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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同沈溪的人和书,依然不敢正面抨击。
与此同时,谢家二公子谢丕发起的心学运动,在京城年轻士子中逐步流传开来,经过半年多的酝酿和发酵,如今已小有成就。
谢丕是年轻士子中的佼佼者,他乃阁老之子,才学在京城年轻一辈人中享有盛名,待人和善,交游广阔,而且聪明好学,善于揣摩和发掘心学内容,由他跟同龄人推广,效果比沈溪设想的还要好。
年轻人本来就有叛逆思想,不知不觉心学便得到许多人认同。
沈溪给谢丕的心学理论毕竟相对粗浅,领会起来并不艰难,但因其中部分内容与理学相违背,显然不会为这个时代社会主流思想包容,就算有谢丕这些年轻人推崇,也仅仅只是在小圈子内流传。
这些人,眼下都是普通士子,功名不过生员,并非社会主流力量。
不过,这确实是为心学的传播开了一个好头。
京城戒严解除后,谢丕马上登门拜访,有半年多时间不见,谢丕看上去越发沉稳了,沈溪详问后才知道他与史小菁已于四月成婚,如今谢丕算是成家立室之人,只等来年参加乡试,科场扬名。
不过显然,最近谢丕有些“不务正业”了,他对沈溪推出的心学理论到了痴迷的地步,本就是少年郎,又好出风头,跟同辈中人讲解心学,能让他获得一种传道授业般的成就感……
别人都没想到的事情,我能说得头头是道,每个人都对我恭维有加,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谢丕自小过继给谢迁的弟媳陆氏为子,陆氏教导有方,谢丕聪明好学。
而本身,谢丕也有向学之心,谢迁给他的开明思想,更容易让他接受一些新鲜事物,再加上沈溪所提出的心学理论的确补充了理学的许多不足,他认为心学对他多有裨益,竟然连科举文章都不顾不上揣摩,专门研究心学,被沈溪看来简直是中了心学的毒。
“……沈先生,您不在这段时间,这心学的很多理论我无法明了,只能仔细研究,这是学生整理的笔记,您看看,若有不对的地方,请您斧正。”
谢丕好似个来交作业的学生,把他对于心学的心得整理下来叫给沈溪过目。
沈溪正色拿了过来,仔细看过,不得不佩服谢丕的聪明才智。
未来的探花郎,就算如今连个举子都不是,可在学问方面已不亚于一个经年的老学究,就算沈溪给谢丕的心学知识只是个笼统的概念,他也能理解得像模像样。
沈溪给谢丕心学的中心思想是“存善恶,致良知”,因沈溪不想把自己显得太过打眼,除了提出“盘古心学”这门学问外,很多内容沿用了南宋大家陆九渊的思想和内容,如此就算别人要追究,也犯不着跟他这样一个在儒学界仍旧属于后生的人急眼。
谢丕整理的笔记很多,沈溪一时无法看完,他翻看几页之后放下来,好似考校一样问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此乃我提出的关于心学的基础,你对这四句有何理解?”
谢丕侃侃而谈:“学生认为,人心本善,无私心和物欲,便可令心意守恒,心随意动方可知善恶,做人如此,研究学问同样如此。只有知善恶,才能作学问,理解万物天理之奥妙……学生浅见,让先生见笑了。”
沈溪听过后点了点头。
要说谢丕所言,基本是他之前给谢丕理论基础的总结,看的出谢丕是下了番工夫学习的,这与别人做学问时总喜欢牵强附会不同,谢丕不但是在帮他传扬心学基础,还添加了部分自己的理解,虽然这种理解在完善的心学理论面前显得有些偏颇。
沈溪道:“要致学,还是要回归无善无恶的状态,这是基础,并非要知善恶,还要懂得如何去善恶。”
谢丕一听恍然大悟,欣然道:“去善恶?先生真是高见……”
谢丕总是围绕“知善恶”这一个主题,却从未想过“去善恶”,沈溪只是稍加更改,便让意境上升一个档次,让谢丕觉得受益匪浅。
沈溪看得出了,谢丕已经跃跃欲试,想回去跟他那些同窗好友继续探讨心学,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去善恶”,背后所蕴藏的知识量就不是一星半点。
沈溪又对谢丕一番详加解释,谢丕从怀里拿出纸笔,跟沈溪讨要墨水,将沈溪所说内容全数记录下来。因为他字写得不快,很多时候需要沈溪停下来,等他记完之后,再继续往下讲。
谢丕整理好后,望着手上的笔记显得很高兴,顺口道:“先生,您或许不知如今京城有多少人对您开创的心学欣然向往,学生准备为此做一个学术讲坛,请人过来一同听讲,不知您意下如何?”
