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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没有起身,就坐在那儿,大刺刺地说道:“你进呈图纸,我代为上呈了。”
沈溪有些惊讶,暗忖:“谢老儿办事可没有这么顺溜的时候,难道有下文?”果不其然,谢迁接着补充,“不过我没说是你进呈的……”
好么,功劳又没落头上!
别是您老每天就眼巴巴等着窃占我这小人物的那点儿微末小功吧?您老已是太子太保,能不能分润点儿稀粥给我们这些“穷苦人”?
不过细细一想想还是算了,只要图纸能入皇帝的法眼,能够促使大明朝廷对火炮技术进行革新就行,自己又没打算等着这份功劳吃饭!念及此,沈溪再次行礼:“陛下可有交待?”
明摆着的事情,弘治皇帝若是对图纸不满意,谢迁才不会把事情揽到他身上。在沈溪眼里,谢迁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根本就不会因为窃占了他的功劳而主动过来告歉并道谢。
如今谢迁前来,说明皇帝看到图纸后产生兴趣,但是给谢迁出了个令他无法解决的难题,所以又跑来詹事府求助。
“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杂学,老夫自愧不如。”谢迁没好气地道,“起因是这样,兵部马尚书奏请陛下,改善军备……”
谢迁肚量大,自己有哪些不足他都会老老实实承认,等他把朝堂上的事情说出来,沈溪便明白过来……
此事因缘巧合,是偶然也属必然。
偶然是因为碰巧遇到马文升奏请,必然是因为大明军备落后,需要改良。沈溪能看到的事,马文升这样的老臣同样能看到。
“……陛下要亲自观摩佛郎机人的火炮,可这种东西,毕竟有些危险,工部的人不敢随便摆弄,便想让你跟佛郎机人说说,让佛郎机人来代为操炮。”
对大明朝的工匠来说,佛郎机炮已经属于“高科技”,他们习惯前装弹药的火炮,没见过后装的,或许是子母炮过于先进,竟然没人会操作。
不过沈溪仔细想了想又发现不对,工部绝不可能也不至于连个会操作佛朗机炮的人都没有,分明是推诿……之前工部否定了佛郎机炮的实战价值,现在弘治皇帝要亲自观看效果,工部的人想法是,如果威力巨大不是打自己脸吗?最好是没人会打,黄了最好!
沈溪道:“学生倒是可以跟佛郎机人接洽,只怕届时佛郎机人会笑话,我堂堂华夏,竟然连个会操作火炮的人都没有。再者,谢阁老不怕这些佛郎机人于校场操作火炮时,突然将炮口调转……”
谢迁赶紧阻止沈溪把话说下去,脸色大变下整个人霍然站起,显然是被沈溪的话给吓着了。
谢迁琢磨了一下,问道:“那当如何?要不……你小子亲自去发炮!?”
沈溪摇头苦笑。
您老还真会想方设法给人出难题,我这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去操作火炮时万一炸膛了怎么办?
就算没炸膛,心脏也经受不起如此折腾啊!
沈溪道:“要不这样吧,谢阁老着人将佛郎机炮送到城外校场,学生会亲自教授几人如何使用,到时候陛下远观时,学生自有办法应对。”
沈溪想的是,我不行,可以教会别人,从车马帮随便找几个弟兄,再把一直留在京城不敢回泉州的张老五叫上,教他们发炮……又没明确要求他们打得多准,应该不太难。
只要不怕死,就能顶上去!
谢迁皱眉道:“人可靠吗?”
沈溪知道谢迁是怕他找来的人会对皇帝不利,不由笑道:“谢阁老请尽管放心,佛郎机人的火炮就算威力大一些,射程却不是很远,到时候只要让陛下站在火炮射程之外,再找人盯着发炮便可。有兵士在,发炮之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谢迁瞪着沈溪,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佛郎机人做什么?存心玩我呢……当即问道:“距离如果远了,陛下怎知火炮威力如何?”
沈溪用桌上的笔墨纸砚摆出大致状况,道:“到时候在远处设好无数身着鞑子衣物的稻草人,可以模仿鞑靼人战马的高度,再安置些假人,发炮结束之后,不就一目了然?”
