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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道:“陛下随时都可以过来听课,以陛下的见地,即便给这里的学生讲课那也是绰绰有余。”
“哈哈,好!”
朱厚照没当沈溪是在恭维他,乐呵呵接受了。
张苑和钱宁等人都在打量沈溪,他们自然觉得沈溪是在谄媚,但其实沈溪大抵说的是实话。
朱厚照对军事的理解力很强,再加上沈溪之前曾对他进行过系统教育,以至于朱厚照对于兵法韬略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让朱厚照当童生、秀才的先生肯定不行,但让朱厚照当个军事课程的讲师,讲一些军事理论,并不会显得有多突兀。
只是朱厚照没有那闲工夫来,而沈溪也不会劳烦他,除非是他这个皇帝想过一把先生的瘾。
君臣一起进入学堂大门,直接来到后院学舍门口,此时学生们都知道皇帝到来,一个个正襟危坐,装出一副用心听讲的模样,而在场讲师则是由谢铎举荐,刚调到军事学堂的年轻讲官乔珍。
乔珍是谢铎非常欣赏的一名后生,本是举人出身,在太学读书三年,后来又在河间府讲学,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如今年过三十五,在北直隶文坛已有一定名声。
谢铎亲自举荐,就算沈溪觉得不合适,也要先请来试试。
沈溪亲自测试后,发现乔珍接受新思想新事物很快,也就暂且将其留在兵部,正好可以让乔珍给学生补一下文化课。
沈溪让乔珍所讲都是一些兵法韬略,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不但要让学生们熟练背诵,还要把意思讲出来,至于理论如何用于实践,则会另行安排课程,由沈溪亲自指导。
朱厚照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侧过头低声对沈溪道:“讲得很好,这位先生也是兵部之人?”
沈溪介绍道:“是从国子监调过来的讲官,刚来几日,陛下若觉得此人有一定才能,可提拔为官,留在军事学堂任职。”
朱厚照恍然:“连个官身都没有啊,那算了,再试用一段时间为好。沈尚书,我觉得这些人讲得再好,跟你所讲东西,还是有很大差距,但整个大明你只有一个,需要你教导的人却有千千万啊!”
沈溪道:“陛下抬举了,微臣实不敢当。”
朱厚照笑道:“没什么,沈尚书打理军事学堂,比旁人可稳妥多了……对了,之前朕赏赐你的那五千两银子,可有收到?”
见朱厚照问到银子的事情,张苑顿时紧张起来。
不但张苑紧张,连钱宁的神色也有些古怪,从这微小的行容变化,沈溪便大致判断出,这件事不但张苑知情,钱宁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内库银子吃紧,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朱厚照自己不知道罢了。
张苑赶紧用眼神暗示沈溪,大概的意思是,让沈溪说银子已收到,这样可以避免朱厚照发怒。
但显然,这不是沈溪所愿。
给我五千两银子,我没收到,我为了维护你们这些宦官和佞臣的利益,就替你们说谎,甚至犯下欺君大罪?
沈溪道:“之前张公公有对臣提及,但说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将陛下赏赐送来……以臣看来,这赏赐实在是没甚必要,还是留给前线有功将士为好。”
朱厚照听到银子没到位,不由皱眉,目光往张苑身上瞄,但听沈溪说赏赐给将士,他重新将目光落回沈溪身上,摇头道:“银子是朕赏赐给沈先生您的,至于前线有功将士,朕另有赏赐。”
说到这儿,朱厚照突然瞪着张苑,大声喝问,“张公公,朕让你马上赏赐,你为何要将此事拖延?”
张苑心慌意乱,虽然没下跪,但头低得很低:“陛下,老奴去问过,内库那边说……并无宽裕的银子,所以就……”
不说这个还好,张苑一出口朱厚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朕这个当皇帝的,要赏赐大臣银子,而且已做出许诺,之前就让你通知一声,现在朕又提了一句,你这倒好,直接一摊手跟朕说内库没银子,不是要打朕的脸,让朕在大臣面前颜面无光吗?
“混账东西!”
