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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到了豹房东厢,钱宁正在那里剔牙晒太阳。
“哎哟,这不是张公公么?”钱宁站起身相迎,这会儿钱宁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之前他只是挂个名,但朱厚照遇刺醒来后,担心京城局势失控,下旨让钱宁走马上任,这次抓刺客的事情正是由他主导,所以这会儿钱宁正是春风得意。
张苑看到钱宁懒散的样子就来气,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遇刺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这个坏痞子,皱着眉头问道:“陛下要的钦犯呢?”
“不是派人跟张公公说了么?人死了俩,尸体已捞上来了,剩下的全囚禁在院子里,只要陛下一声令下,立马脑袋搬家!”钱宁笑嘻嘻地道。
张苑瞪眼:“陛下遇刺,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钱宁不以为意地扁扁嘴:“陛下龙体康泰,何曾遇刺过?倒是张公公应该注意说话的语气和分寸才是……”
被钱宁这样的小人教训,张苑心里越发不爽,不过他没法对钱宁大呼小叫,到底对方是锦衣卫指挥使,这次要完成朱厚照的交托还得靠钱宁帮忙。
更重要的是,张苑知道现在钱宁正受宠,要对付也不能采用那些直来直往的方式,偷偷摸摸暗中下手即可。
张苑黑着脸道:“陛下说了,人不能杀,吩咐下来说是天黑后要重新临幸这些女子。”。。
钱宁惊讶地眨了眨眼,虽然他对张苑的话有所怀疑,却知道这正是朱厚照的行事风格,而且他笃定张苑不敢信口开河。
钱宁笑着说道:“张公公请尽管放心,在下必定会把这件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到时候无论陛下好哪口,我这边都能把事情办妥帖……对了,张公公,是否要找几个人补缺?”
“补什么缺?”张苑皱眉问道。
“人少了俩,难保陛下会不高兴,不如再找几人过来填补上缺额。”钱宁挤眉弄眼道。
张苑心想:“这小子手头资源可真不少,这头差女人他说补上就能补上,足见手里有存货……不行不行,一定要切断他获取女人的渠道,这样才能让他逐渐失宠,如此就算不用我下手他也没办法生存。”
张苑道:“陛下已经知道死了两人的事情,找人填补的话,陛下必知是作伪,这件事不可再提。”
钱宁行礼:“多谢张公公提醒,在下知道怎么做了……张公公请回吧。”
张苑还没开口要走就被钱宁下逐客令,这让他羞恼交加,但他还是强忍住这口气,从东厢院走了出来。
“这钱宁,一定要把他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下去,不然比我那大侄子还难缠。”
……
……
谢迁从知道朱厚照遇刺开始,就一直没睡。
在小院中见客到天亮,干脆又坐马车来到豹房,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见朱厚照一面,以证实正德皇帝的身体状况。
这次谢迁单独在豹房门口等候,没机会入内,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小拧子才从里面出来,见到谢迁憔悴的模样有些心疼。
小拧子苦着脸道:“谢阁老,您这又是何苦呢?陛下应该没事了,您想进内实在太难,况且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谢迁用迫切的目光道:“那陛下……果真龙体无恙?”
小拧子摇头道:“小人也只是听闻而已,从昨夜陛下受伤开始,小人便再也没机会面圣,不过听丽妃那边的太监和宫女说,陛下应无大碍,甚至……还临幸了那边的女人,料想陛下当时不过是暂时晕厥过去,很快身体便恢复过来了吧。”
说话时,小拧子四下打量,防止有人听到自己说话。
谢迁显得很无奈:“那现在有什么办法能面圣?”
“没有。”
小拧子最初口气非常坚定,随即他好像想起什么,小声道,“倒是有个机会……让沈尚书来,或许能行,陛下之前有过吩咐,但凡沈尚书前来,就算陛下正在休息,也要进去通禀……”
谢迁恼火地道:“你是让老夫去找他帮忙?”
“或者找人传话也可以啊!”
