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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朱厚照抽出马刀高高举起,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刀花,就像个英勇无畏的将军,但在周围士兵看来,这位文弱似太监的年轻人有点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优先考虑逃走吗?敌情不明,甚至连交战双方谁是谁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贸然跟一方联手?
“乌噜噜噜……”
远处不到四百步的山丘顶部,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乃是朱厚照完全听不懂的口音。
江彬道:“贼匪似乎要撤了!公子,这是咱们最后逃走的机会。”
“怕什么,冲!”
朱厚照不管三七二十一,催动马匹上前。
当发现眼前这场战事很好玩时,冲动战胜理智,在英雄主义心理作祟下,朱厚照一马当先冲出人群,朝河对岸杀过去。
“江大人,您看……”
周边士兵傻眼了,这世道还有如此不怕死的小宦官?
江彬急道:“愣着做什么,保护公子要紧!若出了事情你们脑袋都保不住,此战伤亡弟兄每人有五百两以上的抚恤金,谁若敢后退,杀无赦!”
眼见朱厚照独自面对危险,江彬顾不上其他,就好像前些日子皇帝被老虎袭击时那般,不顾一切冲上去,为朱厚照保驾护航。
……
……
贼匪终于撤了。
在朱厚照跟江彬领军过河后,贼匪已往远处山林逃走,而那些冲出来护驾的人马没有追击的意思,他们的任务不是追穷寇,而是维护朱厚照的安全。
“敌人逃走了,为何不追?”
当朱厚照发现那些人骑着马停驻在前方一处高坡上,似乎有所顾虑,立即朝着他们大喊大叫,俨然把自己当作这群人的主帅,可以随意调动,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但这群人并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除了马九外,他们只知道是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维护这支行迹鬼祟的队伍的周全,至于眼前这个喊话的年轻人是谁,他们并不关心。
只有领军冲杀的六丫对朱厚照稍微感兴趣些,因为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劳驾沈溪这位大人物,派出她最敬重的义兄前来保护,甚至不惜出动上百斥候和差不多相同数量的亲信。
“公子,小心!”
江彬见朱厚照有靠近那群不明底细的人的意图,赶紧策马上前,挡住朱厚照的去路,两拨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四十步的距离。
江彬手下将弓箭搭起来,因为对方始终没有亮明身份,就算之前判断可能是官军,但在没有确定身份的情况下,不能掉以轻心。
那群人见状也是刀兵相向,一张张强弓和硬弩对准朱厚照一行,毕竟事前没人告诉他们眼前就是皇帝,但随即听到一个娇脆的声音喊道:“住手!”
这声音不像是本地口音,至少在宣府土生土长的江彬明白,喊话这位应该是外地人,好像带着江南一带的口音,而且听声音似乎并非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对面主动将弓弩放下来,这边江彬却没有让手下放下弓箭和兵器,双方依然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朱厚照不悦地喊道:“快把兵器收起来,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们跟咱是一伙的?如果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还当什么兵?”
江彬手下可不会听从朱厚照吩咐,江彬也没下令手下收起刀兵,因为他也对这些人的身份抱有怀疑,毕竟这里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刚刚经历一场血腥杀戮,河岸上有着不下三十具尸体,其中有两人是江彬手下。
对面的女子道:“看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却没什么本事,既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为何见到贼匪不跑?真没用!”
六丫脾气不太好,这跟她所处环境有关,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个渔民家的女儿,这几年她都在军中讨生活,因为沈溪以及马九的关系,从将领到普通士兵对六丫都照顾有加,六丫从未把自己当作糙汉子看待。
朱厚照一怔,对方这番话触到他心底一些东西。
“你们是谁?”
