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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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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义扛着四十多斤的重机枪主体在转移,尽管肩颈位置垫了尸体上扒下的血衣,尽管冷却筒在上肩之前又被他泼了一遍水,仍然灼热。他想要转移到一处高位,进行他的第二步战术计划,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三连扛出去,就像他现在扛着重机枪。不是他看不起三连,也不是他高看自己,而是因为……在‘死神的镰刀’面前,连他自己都是卑微的,他信奉机枪主宰步兵。

    罗富贵扛着五十斤重的重机枪三脚架,拉开几米跟在胡义身后,并不觉得这玩意有多沉,他所抱怨的是他不想做副射手,哪怕是做胡义的副射手也不愿意干,然而这熊又不敢抱怨胡义,所以他一直都在骂三连,根本不考虑他今天因为三连而受益过。

    满仓背着沉重的弹药箱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未想过他会沦落到背着弹药箱,过去有师父照顾,后来他自己成了师父,他的心很乱,唯一值得他庆幸的一点是他没有死在八路枪下,内心深处其实更希望死在鬼子枪下,即便如此,他觉得死后仍然没脸再见师父。他的人生已经结束过,不敢再忆起。

    马良时而探在前,时而落在后,他并不放心这个叫满仓的俘虏,为此在弹药箱上加了一根绳捆在满仓身上,系了死扣,那弹药箱根本卸不下满仓的背,除非用刀割开,无论这俘虏想做什么,都无法比马良的子弹快。

    横向移动了两条巷,重机枪上了屋顶,不是屋瓦顶上而是瓦下的三角梁空间,朝向西北角度的一大片瓦被胡义用肘顶碎,枪口前方露出一米见方的塌落空隙,见了光。

    “弹药!姥姥的你连弹药都背不动还说你是机枪手?你就是个废物!扫把星!”

    重机枪表尺被竖起,定标1000,平静的细狭眼底映着屋瓦破口外的远方,枪口朝向是北偏西,风向风力不管。

    重机枪猛地震颤起来,屋瓦下的促狭空间内立即浮灰一片,硝烟四溢,弹带迸颤着被枪机连续吸入,弹壳连续从枪机前部下方不绝窜出,稀里哗啦滚动着,被猛烈射击声覆盖了金属嘈杂。

    看不见的弹道呼啸着飞过一个又一个屋顶上方,飞出了兴隆镇,以优美弧度极缓地下坠,越来越低,逐渐低到掠过摇曳草尖,斩断途经所有绿色嵌入泥。

    疲惫歪在不良光线内的满仓又迷茫了,这里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当然就打不到,这里根本不该是机枪位,要么是看花了眼,要么是面前这两个正在震颤操作重机枪的家伙疯了,他们明明是在打空气。

    ……

    兴隆镇以北有鬼子一个小队,兵力一分为二,利用镇外五百多米处的两个小高地建立了两个火力阵地封锁北面地域,一个在北偏东,一个在北偏西。

    忽然有灌木无故抖动,附近的树枝莫名其妙断了一根,钢盔旁的草尖正在翩翩飘落,伴随了清晰透土声。

    “掩蔽!”

    一声惊叫透云霄,喊的是鸟语,阵地上的鬼子立即全趴了,举着望远镜的前田大尉被他身后的助手狠狠扑倒在草丛里。

    弹道并不密集,很散,胡乱经过着这片阵地,像是一阵迷路的轻风掠过。

    “是重机枪!”又有喊。

    前田也听出了这是重机枪,然而他不解的是,八路哪来的重机枪?又怎知这里有阵地?况且他这个最高指挥员也在这里!

    一个侦缉队的黑影正从西边朝这里狼狈跑来,一路叫唤着:“反啦!太君,他们反水啦……”

    胡义不知道半仙这个猥琐货是否真会履约,可是在战场上,一旦有了行动目标,他总是不计一切地进行到底,他会信任一切他认为该信任的,无论是否被出卖也不能怀疑不能后悔,曾经李有才如是,罗富贵如是,现在半仙亦如是,这与半仙曾经救过小红缨无关,与半仙是个没骨气的逃兵也无关,当胡义决定信任的时候,就只是信任。

    ……

    五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急急奔跑在墙壁间。

    “我x手榴弹!”

    最前面的战士惊到跌倒,没经验地试图倒退他的身体,轰

    一阵飞砖灰爆,那战士血肉模糊在巷角。

    “左边!x他娘!”

