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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北关一线,已经烽火处处。
随着鞑靼人再次犯边,刘大夏以暂代镇守三边总督的身份,亲率兵马六万,出击迎战鞑靼人。
说是六万,其实满打满算能调动的三边人马不到两万,各处又以各种理由推诿拖延,真正随刘大夏出征的兵马,只有一万三千不到,还兵分三路,从延绥榆林卫出发,浩浩荡荡出长城向草原进发。
担任后勤运粮官的便是户部侍郎高明城。
且说高明城护送钱粮从京城出发,足足用了十天时间才抵达宣府,在这期间,他已经悄悄把一部分钱粮运走。
在宣府逗留了两天时间,高明城继续上路,结果没到大同刘大夏的军令已经送达,命令他不得将粮食用于绥抚沿途边镇,全部充作前线作战之用,即日起快马加鞭,一颗粮食不少地运送到延绥。
高明城哭笑不得,我这头贪得正欢,你让我把所有粮食都运过去,分明是要我命啊!不过高明城却没辙,刘大夏给他下达的是死命令,同时送达的还有弘治皇帝的圣旨,让他一切听从刘大夏命令,高明城不得不遵命而为,只得临时调集钱粮,虽然连京城起运时的一半都不到,由长城内线,经威远卫、平虏卫至保德州过黄河,然后再由镇羌所、柏林堡到榆林卫,尽早将粮食送到。
入冬后发起越境劫掠的部族依然以火筛部牵头,这次动用的兵马虽不及五万,却也有两三万,各路兵马倾巢而动,结果在河曲地区发现高明城的运粮队。
高明城手底下的运粮部队其实不少,足有三千兵马,同样是京营的老兵油子,这些人跟宋书那群官兵最大的共性便是贪生怕死,平日个个好勇斗狠,但遇上了鞑靼人的骑兵,想要奋力一战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北关相继告急,从宣府、大同一直到三边,到处都有警讯传来,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夏亲率号称六万但其实只有一万多的兵马,在没有后勤补给,甚至粮草十分匮乏的情况下深入草原。
刘大夏出击之初,的确收获一些战果。
鞑靼人没料到大明居然会有兵马往草原进发,他们到中原劫掠,一般都是以小部族的骑兵队伍为主,补给不会很多,一人两马,跟辽人侵犯大宋时的“打草谷”差不多,属于以战养战。
刘大夏的兵马,首先遭遇的便是这些小股鞑靼部族的武装力量,刘大夏手里的牌再怎么烂,一万多兵马打几十、几百的鞑靼骑兵,没法全歼,击退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接连几天下来,斩获颇丰,各路兵马报上来的战果,据说已击杀鞑靼士兵三百多人。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杀良冒功,不得而知,但刘大夏对此却很满意。
刘大夏给自己制定的目标,能带回一千颗首级,回到朝廷便能对弘治皇帝交差,军心士气也能得到振奋。
现在才几天时间就达成三分之一的目标,相信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功成身退。
而此时,高明城的粮草不见踪影,让刘大夏十分恼怒,大军已经出发,粮草却迟迟未到,大明将士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可不能以战养战,因为没得抢也没得养。
至于火筛部主力,刘大夏并未遭遇,他料想鞑靼人应该对这次大明军队主动出击准备不足,必须要趁着鞑靼人聚拢起强大的反击力量前,完成既定目标,撤回延绥。
刘大夏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而火筛这边也有打算。
火筛对于大明朝有多少兵马进草原不感兴趣,草原那么大,你爱抢随便抢。火筛只知道,有个不开眼的家伙,率领部队沿着长城内线运送钱粮,只要抢回来,部族人过冬的棉袄有了,粮食有了,银子有了……什么都有了。
火筛亲率三千精骑,长途跋涉六百多里,直接在黄河东岸的河曲地区,将高明城的运粮队伍阻截。
结果可想而知,高明城死于乱军中,副使王守仁和一众京营将校,指挥残军,且打且退,先期退到偏头关所,在鞑靼人合围之前,继续后撤,在平虏卫和井坪所将士接应下,后期又有威远卫和云川卫协助,撤到大同才转危为安。
大同府告急。
而此时,沈溪已经从大同府运送火炮前往延绥,出发已有三日。
若沈溪延后三天出发,就能跟王守仁在大同府城汇合了。
沈溪对刘大夏率军出击充满自信,万万没料到危机居然是从身后而来。
第六五三章 小丫头不懂事()
京城,谢大学士府邸。
谢迁平日难得回趟家,这天在内阁坐完班,他就直接乘坐官轿打道回府。不过由于太过疲劳,沿途睡了一路。
“老爷,您休息得不好,进去之后先躺下歇着,夫人那边小的过去通报一声就好。”仆人体谅家主,知道临近年关,朝廷公务繁忙,每天六部和职司衙门在内阁门前排起了长龙,等候入内禀告奏事。来年年初有休沐,朝廷要趁着年底把事情处理完,所以每个人都打起所有精神干活。
谢迁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说:“老爷做事,用得着你们提醒?”