小拧子一脸无奈,“别的就实在没辙了,如今就连小人也见不到陛下,谢阁老您就好好掂量一下吧……小人怕被人看到,这就回去了,谢阁老实在没必要留在这里。”
小拧子正要走,突然一人从豹房里出来,正好瞧见小拧子和谢迁交谈。
“哎哟喂,这是谁?不是深得陛下宠信的拧公公吗?”来人正是张苑。
张苑为防止小拧子接近朱厚照,在这次皇帝遇刺事件中,尽量把责任往小拧子身上推,到现在都没让小拧子有机会面圣。
这次他抓到小拧子出来见谢迁的把柄,好像找到了不得的罪证一样,说话语气非常古怪。
小拧子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为自己解释:“张公公,小人只是出来跟谢阁老知会一声,让他不必在这里等候。”
“你分明是出来通风报信。”
张苑走上前,瞪着谢迁道,“谢阁老,咱家没说错吧?”
谢迁知道现在自己有求于张苑,但他却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坑自己人,正色道:“拧公公说得没错,他只是来劝说老夫离开。”
张苑死死地瞪着谢迁,似乎怪责对方没站在自己一边把小拧子打压下去,一摆手道:“那拧公公还等什么?进去吧!”
以前张苑见到小拧子还不能大呼小叫,但一夜光景似乎一切都不同了,张苑的气势起来了,甚至连谢迁都不放在眼里。
等小拧子进入豹房正门,张苑才用威胁的口吻道:
“谢阁老应该知道自己跟谁站在一道……咱家已说过,陛下平安无事,你不必急着来面圣,若让咱家发现你再跟下面那些多嘴多舌之人纠缠不清,以后再有什么事,不必来找咱家!咱家也不再听从谢阁老建议行事!”
第二〇五四章 各有坚持()
谢迁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马车颠簸中,往长安街小院而去。
他不但身体疲惫,心理上更是万念俱灰,开始反思自己所作所为。
“……我站在张苑一边,到底是对是错?张苑没多少能力,以至于让我把控朝局,所有事情都可以按照我的想法进行,朝廷的一切都在正确的轨道上,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本该是大好事,为何我却觉得自己成为了失败者……”
谢迁不是普通人,在朝三十年,资历和能力在文臣中首屈一指,意识到一些看不见的问题正在滋生。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到了小院门口,谢迁正在打瞌睡,忽然听到外面随从请示:“大人,您是下车还是去别去?”
谢迁本想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回自己府宅休息,但此时他已没力气回转家门,道:“就在这里吧,扶老夫下车。”
谢迁掀开车帘,没等他下车,便听到下人在向人问安:“……见过沈大人。”
谢迁不由一怔,等他抬头时,视线正好撞上身前几步沈溪直射过来的目光。
本来应该由下人搀扶他下马车,但最终搭过手的却是沈溪,谢迁没说什么,任由沈溪把他扶下马车,等站定后突然想起什么,打量沈溪问道:“你是从兵部衙门过来?”
沈溪摇头:“已过了正午,谢阁老到现在才回来,应该是在豹房碰了壁……在下先回去睡了一觉才过来,倒是打扰谢阁老休息了。”
沈溪说话平铺直叙,情绪没有任何波澜,谢迁听到后皱了皱眉,心想:“还是这小子审时度势,知道操心没什么用,不如回家去休息。”
“进去吧。”
谢迁语气还算平和,走在前面,沈溪紧随其后,一起进到小院内。
院子里一片冷清,毕竟还在正月休沐中,昨夜事情了结后,大多数人都回家休息了,根本就不会到谢迁的小院来拜访。
谢迁心想:“本以为何世光他们会来这里等候,未料只有这小子有心。”
进了正堂,谢迁解下大氅。
沈溪伸手接过,交给旁边下人,谢迁坐了下来,待家仆将茶水奉上,谢迁摆摆手道:“坐下来说话。”
沈溪这才落座,当谢迁再看向沈溪时,见自己这个孙女婿若有所思,心生不悦,觉得沈溪过于深沉。
谢迁道:“昨夜到底发生何事?你该对老夫有个交待吧?”
换作平时,沈溪定会反呛谢迁一句,这种事还需要对你交待吗?但这会儿沈溪看出谢迁的疲倦,彻夜未眠对于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来说,无异于一场折磨,而且沈溪不想跟谢迁搞对抗,他对于情势的变化看得最是透彻,知道今后离不开谢迁帮助……这也是他主动上门拜访的原因。
沈溪大致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朝鲜发生流血政变,以在下所知,朝鲜原本的国主已被流放,死在外地,甚至连国主称号都被剥夺,改称燕山君,至于登基的新君则完全是被臣子推上位的……朝鲜对大明隐瞒了这次政变。”
谢迁微微颔首,问道:“这便是你回绝册封的缘由?”