    一个战士哑着嗓子怒叫,扯出手榴弹拉开引线扔过左面巷墙。

    咣啷啷,手榴弹又从墙后飞回来了,刺眼地蹦跳在青石地面,继续冒着烟。

    轰第二个战士也倒了。

    “排长,不能再往前啦!再找咱就回不去啦!”

    一个战士趴在水沟里朝前嘶嚷。

    “可是丫头说……”

    呯呯呯左面墙后突然响起驳壳枪速射声,有人正被子弹一次次击中。

    “三连么?”这询问来自枪声结束后,一墙之隔。

    三个战士紧攥着各自的枪,不回答。

    “我是马良。”

    新任三连五排长终于靠着墙跌坐在地,如释重负,他连班长都没当过就成了排长,并且完成了他以为无法完成的任务,只因为小红缨喝问谁敢站起来的时候他本来就是站着的。

    现在,他哭了,只有泪,无声。

    ……

    “郝平在哪?”

    在独立团,敢叫郝平不称郝连长的人不多,这是最小的那个嗓音,听得郝平头疼,回头看,进院的当然是那个扎辫子的,狼狈如一只刚刚挖过洞的土拨鼠,一双大眼却依然炯炯。

    “你又回来干什么?这什么时候?这什么地方?”

    一向善于微笑的郝平气色很差,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丫头出现,此刻不是因为讨厌,只想少死些人,这里不是根据地,这丫头只要不参与战斗是有机会的。

    “不要等天黑了!现在就要准备突围!”

    “你信不信……”

    “听我说完!”小红缨的调门猛高八度,脏脸也跟着一起冷下来:“做向南突围的准备,我们九连用重机枪掩护你们,突得要狠,要快。”

    “你能不能……”

    “西面不会有敌人包抄!只要你能尽快突破正面,重机枪就有时间改为压制东面援敌。”

    “重机枪?”

    “还有,你的五排被我临时借用了,现在应该是协助狐狸往南运动呢。”

    “你……”

    “不用谢!我这是为了三连,不是为了你,少自作多情!”

    一段时间后,苏青终于有了与小红缨独处的机会。

    “我想知道,那他怎么退?”问得似是无心。

    小红缨静静盯着苏青良久:“他退个屁!他得一直掩护还怎么退!他……让我转告你……生是独立团的人,死是独立团的鬼,到了阴曹地府他照样能打鬼子,不用你假担心。”

    苏青聆听着枪声,仰望湛蓝,被阳光的刺芒晃得闭起长睫……

第600章 孤独的冲锋() 
没有更多时间用于建立射击掩体,沉重的民二四式重机枪又不便转移阵地,因为掩护火力不足,因为警戒兵力不够,为免显眼,这一次胡义没有选择利用房屋,而是将重机枪位架设在某个面临南郊的院墙一角,直接用机枪打开了一个面南的射击孔,又命罗富贵用寻来的铁锤稍微锤砸,射击范围立即开阔了;直角墙角内外砖土碎满地,正面院墙和一侧院墙形成了半包围形掩体。

    水注满了冷却筒,扭紧塞子,最后几滴残水滑下了机枪坠地,在冷却筒外留下清晰泥痕;满仓撇下水桶,看着待机的重机枪茫然着;胡义就位在机枪后,竖起表尺,终于头也不抬地说:“滚吧。”

    “其实……我……想留在这。”满仓继续茫然着,单膝跪在重机枪旁,呆呆看着重机枪,因为给机枪加水弄得一身伪军军装泥污不堪:“我能打鬼子……我想打鬼子。我只是……我……”

    “滚。”机枪机柄被胡义推入位,这个字被他说得很淡,无任何感情色彩,他仿佛根本没听到满仓在嗫嚅着什么,视线已经穿过表尺,穿过射击孔,静静注视南方的开阔绿色,三连开始突围了,一个个灰色身影起伏在绿色中,仓惶着,狼狈着,迫不得已着,逐渐起伏成线,起伏成面,枪声便开始响了。

    ……

    战场的声音是最震慑的交响,马良奔跑在这场交响乐里,在子弹呼啸声中翻过墙,在榴弹爆炸声中踉跄于巷,冲击波掀飞的石子擦划过他的身体,好像弹片划过一样,撕裂衣服,扯开皮肤,拉出血迹。三连在突围,胡义正在用重机枪掩护三连突围,却没有人能掩护胡义,这让马良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无力,凭他一个人无法为胡义筑起向北的防风墙。