谢迁对下人不错,他在外每天精神都绷得紧紧的,回到家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最起码烦心的事情少了不少。这些仆人大多是跟了他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老人,甚至在他当官前就跟着的也不乏其人。
进入府邸,谢迁直奔书房。
说是回家休息,但作为当朝次辅,依然有公事牵绊,那就是处理户部事务并将亟需解决的事情写成奏本,上呈弘治皇帝。
这些天户部尚书刘大夏对外称病,谢迁作为内阁大学士,是朝中少数几个知道刘大夏已暗中前往三边统兵打仗的存在。
京中少了户部尚书,两位户部侍郎也都奔波在外,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没了最高决策者,而郎中、员外郎等级别又太低,只能由内阁大学士轮流到帮助解决。
“我只负责把把关,具体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头疼吧。”
今天恰好轮到谢迁当值。
做了这么多年官,谢迁在敷衍方面还是颇有经验的,尤其在做了内阁大学士后,知道上位者做到抓大放小即可,比如户部最简单的调度钱粮等事宜,只要下面报上来一概照准,只有感觉不合情理乃至自相矛盾的才会驳回。
至于怎么执行,户部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转章程,轮不到内阁大学士来操心。
当然,许多事情户部尚书也不能一言而决,需要上报皇帝,由皇帝最后裁决。现在刘大夏不在,就需要代为主持财政事务的大学士写奏本。除了写奏章外,由于谢迁还负责“票拟”,也就是写具体的处理意见,可以说一人干了两个人的工作。
就在谢迁专心写奏本的时候,下人把晚饭送进书房,毕恭毕敬地说道:“老爷,夫人让我送来饭菜,同时让小的问问,今晚你是否……”
谢迁喝斥:“我回来是为了吃饭吗?就知道打搅我做事,思路都被你打乱了,下去下去!”
仆人一脸冤枉地端着饭菜离开,不得已,只能回后院向谢迁的正室谢徐氏回报。
又过了半晌,谢迁终于把奏本写完,不过由于谢迁的升官历程是翰林院、詹事府直入内阁,基本不沾俗务,写出的奏本自己看了都不太满意,用这个向弘治皇帝奏报,很容易碰一鼻子灰。
谢迁不由气恼地说了一句:“早知道,不如把臭小子留在京城!”
一抬头,正好看到正妻徐夫人走进书房。
“贱妾给老爷请安。”徐夫人乃是尊号,早在成化十四年徐氏就被朝廷授予安人的尊号,成化二十年授宜人,弘治十一年谢迁东宫出阁,奉敕升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时敕封“夫人”。
徐夫人向谢迁行礼问安,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问道,“不知何人惹得老爷不快?”
谢迁皱了皱眉:“不是说了不用理会我吗,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虽然谢迁脾气不好,但对结发妻子终归发不起火,相濡以沫三十三年,这些年因为公事对妻子冷淡了一些,心里总有些愧疚。
徐夫人走到书桌前,收拾出一块空的地方,然后吩咐丫鬟把重新热过的饭菜摆上,柔声道:“老爷许久没回家,贱妾心中怎能不牵挂?丕儿明年就要乡试,这段时间正日夜苦读,连新婚夫人都顾不上。”
作为女人,尤其是上了年岁的女人,最希望得到丈夫的关爱,能够跟丈夫说说话,哪怕只是家长里短,总有个人倾诉。
可这些事,谢迁听起来就觉得心烦意乱。
“好好读书是为了他自己,别总是丕儿长丕儿短的,如今他已过继到弟妹名下,得注意影响。”谢迁冷声提醒。
可这正是徐夫人觉得不满的地方!