朱厚照喊了一声,迫切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而那些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冲出来只是保护眼前这支官军的安全,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得抓紧时间带上受伤的弟兄撤离,眼前决非久留之地。
六丫没有理会朱厚照的呼喊,一马当先,带着弟兄们过河离开。
等人走后,朱厚照坐在马上发愣,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战事中走出来。
在江彬看来,可能是小皇帝没见识过这种血腥杀戮,经历生死后神思恍惚,却不知朱厚照对眼前的小场面根本不在意,因为他少年时便亲自登上城门楼跟数不清的鞑子血战,对于死人并不觉得有多惧怕。
“公子,您看这情况……如何是好?”江彬请示道。
朱厚照回过神来:“这还用得着问本公子?赶紧看看有没有活口,如果是贼匪就杀了,如果是自己人赶紧救治!”
江彬一听,不由对小皇帝多了几分敬佩,紧忙按照吩咐办事,而朱厚照则骑马回到对岸,下马后快步走到快熄灭的篝火堆前,叫人添上柴禾,等火势大一些,又拿起马肉到火上烤了一会儿,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如此境况下,朱厚照还能保持淡定吃东西,让江彬及他的手下觉得很不可思议,即便蔚州卫地处边塞,他们也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考验,刚才的交兵让他们不太适应,尤其面对那么多尸体的时候。
“公子,清点出来了,贼寇死了三十六人,咱弟兄有两个中箭,其中一个战死当场,另一个伤势严重,怕坚持不到明天。”
江彬神色悲切,毕竟出来时都是活蹦乱跳的弟兄,同甘共苦,有说有笑,结果转眼间便阴阳永隔,让江彬不太能接受。
朱厚照皱眉道:“既然上了战场,就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不过放心,本公子不会亏待他们,回去后都重重有赏。”
“是,公子。”
江彬激动地拱手致礼,虽然这次战斗中他没表现得多出色,但终归帮助皇帝化险为夷,他觉得回去后应该能得到赏赐,最重要的是朱厚照会进一步加强对他的信任。
朱厚照吃了一会儿,突然看向江彬:“河岸上这么多尸体,是否该找官兵清理一下?”
江彬一怔,问道:“那公子,咱该当如何?”
朱厚照想了下,轻叹道:“这样吧,派个人去蔚州卫,最好找到地方巡逻人马,让他们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大部队则缓慢往蔚州卫进发,路上若遇到麻烦,可能就需要我们自行解决了……刚才出手相助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公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您的安危更为重要,要不……咱现在折返回御驾队伍?”江彬请示道。
朱厚照骂道:“猪脑子啊你,咱们已经走了三四天了,从这里回去,是返回张家口堡,还是去居庸关?返程之路难道就很好走吗?”
江彬想了下,回道:“公子,相比于张家口堡和居庸关,从这里前往紫荆关距离更近,咱们可以先去紫荆关,到那里就安全多了。”
“本公子不想那么快回京城,先去蔚州城看看,那里到底是你的地头,出来后遇到点麻烦就退缩,这可不是本公子的风格……这次杀了这么多贼寇,看来你又是大功一件!”朱厚照笑道。
江彬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白捡了便宜。
虽然他得到朱厚照宠幸,但说到底他没有上战场建立功勋,朱厚照想提拔他都没有理由,所以之前虽然说过提拔他做指挥使,但却一直没捞到实职,到目前为止依然是蔚州卫指挥佥事。而现在通过“杀匪”,他可以名正言顺得到提拔。
朱厚照站起来,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估摸贼人不会回来了,但依然要防止他们派人来查探情况。对了,江彬,你之前可有留意前来援救的那个女头领?”
江彬道:“公子问的是哪个?”
“还有哪个?刚才护驾那群人,只有那女头领说话,好像还是骂本公子……哈哈,她那英气和风采倒是不错,是不是地方守备人马?”朱厚照笑问。
江彬摇了摇头:“公子,这里虽然已进入蔚州卫地界,但小人从来没听说过这片地区有什么女头领,是否您听错了?”
朱厚照略微有些遗憾:“其实很想见识一下,她救了本公子便是大功一件,就算她是山贼头领,也可以宽恕她,等到蔚州后好好问问,最好把这个人找出来……嘿,本公子还没见识过这种女人!”