“嗯。”
沈溪点头道,“若藩属国都蓄意欺骗朝廷,那大明威仪何在?自然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谁知张苑为讨好陛下,坚持让朝鲜进贡十名美女,甚至在下带张苑到陛下面前理论时,陛下仍未改变初衷,在下只好选择袖手旁观,之后便发生朝鲜女子刺伤陛下之事。”
谢迁打量沈溪,问道:“那你对豹房内发生的谋刺事件了解多少?朝鲜女子为何要谋刺陛下?”
沈溪无奈地摇头:“豹房内的事情,在下不可能完全调查清楚,大概只知事起突然……谢阁老跟在下得到的消息应该是一样的,完全没必要再问。”
谢迁眯眼打量沈溪,想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婿是否扯谎,但他很难从沈溪的目光中察觉到任何不妥。
半晌后,谢迁才叹道:“那现在陛下应该平安无事吧?”。。
“这点,应该是由在下来问谢阁老才是。”沈溪道,“张苑在昨日事件中,可说是关键人物,听说在陛下发生意外后,也是张苑奋不顾身冲进火海将陛下救出,之后豹房内所有事情都由张苑操控,就连拧公公和钱宁等人都无法见到陛下……谢阁老今日应该见过此人,应该对他的态度有所了解吧?”
提到张苑,谢迁脸色一黑,却不想在沈溪面前做任何评价。
谢迁反思的事情,基本跟张苑和沈溪有关,所以不想采纳两位当事者的任何意见,只保留自己的看法,所以无论沈溪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
沈溪看出谢迁眼神中的回避之意,当下道:“陛下虽然登基后少有过问朝事,但至少心地纯良,对于功臣一向不亏待,对于朝臣也不至于太过刻薄……张苑经此一事怕是要地位骤起,谢阁老今后不会那么轻省了。”
谢迁皱眉道:“老夫的差事,需要你来指点吗?”
沈溪淡然一笑:“谢阁老自然不需要晚辈指点什么,但您眼中的晚辈,后生小子,也就是在下,乃朝中兵部尚书,所做之事多为您老反对,在下希望今后在朝事上,能得到谢阁老公平对待。”
谢迁斜眼瞅了沈溪一眼:“你的意思是说,老夫做事不公?”
沈溪摇摇头,不再多评价,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迁未料到沈溪居然主动上门来声讨,心想:“本以为这小子审时度势,来我这里认错,谁知道还是这么个犟脾气,专门跟我抬杠。”
谢迁抬头看了看窗外升得老高的太阳,道:“时候不早,如果你没别的事情,回去接着休息吧,老夫精神不济,也要补觉了。”
沈溪直视谢迁,一脸严肃地问道:“谢阁老就没旁的话可说?”
谢迁死死地瞪着沈溪,用恼火的语气道:“你想让老夫作何?现在老夫交待你的所有话,都得不到你认同,你居然好意思到老夫这里来找认同?老夫让你止兵戈,你会同意吗?若你不罢手,定会被这场仗拖累,到时候你就不再是大明功臣,而是罪人!”
沈溪面对这样一个顽固的谢迁,目光中透露出少许失望,心道:“每个人都会有权力欲和自己的坚持,当这份坚持被权力欲迷惑时,眼中就只剩下偏激,谢迁如此,我同样也是如此……要想获得对方的认同,只有放弃那份坚持,迷失本心。我不屑如此,谢老儿又何尝不是?”
沈溪发现自己和谢迁都不会放弃时,也就知道两人政治观念差异不同,已不可能达成一致,任何努力都属白费。
沈溪道:“这两日在下会去豹房面圣,探望陛下伤情,不知谢阁老可有什么话让在下转告陛下?”
谢迁微微摇头:“确定陛下安然无恙,你便是大功一件,剩下的事情,随其自然吧。你休要在老夫这里提张公公的事情,他到底是司礼监掌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