我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你听从父亲的安排二话不说就把人过继给弟弟弟妹……平日里儿子在家中进进出出,我却不能以娘的身份去关爱他,这是多么憋屈的事情!
“老爷,到底是贱妾身上一块肉啊……”
徐夫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怕惹来谢迁不高兴,最后看谢迁脸色,果然很不好看。谢迁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现在要用饭了,你还有事?”
徐夫人有些气馁,但依然鼓起勇气问道:“老爷今晚回房休息吗?”因为谢迁有妾侍,庶妻金安人年岁不大,尚且能生育,女人年老色衰后终究不比男人,谢迁偶尔回来,也多是在金夫人那边过夜。
“我今晚就住在书房!”
谢迁随口回了一句,见徐夫人满脸失望,只得安慰:“好吧,我答应你,等处理完公事就到你那儿安歇!”
徐夫人知道这是谢迁在宽自己的心,说不一定回头就忘了承诺,跑到金安人房里休息,于是道:“老爷,其实贱妾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君儿的婚事,她年岁已不小了。”
“君儿今年不是才十一岁吗,着急什么嫁人?”谢迁想到小孙女谢恒奴,心里就觉得窝火,本来把谢恒奴许配给沈溪,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年岁相当,他也正好能把沈溪这个人才笼络在身边。
最重要的,沈溪成为自家晚辈,再使唤的话,就可以心安理得……臭小子,你是我孙女婿,我用你那是天经地义!
但偏偏沈溪成婚很早,在考状元前就已经在家乡成婚,娶的也是谢家的闺女,可惜是以前京城医药世家、福建汀州的谢家,而不是他这个当朝阁老、绍兴余姚东山的谢家。
徐夫人嘴张了张,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提醒:“老爷,君儿过了年,虚岁都十四了,您当她才十一?”
谢迁微微错愕,问道:“丫头都这么大了?”
徐夫人笑道:“可不是吗?这才多久,感觉之前还是膝前玩闹的小丫头,转眼都是大姑娘了,以前看她总是开开心心,贱妾心里觉得安慰,可最近发觉她有心事,总挂念着什么,妾身想,她多半是想嫁人了。”
谢迁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听徐夫人继续说道,“可那丫头,没见过世面,婚姻大事没有父母做主,我们做祖父母的总得为她操心。老爷在朝中素有威望,可否为她说个满意的对象?这是君儿平日里练的字,老爷给看看,妾身也不知到底是何意。”
说着,徐夫人从怀里拿出一叠宣纸,上面写了一些字,既有谢恒奴自己的名字,还有君儿、七哥等等字样,还写着什么“心学”,谢迁一看就发火了。
“你说那死丫头最近魂不守舍?”谢迁恼羞成怒。
“是啊?”徐夫人不知其故,有些紧张地问道,“老爷,您以前可从来不骂君儿的,怎的……”
“那死丫头动了心,心里有人了!”谢迁怒道,“前些日子,丕儿这小子带着死丫头出去走动,招惹了狂蜂浪蝶,你竟毫不知情?”
徐夫人紧张地站起来,手有些颤抖:“老爷,是贱妾的错,贱妾不知君儿……出去过……”
谢迁想再埋怨妻子几句,可想到徐夫人是累世通家之好徐家的千金,十六岁时就嫁给清贫的自己,是个老实本份的大家闺秀,持家尚可,管教子孙则有欠妥当。
谢迁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也不知是在生孙女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说到底,沈溪哪怕是条狼,也是被他给引进家门的。
徐夫人问道:“老爷,您说……君儿心中有人,莫不是什么不三不四之人,让您如此生气?”
谢迁被问得一怔,随即脸上涌现一抹苦笑。
若说沈溪是“不三不四之人”,那他怎么可能让其帮自己做事?十三岁中状元,大明头一号人物,自古以来恐怕也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