    三连五排的阵地位于重机枪右翼,在镇里时已经没了半个排包括排长,他们卡着几栋房舍朝南零星射击,补位排长是被小红缨指定的,正在为眼前的战斗无谓焦急,回头时,马良刚刚冲出一片浮灰现身。

    “留下两个再向西五十米做哨,其余人都跟我往北,否则鬼子很快就会透过来!”马良的喊声在枪声中仍然清晰,带着焦急与武断,那张灰脸早已无法辨认表情。

    没人应答,没人愿意应答,因为这是一场关于突围的战斗,谁都知道此刻还要掉头向北进镇意味着什么,也因为马良只是九连的马良,不像小红缨是独立团的小红缨。

    新任五排长环视左右,发现战士们的犹豫目光正在向他汇集,于是努力朝马良挺胸:“胡连长给我们的任务是掩护突围,然后成为三连后队随同撤出并断后。”

    “如果重机枪没了,你以为你们还有命做后队撤出?”

    “现在……我……也是排长。”

    “学会执行命令了?是么?”

    某战士不禁脱口:“执行命令是军人天职。三连不是九连!”

    枪声依旧,那挺民二四重机枪的疯狂怒吼极其清晰,一次又一次将歪把子机枪的声音压制得断断续续喘不上气,马良那下意识攥紧的指节变得发白,他一样觉得喘不上气,像是要窒息。马良难过了,不是为他自己;马良难过了,恨自己到现在居然还长着一颗心,所以觉得自己不如流鼻涕,也不如石成。

    于是,马良疯狂扑向最后说话那个兵,他想要扼死些什么,亲手扼死,或者自己被扼死也行。

    ……

    那个墙角不断在中弹,外壁被打出浅坑,或者深坑,薄弱处偶尔透过子弹成孔;掷弹筒开始了狠命地照顾,炸塌了重机枪后方的屋,这个院子已成残垣断壁,那个墙角还没塌倒,民二四重机枪的喇叭形枪口仍然在窟窿内疯狂喷吐火舌,枪口下方的灰尘早已被冲击气流卷干净了,再也没有灰尘随着射击火焰而大片卷起。

    又一次狠狠的爆炸在墙角外,墙头终于有塌落,浮尘又蒙蒙,彻底脏污了罗富贵那张丑陋的脸;他的头被落砖砸破了,血污半边尚不自知,蒙蒙然地扯着一条机枪弹带,试图把那条弹带从塌墙下拽出来;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地震动着。

    “我x他姥姥!”他听不到他自己骂,弹带突然断裂导致这熊摔躺在灰里。

    “你走吧。现在就走。”机枪后的胡义踉跄后仰了一下,终于解除了枪膛内的卡弹,于是重新扯过一条弹带往弹槽里挂,然后才感觉到嗓子里的灰与发音的哑,开始咳。

    “不会那么好命!下回肯定把咱俩给轰死!咳咳……算我求你了行不?咱得走了!咱必须得走了!咳……”罗富贵也在落灰中咳,并且一如既往地颓丧着。

    “我让你走!你聋么!”胡义的沙哑嗓门更大了些,他没意识到那熊正在失聪,重机枪猛地又开始震颤,弹壳稀里哗啦如瀑而泄,没有副射手端递的弹带跳动着急急窜向枪机,寸寸顿顿看起来很怪异。

    硝烟落尽,天空还是天空,罗富贵仍然晕躺在重机枪旁的地面上仰望着:“胡老大,我要跑了,我肯定躲不过下一颗榴弹,我知道……我想多活一会儿,你不能拿我和你比,你不能……”

    他胡乱说着他自己都听不到的话,他说的话全都湮没在重机枪的疯狂嘈杂里,胡义也听不到,仍然麻木地操作着重机枪,继续支撑着战场,支撑着所有的灰色背影远离。

    ……

    小红缨有一双漂亮的眼,是因为清澈;也许因此,她眼底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

    她早已学会了失去,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所以她不善于不舍,所以她仍然可以平静在阳光下,背靠斑驳坐在脏污窄巷里,无视墙旁的血,无视沟边的尸体,静静听着南边的机枪响,静静分辨着,失神。

    后来,爆炸声响起,那重机枪射击声便断了,她猛抬起头南望,脏巷尽头仍然是斑驳的墙;隔了一会儿,重机枪又响,于是她重新抱紧蜷在自己胸前的膝盖,又静静看地面上的阳光,重新等待着失去。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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