朱厚照不顾置身课堂之外,当即怒喝一声。
这一声,让张苑直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眼看朱厚照要上去对张苑拳打脚踢,沈溪劝阻:“陛下对臣的恩赏,臣完全能领会,如今正是边关作战国库开支紧张之时,若此时臣收了陛下赏赐,天下人必会认为臣罔顾大局,不如等战事结束,再行论功请赏。”
朱厚照却很坚持:“不行,不行,朕做出的许诺,岂能言而无信?朕威严何在?”
当朱厚照说出此话时,教室里已停止教课,师生都在打量朱厚照,显然是被之前那一声怒喝给惊着了。
皇帝在外面发火,虽然不知道是在喝斥谁,但里面的师生也知道大事不好,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将课程继续下去。
朱厚照道:“张公公,你去将内承运库的人叫来,朕要好好问问,将银子用到何处去了!朕就不信,朕要赏赐给功臣一点银两,都有人百般阻挠,难道朕的话,在这些人耳中形同虚言吗?”
张苑脸色发苦,他很清楚现在内库的情况,调五千两银子出来,意味着宫里许多用度要削减,长此以往迟早会出大事。
“奴婢该死!”
张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断磕头谢罪。
朱厚照赏沈溪银子,本来只是随性而为,他觉得要收拢沈溪这个有能力的人,必须要时常给一些赏赐。
这是他在读《二十一史》的时候领悟出来的道理,如果不能给大臣足够多的利益,那大臣就会自己去争取,那时候他这个君王就危险了,而恰恰沈溪就是那种既有能力执行力也很强的人。
能力越大,意味着造反起来危害也越大,朱厚照因长久不问朝事,潜意识里便会有一种未雨绸缪的危机意识。
这会儿他为了面子,已不可能收回成命,怒不可遏:“你罪该万死,不过更该死的是那些推诿的内承运库的官员,他们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朕还想在朝廷树立一个上行下效赏罚分明的良好环境,却被你们这些人给破坏了!”
因为朱厚照以君王之威教训人,在场之人莫要说跟朱厚照顶嘴,就算喘息,都要避免声音太大被朱厚照留意到。
沈溪却胆大包天,依然在劝解:“或许内库是因为前方战事着紧,方才导致银钱吃紧。”
朱厚照一抬手:“沈尚书不必为那些蛀虫辩解,若说内府银子出了问题,一定不是因为战事,而是这些蛀虫暗中中饱私囊。”
“朕可知道,内库调用从来都是单方面的,只进不出,哪怕户部银子着紧,没有朕的准允,照样不敢从内府调用!”
沈溪心想,你这小子对于公帑调用,倒是很熟悉,应该是你尚是太子时,对这些事有过调查和了解,算是难得了。
沈溪这会儿忍不住打量张苑,虽然沈溪不想让张苑因此记恨他,但这件事既然已经揭破,那彼此矛盾也就必然形成。
朱厚照再道:“马上去将内承运库的官员找来,朕准备亲自过堂审问这些人。”
“以臣看来,这件事先暂时放下……不知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沈溪很有勇气,居然敢在盛怒的朱厚照面前提出不一样的看法,而且有强行阻止皇帝任性行事的意思。
朱厚照打量沈溪,不悦地道:“沈尚书,就算你有很重要的事情,也先等这边的事情处置完毕才可。”
沈溪摇头道:“正是关于此事,臣认为,内库压下这笔银子,对朝廷来说反而是好事,臣愿意出来为内库的人说话,不知陛下可否借一步说清楚?”
朱厚照瞪着眼睛道:“为什么一定要借一步说话?难道沈尚书即将跟朕所说的,不能对人言?”
这问题出来,沈溪当场傻掉了,那些官员也都意识到一个问题,眼前这位根本就是个没有心机的皇帝。
既然大臣提出要借一步说话,那必然有难言之隐,或者是不方便被人听到的机密,你这么说出来,不是将矛盾公开化?
