去,他都脱不了干系。
这次得狠狠敲他一大笔,方解老夫心头之恨。
换别人是周楠,这个时候自然会毫不畏惧地顶上一句:“东风吹战鼓擂,如今的世界谁怕谁?”
可是,周楠却突然一拱手,笑了笑:“展里长,都是乡里乡亲的,一点小事又何必闹到衙门里去。不就是一点水而已,这样好了,你们两家各人放一天水,轮着来,也也别亏谁好不好?再说了,我和史县尊也有过两面之缘,还为大老爷献过一首诗,也是说得上话的。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展里长今天既然来了,不如到泉水村吃杯酒当着我们的赔礼,咱们是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以后还要多多亲热。”
他突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向展中成赔礼,众人都是一呆。然后就明白,周楠毕竟是一个被革除了功名的秀才,无权无势,自然是斗不过展中成的。
展中成虽然是个里长,可家中人多,又是里长,怎么看都相当于后世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