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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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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这三人经查不与鬻题案有关,李东阳不会刻意为难。

    但沈溪三人不清楚这点,他们都在为鬻题案是否会牵扯到自己头上而担心。

    李东阳没理会一个狂傲士子的问话,直接看着一直低着头缩着身子立在最旁边的那精神萎顿学子:“都穆,你可认得此三人?”

    沈溪有些诧异,原来此人便是都穆!

    都穆回道:“回大人,小人只认得沈溪,旁人并不认识。”

    沈溪嗤之以鼻:“果然是小人。你害一个唐伯虎不够,莫非还要害我不成?也是刚才李东阳只问了我一人,我应了声,你就说认识我,而旁边两个没被问话,你就说不认识?”

    李东阳带着几分疑色打量沈溪,未作评判,而是摆摆手道:“提案桌,备笔墨纸砚。”

    随即有锦衣卫将低矮的案桌抬了进来,同时还有文房四宝,且只准备了三份,显然都穆不用接受这次考核。

    沈溪三人不知李东阳到底要考察什么,毕竟礼部会试已经结束,若要当场考校学问,作一两篇文章应该无济于事。

    “尔三人,且将本次会试所作文章,默写于案纸之上。”李东阳最后提出他的要求。

    这要求听起来简单,要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会试前后三场,所作文章二十几篇,字数上万,直接背默出来,简直是要人命啊。就算是高考语文能考满分,让他回头把自己的作文一字不落默写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伦文叙和孙绪一听傻眼了,这么不可理喻的要求,出自李东阳之口,还跟鬻题案有关,到底默不默写?

    要是背默不出来,那当如何?

    只听李东阳续道:“也非全数,只需将第一场论语题,第二场表题,第三场三、四问誊默!”

    要求是降了一些,从本来二十多篇文章,缩减为一道论语、三道表题、两道策问,是要写六篇文章,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要背两千多字,这要是背不上来,难道就说一定是跟鬻题案有关?

    沈溪心里也在揣摩,很显然就算没提前知道考题,让他背出自己的成卷文章,也是有些困难的,但也并非不可实现。

    沈溪自己就经常做文章,回头再默写下来,让冯话齐拿回去参考,因为他有这能力,而冯话齐又知道他有这能力,并不稀奇。

    沈溪继而想,这李东阳是否在“反考察”,能背默上来的,反而是有嫌疑呢?

    明摆着的事情,若提前得知了考题,肯定要找人做题,然后把题目都背好,到考场之时,再将了然于胸的成题默写下来……

    沈溪心说,这是能背出来,也不能照背啊。

    有案桌,但没有凳子,连地席都没有,三人只能蹲在地上自己研墨,自己默写。

    伦文叙还好一些,他毕竟是名儒,对于自己所作文章,只在一些转折语气词上或者不能记全,但文章论点骨架大抵是没有偏差的,可那边孙绪,本来就是个狂放书生,做文章讲究的是意到手到,让他再把做出来的文章重新默写一边,还真将他给难住了。

    沈溪提起笔来,却不知怎么下笔。明明能背得一字不落,偏偏要藏拙,就怕事后别人再听说他以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旧事重提,那他今日背默有误就是有意诓骗,或者给将来挖下个大坑。

    沈溪心想:“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沈溪不再刻意藏拙,于是将自己之前所作的几篇文章,全数列于纸上。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三人相继将自己的六篇文章写好。之前李东阳已在审视三人作好的文章。

    等全数完成,三人重新站到一边。

    蹲了一个多时辰,三人腿脚都有些麻木,站不稳当。

    最后李东阳所注意的,自然是“四子造诣”的策问题,将三人卷子上的题目,跟原卷上的比对过,李东阳抬起头来,略微皱眉看着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显然沈溪作答的一字不差,引起他的怀疑。

    “伦文叙、孙绪,你二人可以回去了……沈溪,你且留下,有些话要问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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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〇八章 恶狗咬人(第六更,盟主加更)() 
伦文叙和孙绪一听,脸色顿时轻松下来,无论他们是否背默清楚,至少没事,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第二天会中进士,若提前知晓,经历大悲大喜也让他们有些承受不住。

    沈溪不知自己被李东阳留下来,是因为他背默得太过准确,还是因都穆咬定认识他。

    “这文章,是你作的?”