沈溪点头:“或许有些事,的确不宜公开。”
朱厚照皱眉:“沈尚书要说的话,跟朕要惩治那些内承运库的人并无干系……来人啊,先去将相关案犯押解过来,朕要好好审问。至于沈尚书,请先到偏厅等候,朕随后便过来。”
(本章完)
第一八二三章 富有四海,岂能没钱?()
朱厚照将沈溪“请”到偏厅,等于让沈溪暂时避开,以便他可以继续跟身边的随从发火。
过了半晌,朱厚照才进屋,此时他终于意识到沈溪要说不可对人言之事,吩咐随从在外等候,不得进来打扰。
重新见到沈溪,朱厚照皱眉道:“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沈溪见朱厚照脸色不太好看,便知道应该是自己先前打断朱厚照的话,让小皇帝内心有些不满。
沈溪道:“陛下可有问过内库如今剩下多少银子?”
朱厚照一甩手:“这些琐碎小事,朕岂能一一过问?既然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朕只管找那些官员问责便可。”
“但似乎,陛下未曾问过内承运库的官员,是否钱都用到豹房了?”沈溪单刀直入。
朱厚照打量沈溪,脸色黑了下来:“先生此话是何意?难道先生以为,内库之所以没有银子,是被朕一个人给花光了?”因为说话太过直接,沈溪甚至不知该怎么接茬。
明知道自己花钱花得多,也知道内库银子不够用,还非要在这种事情上逞强,难道你以为人人都可以跟刘瑾那样不顾一切敛财,为的就是满足你的私欲,让你可以在豹房毫无禁制地大手大脚破费?
沈溪道:“陛下可知如今皇宫开销是多少?”
朱厚照很不耐烦,甚至不愿正面瞧沈溪,道:“先生,朕说过了,朕不想问这些小事,如果内库银子真的不够了,他们可以跟朕申请,从户部调拨便可……但问题是,朕觉得自己平时没花多少银子,大明每年应该有几千万两银子入账,不会连这点小钱都没有吧?”
听到朱厚照所说数字,沈溪知道,朱厚照没有自知之明。
大明国库收入,在张居正改革前,每年也就二三百万两银子,其中大部分用在修缮边境城塞,以及支付冗官薪俸上。
本来这些数字并非是秘密,但因大明收税多是以粮食上报,朱厚照即便看过户部资料,也都是入库多少石稻米、粟米等数字,难以换算成详细的银钱,朱厚照理所当然以为国库无限充盈。
其实弘治年间虽然天下太平,但其实仅仅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社会没有出现大的动荡。但由于土地兼并严重,一些官绅和巨贾肥得流油,户部和内库却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沈溪再问:“陛下可知内库每年消耗多少?”
朱厚照一甩手:“朕不管,朕乃天下之主,难道花销一点银子,还要经过大臣准允?沈先生,朕理解你,你觉得朕花钱大手大脚,才导致了现在内库拿不出银子,但朕想说,朕所消耗银子屈指可数,而且就算之前朕花费得更多,刘瑾也能帮朕打理好一切,若非他有这样的能力,朕也不会一直挂念让他回来继续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或许是朱厚照太过恼怒,连心中一直藏着掖着的小秘密,也这么毫不避讳说出来。
此时沈溪作为臣子,听到这些话很尴尬。
跟朱厚照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沈溪一直以为自己的话朱厚照多少能听进去一些,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这纯属自作多情,无论是谁所说道理,到了朱厚照这儿都一个样,不存于听谁的不听谁的问题。
明白这道理后,一些想说的话,沈溪便忍住了,由着朱厚照去折腾……反正收银子的人是我,瞧你这态度,我还帮你省什么银子啊!回头你最好把五千两银子送到我府上来。
“既然陛下认为,有刘公公在,可以为陛下打理好内库,臣无话可说,不知陛下是否要继续视察军事学堂?”
朱厚照察觉沈溪言语中的失望,问道:“朕如此认为,难道沈先生觉得不对吗?刘公公的能力毋庸置疑吧。”
沈溪叹道:“有些事,陛下问臣,不如问旁人,臣说得太多,陛下会觉得臣居心叵测,陛下只需明白一点,就算刘公公当家,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银子来,要么是与民争利,要么只能借机敛财。”
“哦。”
朱厚照似懂非懂,微微点头,好像在思索什么。
沈溪站起身来:“陛下既然视察过了,那就早些回去休息,臣认为您现在可能有些疲乏了。”
朱厚照道:“朕本打算在这里审问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