谢迁沉吟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你要记住,是老夫派你去办此差事,可别贪功把事揽自己身上!”
沈溪心想,果然是老狐狸,功劳你喜欢占随你便,我才懒得跟你抢呢。
等沈溪点头,谢迁道,“时间定在八月十九,刻不容缓,你要及早安排。”
……
……
下午考核要到申时三刻才举行,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沈溪正好出去找人,把计划落实下去。
谢迁给沈溪找来的帮手,是一位从九品的兵部司务,本来事情可以交给工部的人,可谢迁和马文升对做事推诿的工部不怎么放心,干脆找兵部自己人来做,兵部司务本身官职不大,却可以协调给沈溪找来一些人手,帮沈溪做事。
沈溪要做的,是让兵部的人帮忙找来五百个草人。
反正士兵平日里训练,都是用兵器刺木桩和草人,这东西不用现扎,校场有的是,只是得换上一身破烂的鞑子装束,让人知道这些草人代表了鞑靼人。
兵部司务将协调五军都督府,调拨人手。
至于安保事宜,就更无需沈溪操心。
沈溪找人把宋小城和张老五叫到东安门外的茶寮,把他的构想一说,宋小城和张老五顿时目瞪口呆。
宋小城道:“大……大人,您没开玩笑吧?去……去练习打……打aa炮,那个……皇上还会前来观看?”
“是。”沈溪点头,“不过发炮会有很大的危险性,不想去只管说。”
宋小城和张老五眼睛都绿了,能见到圣驾,虽然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可小老百姓一辈子能见次真龙天子,就算死也值得了。
张老五抢先一步,大声道:“我去!”
宋小城不甘落后,拍着胸脯:“我也去。”
沈溪道:“你们去可以,不过先把身后事交待了……”
宋小城大叫冤枉:“大人,不就是佛郎机火炮吗?我见佛郎机人打了那么多发炮,也没说有啥危险的,不至于我去打一次,就出问题吧?”
“事情有些复杂,没法跟你们解释清楚,总之呢,你们现在需要面对的,不是单纯操作火炮这么简单,稍有意外就会龙颜震怒,下面的人就得掉脑袋。而且说不一定会有人阻挠此事,暗中在火炮上动手脚,导致炸膛……”
沈溪说这话,其实有危言耸听的成分。他是想告诉宋小城和张老五,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你们要遇到怎样的困难和危险。
别以为能见到皇帝,操作火炮后可以建功立业就抢着去做,机遇和风险并存。
宋小城一听,身体一哆嗦,有了退缩之意……他现在有妻儿老小,在外打打杀杀已经够危险了,若出点儿什么事情,妻子和儿子怎么办?
至于张老五那边,则没什么顾虑。
因为张老五的同宗张濂倒台,而在张濂当泉州知府期间,张老五利用班头的身份干了不少狐假虎威的事情,若回泉州的话,担心会被人清算,他宁可留在京城跟沈溪做事,所以在听从本人意见后,沈溪已着人去泉州接张老五的妻子和寡母到京城。
可沈溪毕竟没有开府办事,总在沈溪手底下吃闲饭也不行,所以张老五想的是,哪怕有那么丁点儿机会,也一定要把握住,一往无前。
张老五拳头握紧:“大人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人就是死,也要回报大人,这次的事情,大人只管交给小的,保管完成!”