    李东阳抬头打量沈溪,他手上所拿的那篇文章,正是沈溪所作的“四子造诣”的策问题。

    沈溪恭敬回道:“确系学生所作。”

    李东阳眉头微蹙,脸上挂着一抹疑色:“你小小年岁,就能作出如此精炼老辣的文章,二次誊默,居然只字未差……”

    沈溪回道:“李大学士不同样少年有为?”

    李东阳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哑然失笑,他自己就是神童,不过也是到十五岁才中举,两年后中进士,列殿试二甲第一名,开始仕途之路。

    只不过,眼前的沈溪似乎比他更加年少有为。

    旁边的都穆却看出一些苗头,突然大声斥责:“狂妄小儿,还敢说是自己所作文章,分明是从唐寅处得到考题,再找人参阅,为你著文章,你背熟之后入场应试。小人可以为证,此子绝非以自己真才实学应科举,请大人明察。”

    李东阳脸上本还对沈溪带着略微赞许,可听到都穆的话之后,他的脸色急转直下,目光炯炯地直视沈溪,简直是要把沈溪瞪死的节奏。

    沈溪心里暗骂,这都穆实在是害人害上瘾了,简直是条疯狗,见着人就乱咬,我认识你是谁啊你就要出来作证?

    沈溪连理都不理会这种无耻小人,唐寅是狂傲,但对身边的朋友还是不错的,这都穆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甘做小人,连丝毫义气都不讲,就算将来做了官,也会被人厌弃,沈溪连跟他争辩的兴趣都欠奉。

    李东阳见沈溪仍旧恭敬地低着头,问道:“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他是无言以对……因为小人戳中了他的要害,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京城出尽风头,还敢自比尚书大人,足见小儿狂妄。以他的才学,绝对做不出此等文章。”都穆怕沈溪跟他对质,所以先把话说死了,还给沈溪安上一个看不起李东阳的罪名。

    都穆想得明白,只要沈溪不能自证清白,回头下了镇抚司大狱,打得你皮开肉绽,想不承认都难。

    另外,只要我露出口风,说你看不起李大学士,锦衣卫岂能放过你?说不一定一条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但若是李东阳能被都穆一两句话左右,他也当不得次辅大臣,成为弘治皇帝的左右手。

    沈溪语气平淡:“清者自清,学生之所以不辩解,是学生与唐寅只因斗画而相识,甚至因驳了唐寅面子而结怨……试想一下,唐寅就算得到鬻题,怎会告知于学生?”

    说不辩解,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而且必须一针见血,把握到问题的脉门,不然解释了也是白搭。

    沈溪说完这番话后,都穆的脸色稍微变了下。

    都穆苦熬三十多年,若非恰好在前状元吴宽家里担任塾师,为巡抚大人赏识,估计中秀才都难,更不要说次年中举后以四十一岁之龄进京赶考了。

    都穆妒忌沈溪和唐伯虎的名气,觉得沈溪不可能十三岁学识就冠绝天下,可以答出绝大多数会试举子都做不出来的题目,于是便得出唐寅得到鬻题并且将题目泄露给沈溪的结论,栽赃的同时,正好迎合了李东阳,可谓一举数得。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沈溪跟唐寅之间并无交情,二人甚至还有仇怨,唐伯虎因为跟沈溪斗画损了威风,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唐伯虎真得到考题,怎会跟一个曾经与他结怨的人商讨?莫非嫌暴露得不够快?

    都穆脸皮颤抖个不停,浑身抖如筛糠,正竭尽全力想怎么才能驳倒沈溪时,李东阳却先开口了:

    “沈溪,你说并未得到唐寅泄题,那且问你,这篇文章中,‘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你从何而辨,乃是说及许仲平?”