沈溪心想,王守仁传播心学时可是困难重重,还是在他中晚年功成名就有了足够的社会地位后,他若现在就出去讲学,明摆着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沈溪微微摇头:“请几个人探讨一下倒是可以,至于讲学……我还没那资格。”
谢丕脸上满是失望之色,不过他想了想后,点头道:“先生所说极是,那学生这便去安排,只要先生能抽出时间,学生会让人到指定地点等候。能得先生一番教诲,必定令我等受用无穷。”
沈溪送谢丕出府,等回过头来,仔细想了下,发现谢丕好像被他给“教坏了”……不去专心研究科举文章,却对心学如此痴迷,对这位来年顺天府乡试解元的科举之路或许大有损害啊。
沈溪回到书房,幽幽叹道:“谢老儿啊谢老儿,我可能要带坏你儿子,回头你不会埋怨我吧?”
谢韵儿走进房,没听清楚沈溪的话,有些奇怪地问道:“老爷……你说谁会埋怨你?”
沈溪把谢丕的事大致跟谢韵儿说了一遍,谢韵儿抿嘴笑道:“是谢公子有福能接受老爷的教导才对……老爷是状元,他不过是个生员,以后老爷若是觉得对他有愧,不妨多教他些学问,到时候谢阁老也会心生感激呢!”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谢韵儿成婚后对他的崇拜近乎盲目,现在认为他什么都是最好的。其实论才学,沈溪自问比之谢迁远有不及,只是谢迁没时间教儿子,而谢丕中生员后很多时候要靠自学,没人教导,得到一门合符他心意的学问,自然便沉溺其中。
沈溪道:“娘子以后还是别称呼我老爷了,显得我多老一样。”
谢韵儿却不赞同:“相公毕竟已是一家之主,下人都如此称呼,妾身和黛儿也该如此称呼才是……黛儿也是,以前总是对相公不敬,妾身定会对她多加劝导……这也是老夫人临走时交待的。”
沈溪琢磨了一下,才意识到“老夫人”说的是老娘周氏。
谢韵儿如今愈发有豪门大户正妻的派头,或许是身边没什么人听她调遣,她便把林黛当作教导的对象。
林黛以前对沈溪的称呼,不是“你”,就是“喂”、“憨娃儿”这些随便的称呼,这在谢韵儿眼中很不合规矩,要让林黛认识到她已为人妇的现实,就要言传身教,谢韵儿自己也得改变称呼。
“不用了。”沈溪道,“称呼我相公,其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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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八章 地理课()
七月立秋之后,天气相对凉爽了些,但对于沈溪这样需要穿着厚厚官服进宫讲学的朝官来说,还是太过炎热。这个时代,没有电风扇,站着不透风的大殿里上一会儿课,头上立马就会有汗珠落下。
太子有侍从扇风,沈溪这边可就没这待遇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老天爷开眼,下场大雨退退凉。但或许是运气不佳的缘故,京城这段时间天高气爽,每逢他入宫讲学,都是晴空万里,沿路大太阳晒着,想凉快一下都不得。
七月十九,沈溪入东宫讲学。
由于担心太子中暑,夏天朱厚照更多地是在撷芳殿的后殿读书,文华殿那边只是偶尔才去一回。
这天沈溪需要讲《后汉书》,刚到撷芳殿,就见朱厚照骑着根竹竿,手里拿着木剑到处劈砍,随着他的木剑挥舞,旁边陪他玩耍的小太监一个个顺势倒地,就好似大将在战场上杀敌,所向披靡一般。
沈溪暗忖:“这熊孩子,你平日里踢蹴鞠也就罢了,如今都九岁了,能否玩点儿有新意的东西?”
朱厚照一边在那儿作势劈砍,一边在喊:“鞑子休逃,看本宫杀的你等片甲不留!”