“好。”
沈溪拍了拍张老五的肩膀,又看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宋小城,“事情就这么定了,张五哥带几个人,明天一早跟我去城西校场,至于六哥你……好好打理车马帮的事情,崇文门码头那边一定给我控制牢咯……”
听了这话,宋小城脸上多少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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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〇章 皇宫考核(上)()
午朝结束,弘治皇帝朱佑樘直接到坤宁宫与张皇后共进午餐,下午申时刚过,两口子便起驾前往文华殿。
这次考核非常隆重,出席人等除了朱?樘和张皇后夫妻外,所有八名东宫讲官齐聚,又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刘健为主考官,李东阳和谢迁为同考官,另外四位监考官和阅卷官分别是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詹事府詹事兼翰林学士吴宽、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焦芳、礼部右侍郎掌国子监祭酒谢铎。
除此之外,尚有英国公张懋、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和通政司通政使作为旁听。
这个阵容拿出来考殿试都绰绰有余了,却用来考核时年不过九岁的熊孩子朱厚照,等朱厚照耷拉着脑袋到了大殿,稍稍抬头便见到一群神情肃穆跟“至圣先师像”一般的考官,顿时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朱厚照赶紧从人堆里找寻熟悉的身影。
王鏊和吴宽属于较为熟悉的那种,都曾做过他的东宫讲官,但要说最熟悉和感到亲切的还要数站在东宫讲官队伍末位的沈溪,可惜此时沈溪在这些大臣面前没有一点儿气势,除了向他微微点头以示鼓励外,再没有办法帮到他。
主考官刘健作为两代太子讲官,以天子之师的身份入内阁担任首辅,朝廷上下人人敬重,如今由他来主持考核朱厚照,再合适不过。
等刘健走出来到讲案之前时,朱厚照硬着头皮上去见礼。
朱厚照嘴里嘟囔了一句,沈溪虽然没听清楚,但从其嘴型看,大概意思是……这老家伙怎么还不死?
考核分为笔答题和口答题,先笔试,再策问对答,笔试由主考官、同考官出题,监考和阅卷官负责批卷,先考后批。
至于策问则是由弘治皇帝朱佑樘亲自出题。
沈溪心想:“连正式程度也直追殿试,这是准备让熊孩子感受一下科举考试的氛围?”
“陛下,可以开始了。”
刘健先诵读一段对至圣先师的敬仰之词,这是作为经筵的惯用开场,之后才向朱?樘作出请示。
朱?樘对刘健很尊敬,点头道:“劳烦先生。”
刘健严肃地将他准备好的卷宗打开,里面记录着他所准备的考题,在场之人也想看看,到底太子太傅能准备出如何精妙的考题,可等刘健将题目宣读出来,不由令人大跌眼镜……默写部分四书经卷!
这就好像摆出一场无比浩大的阵势,说是要进行真枪实弹的军事演习,最后才知道原来是要用大炮来轰蚊子,大明朝阵容最为庞大,汇聚了举国精粹的儒学方家、朝廷重臣,就是过来陪小太子默书,想想便觉得有些荒诞不经。
但谁叫这是皇家事?
皇家无小事,太子的学业关乎到大明朝未来的荣辱兴衰,就算是站在旁边监督太子默书,也要站得挺直如青松,要让皇帝知道,我们是对太子满怀关切、对大明朝负责任的忠臣义士,我们不但会教八股文章治国伟略,同时会以实际行动教导太子,让他明白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方为读书之真理。
要说朱厚照跟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底不同,若平常稚童见到这么多官员,因为怯场根本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作答,但他是谁?皇帝是他老子,没有兄弟姐妹,整个大明朝的名士都围绕他这个太子转,就算最初觉得适应不了,等把笔拿起来以后,他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
不过奇怪的是,更多的时候朱厚照却拿着笔在那儿发呆。
在许多大臣眼里,若是让朱厚照背四书中那一段哪一篇,凑合着应该能背上来,至于默写,多少有些困难,再加上是临时出题,节选章节来默,太子似乎就下笔无力了!
朱厚照写写停停,不时看看周围的人,然后继续下笔……一看就是没多少自信,连他老爹弘治皇帝看了也不由直皱眉头。
学了这么多年,背默个四书还这么费力?
不想想你的讲官沈溪,人家在比你大一岁时就已能做八股文章过县试,难道我皇儿连个臣子都不如吗?
以前朱?樘觉得儿子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聪慧无比,就算有点儿小淘气,可谁家孩子能一点坏毛病都没有?
有比较才知道有差距!
别的不说,殿中就站着一位,如今才十四岁,人家已经中状元位列朝班,才学、见识、能力有目共睹,论学识跟鸿儒也有得一拼。
人比人,气死人!
皇帝也有羞恼的时候,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