    李东阳已开始就着具体的问题来问,他虽然心里有所怀疑,但需要确凿的证据。

    现在外间传言,仅仅是程敏政跟徐经、唐寅二人过从甚密,存在泄题的可能,但沈溪、伦文叙和孙绪三人,都没去拜访过程敏政,要想提前得到题目,必须经过徐经、唐寅二人之手,现在有了都穆这个“人证”,尚需要物证。

    李东阳自信,若沈溪名不副实,他只需要几个问题问下来,就能令沈溪原形毕露。

    沈溪道:“学生参读过《退斋记》。”

    李东阳略微有些惊讶:“《退斋记》,里面有提及吗?”

    沈溪道:“《退斋记》中言,‘世有挟老子之术以往者,以一身之利害,节量天下之休戚,而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而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学生又偶读虞集为安敬仲《默庵集》所作序,言此携老之说而致学之人,乃是许仲平。”

    沈溪既然提前获悉本届会试题目,他的研究早就开始了。会试结束这些天,他一直都待在客栈中没出去过,身边有什么书,李东阳派人去调查一下便知晓,沈溪到底是临时翻阅的,还是早就读过,一目了然。

    要说这题目难,不单单是因这观点来自于刘因的《退斋记》。

    原来许衡曾是元朝的国子监祭酒,但因经费不足,他这个国子监祭酒干脆辞职不干了,刘因觉得做学问之人不该如此任性妄为,才在《退斋记》中暗讽许衡,但却不点名所骂的对象就是许衡。

    直到元朝大儒虞集为安敬仲《默庵集》作序,才确定刘因所指之人是许衡无疑。

    若沈溪说自己是蒙的,这人可能是许衡,这才就着许衡的观点去说,反倒容易理解,可沈溪说得太详细,就有点儿画蛇添足的嫌疑了。

    李东阳问道:“那你读过《默庵集》?”

    “是。”沈溪道,“学生十一岁时,有幸拜读,且学生有过目不忘之能,通读书本一两遍,便可将全书默背,之后再慢慢思索其意,不曾想会因此而派上用场。”

    关于神童“过目不忘”的传说,自古有之,但基本都是以讹传讹,连李东阳自己都被誉为神童,但他很清楚,所谓的过目不忘,只是记住之后多加温习,脑子比别人灵光一些,并不能做到看过一两遍就熟记于心中。

    一直侧耳倾听的都穆,这个时候终于松了口气,心想:“你小子吹牛吹大发了,我还担心整不倒你呢,现在你自己往矛尖送,怪得了谁?”

    李东阳道:“你且背来一听。”

    沈溪点了点头,开始将他早就背过的《默庵集》诵读出来。

    却说这《默庵集》共有五卷,要一时间悉数背诵完颇为不易,连李东阳自己都只是看过,而从未想过去背。因为这次礼部会试鬻题案,他临时抱佛脚看过几段,且这本书属于很不好找的那种,即便会考结束想找地方借都困难。

    但听沈溪背诵之流利,李东阳瞪大眼睛惊叹不已。

    若沈溪仅仅是为鬻题案,而提前想好说辞,他不可能提前把《默庵集》这么生僻的著作背出来,这要花多少时间?

    沈溪只是背诵几段,李东阳便摆摆手,让沈溪停下来,随后他又抽查了《默庵集》后几篇的内容,并详细询问其意,沈溪都能对答如流,令李东阳叹为观止,再次加深了对沈溪的印象。

    李东阳心道:“却不知除了阳明小儿,天下尚有这等奇才?此番倒是长见识了!”

    原来李东阳在本届应试举子中,最为欣赏的却是三年前落榜,而被他笑言这届一定中状元的王守仁。

    王守仁在本届会试第一榜录取名单中,列在第十上,这是李东阳特别予以拔擢的,列入会试前十,意味着在殿试中或可列于一甲,李东阳其实最希望的还是文武全才的王守仁中状元,而非伦文叙这些文弱书生。

    可惜王守仁自己也没答对“四子造诣”这道题,所以李东阳能帮他的地方,仅仅是将其列在第十的名次上,至于能否中状元,就看殿试的结果了。

    但历史上最后却是王守仁在殿试中发挥得也相当一般,只列在二甲第七名,正好是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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