江彬打了个寒颤,突然感觉在皇帝面前做事很可怕,不但要保驾护航,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还要为皇帝做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简直是如履薄冰。
这位小皇帝太能折腾了,好像一时看管不住就会上房揭瓦,他才跟了朱厚照不到十天时间,朱厚照就已面对两次涉及生死的事情,让江彬深深感觉到来自生活的恶意。
……
……
如同朱厚照所料,贼匪没有回来。
饱餐一顿,把剩下的马肉打包后,朱厚照和江彬便带着人马继续上路,到天亮后才稍微休整一下。
又过了一个时辰,队伍继续出发,到午时终于遇到蔚州卫巡逻人马,这路巡逻人马有两百多人,基本都是步兵,说是出来巡逻更好像是打家劫舍,要不是遇到江彬,他们还要继续在荒野间打秋风,这群人是官,做派却跟贼一样。
江彬过去跟这些人接洽,当他们发现来人是调到宣府公干的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非常惊讶。
做坏事的时候遇到上司,他们倒不会去想要杀人灭口,只会拿出一些好处来贿赂,而江彬平时在蔚州卫的人气很高,便在于他除了生意上是把好手,还很善于经营关系,且愿意拿出利润来雨露均沾,下面的人都对江彬推崇有加。
“本将军要回蔚州卫公干,这位是朱公子,随同本将一起回蔚州,有皇命在身。”江彬对着几名过来接洽的校尉朗声道。
一名校尉笑着恭维:“江大人,您可真本事,这么快就能给皇帝老儿办事了?”
“对啊,何时提拔一下我们?”一群人簇拥过来,对江彬推崇有加。
但间接的则对皇帝出言不逊。
江彬板着脸喝斥:“以后自然有你们晋升的机会,不过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做,在这条路的东北方向,孤山河两岸有三十多具贼寇的尸体,你们去给运回来。”
“啊?”
江彬的话让在场官兵十分惊讶。
他们看江彬不过带了十几名随从,居然说杀掉三十多贼寇,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斩首三十余在赏罚分明的大明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功劳。
之前说话的校尉恭维道:“还是江大人有本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您老先等着,小的们这就去办事……来人,去帮江大人抬尸体,不对,是帮江大人抢功劳!”
江彬在皇帝面前,可不想为自己揽什么功,毕竟朱厚照很清楚那些人并非他所杀。
朱厚照则笑着调侃:“江彬,看来你这次立下大功,回去后又要得到赏赐了。哈哈!”
江彬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低头站到朱厚照身后,道:“公子,既然找到帮手,咱们赶紧前往蔚州卫城,若连续赶路,差不多再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入夜前进城,才能保证您的安全。”
朱厚照笑着点头:“也好,抓紧时间赶路,现在不觉得很累,早点进城早点轻省,还想见识一下江彬你的辖区有什么风光。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尽一回地主之谊!”
……
……
皇帝遇袭的消息,天亮时传到沈溪这里。
当沈溪得知后脸色漆黑,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皇帝居然在一群由逃兵组成的盗寇攻击下死里逃生,若中间突遭冷箭变生不测,大明非要陷入战乱不可。
“……大人,九爷让小人回来跟您说,那伙盗匪据点已找到,请示是否将这伙人全都端了?”
前来传递消息的斥候请示道。
沈溪道:“现在首要任务是护送目标进蔚州卫城,哪里有时间平定盗匪?再者马九他率领的又不是什么善于攻坚的正规军,不要节外生枝……让他好好盯着,绝对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是,大人!”
斥候领命退下。
人走后,沈溪脸色阴沉,明显他被这件事惊着了。
正德皇帝的安危在他看来无比重要,他可不想辅佐什么新君,至少朱厚照能做到对他全身心信任,一旦出现皇位更迭的情况,很可能出现各种意外。
“大人,兵马已准备齐全,可以出发了!”朱鸿进来通禀。
沈溪站起身来,看着朱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