刚刚过去的蒙古人犯边,最后以大明朝不抵抗和蒙古人自行撤退而告终,或许是从土木堡之变带给大明皇帝的警示,但凡遇到外敌入侵最好不要主动出击,否则很可能身死国灭,这也让蒙古人觉得大明朝好欺负,一边讨要贡品,一边跟大明朝战战停停。
可到了战后,为了保持大明****上国的姿态,通常会把战争描述成边军将士浴血奋战,令蛮夷不战自溃。
少年朱厚照受到熏陶,以为打仗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居然想学着浴血疆场的将士一样,奋勇杀敌。
当今天子朱祐樘性格偏软弱,可太子朱厚照却绝对不懦弱,但这性格更类似于玩闹,而非真正的骁勇。
想到朱厚照以后做的那些荒唐事,沈溪只能哀叹……生在怎样的时代,当何等朝臣,就得努力去适应怎样的皇帝。
至少沈溪现在还有重新塑造朱厚照性格的机会,虽然在他看来没多少实际意义。
太子要玩,沈溪只能到后殿等候,过了半个时辰,太子才满头大汗进来,一坐下便喊道:“本宫要吃冰!”
皇宫里有许多冰窖,冬天时宫人会把整块整块的冰凿下来,存到深入地下几十米的冰窖中,需要用到的时候取出来即可,夏天解暑最好不过。但要保底低温,最主要的是不能通风,因此冰窖不便常打开,通常每口冰窖过上一两天才可以进去一次,取出冰块后立即就要封上。
刘瑾赶紧提醒:“太子殿下,您忘了,陛下不许您多吃冰。”
朱厚照嚷嚷道:“我不管,我就要吃冰,你们去给我拿!”
这可把刘瑾给难住了,没得到弘治皇帝允许,谁敢私自去冰窖取冰?吃坏肚子算谁的?
况且,从东宫去冰窖关卡重重,刘瑾在宫里没什么地位,不会有人卖他面子。
倒是沈溪给刘瑾解了围,沈溪沉声道:“太子殿下,要上课了,课堂之上不得有吃食。”
朱厚照瞪了沈溪一眼,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没再为难刘瑾,不过却把衣服解开,让刘瑾和几个小太监从几个方向给他扇风。
沈溪从光武帝开始讲起,内容繁杂,虽是按照原书内容讲解,不过沈溪把各个皇帝串联起来,形成一条历史主线,不过因为东汉时期没有太多吸引熊孩子注意的地方,朱厚照听得不是很认真。
“刘公公,我要喝茶,用井水镇过,快去拿!”朱厚照对刘瑾呼喝一声,又转过头看着沈溪,“本宫要喝茶,这总该可以吧?”
太子上课时不能吃东西,但喝茶却是允许的。
沈溪点了点头。
朱厚照脸上满是得意……看看,我能喝茶水,你却要站在那儿给我讲课,你有本事再对我横啊!
一直快到中午,沈溪讲“乌桓鲜卑列传”,朱厚照皱了皱眉道:“什么是乌桓?我怎没听说过?”
沈溪语气平淡:“乌桓乃是草原上的部族,与鲜卑同为东胡,以乌桓山和鲜卑山命名,向汉室纳贡,受护乌桓校尉统辖。”
朱厚照眼睛瞪了瞪:“那就是鞑靼人?”
沈溪微微摇头:“汉时并无鞑靼之称,鞑靼是宋时方在草原兴起,后建立蒙元,我大明便是在驱走蒙元之后建立。”
因为朱厚照没成年,他学历史只学二十一史,并不包括国朝历史,所以对于大明朝的历史他并不是很熟悉。
朱厚照明显对草原部族很感兴趣,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先是问蒙元,沈溪回答完全按照《元史》的内容讲,由于沈溪没被允许讲国朝历史,便对这部分内容一笔带过,连大明开国时北伐的情况都没提及。
不过就算如此,朱厚照也有种“开了眼界”的感觉,这才知道鞑靼人跟大明朝的渊源如此之深,那些鞑靼人居然以前占据大好河山,他的祖宗是把鞑靼人赶走,这才得的江山。
“先生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儿,就说说这次进犯我朝北关的那个什么……是不是蒙元的后代,属于哪个部族?”朱厚照继续追问。
沈溪摇头:“殿下所问内容走题了,今日要讲乃是《后汉书》,太子所问,必须要符合课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