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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此案目前最为被动之处。
这时,一直在微微低头的繆小虎,缓缓抬起头来,他略顿片刻,之后便继续开口道:“当时,我见繆杨氏家中有一把菜刀,随手拿过来便向繆大柱砍去,繆杨氏阻拦,慌乱之中,就将二人砍死了”。
此时,樊文予心中也明白几分:若真杀了人,对事发现场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繆小虎,他在说谎。
再次拍木,樊文予开始连连发问。
“繆大柱也是个体壮力大之人,他为何没有反抗?”。
“那日,他喝了好多酒,回到家时,醉意还未完全消去,所以我便得手了”。
“你说是用繆杨氏家中的菜刀将二人砍死,菜刀到底从何而来?是在厨房?还是在繆杨氏卧房中?”。
“这个”。
“若菜刀在厨房,你如何从繆杨氏卧房中到厨房拿的菜刀?难道他们二人都不知道你去厨房拿刀吗?”。
“这个”。
“若是菜刀在繆杨氏房中,你又如何解释:一个妇人,为何要将菜刀放到自己的卧房?”。
“这个”。
繆小虎终于经不过轮番询问,他干脆闭起眼睛,稍作沉默之后,竟大声说道:“时间久了,小民已记不太清,反正人就是我杀的,该怎么办判就判吧”。
众人眼光皆盯在堂下繆小虎身上,仲逸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观审的知县祈允。
数米之内,仅此一瞥,仲逸却明显察觉:这位七品知县内心正在放声大笑。
那是一种狂妄的笑,一种波涛汹涌中,夹杂黑暗与自以为永远不会水落石出的阴森得意之感。
第231章 博野县衙(下)()
“繆小虎,你既是杀人凶手,为何在案发之后却躲在牛棚中?被村民发现时,你衣衫中无一丝血迹,身上也并无凶器”。
一阵沉默之后,樊文予再次拍案发问:“快快从实招来”。
“这个?”,堂下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一直稳如泰山、又似看热闹的‘局外人’祁允知县略略显得有些慌乱。
不过,这种不安大多来自心中所感,换做表面,也只是脸上微微一丝异样,紧接着,便是稍稍挪动一下身子,轻轻调整坐姿而已。
当然,这一幕细微的变化,自然被堂上的二位‘钦差’所捕获。
仲逸与樊文予对视一番,心中立刻有底。
久掌刑狱,樊文予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
一阵沉默中,却是堂上之人双目紧紧盯着堂下之人。
“不对啊,上次不是问过了吗?当时我杀完人后,将罩在外面的外衫处理掉,凶器已掩埋,所以身上没有血渍,手中也无凶器啊”。
如同背书之人,一时忘记中间某一段,而后突然想起。
才些许的功夫,繆小虎瞬间便可继续“出口成章”。
“我再怎么傻,也不会忘记处理身上的血渍,更不会将凶器拿在手中,那两样东西,你们谁也不可能找见。所以村民们发现的时候,就是大人刚才说的那样”。
确实够傻:想必是因为当时村中大多人,都看到他在牛棚的那一幕,繆小虎自知瞒不过去,这才编了个理由。
这个理由,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哦?是吗?那你为何不逃离现场,躲在牛棚里干什么?”,樊文予明知有疑,而故意继续问询。
“小民我,我我这不是害怕吗?杀人这么大的事,双腿哆嗦的,墙也翻不过去,回不了家,想在牛棚中先冷静冷静”。
过堂以来,繆小虎初次破例:开始结巴了。
“哆嗦?翻不上墙?回不了家?”。
樊文冷冷道:“那你干嘛不走大门呢?你与死者家既为邻居,无非几步路而已,为何不到家中冷静冷静,却跑到牛棚里?既能走到牛棚里,又为何走不到你家里呢?”。
末了,他补充一句:“当时,村民们可没有到现场啊,你完全有机会的”。
咳咳,一侧的祁知县再次挪挪身子,又要‘调整坐姿’了。
跪在堂下的繆小虎本能的望望祁知县,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却是这位知县冷冷的目光。
对视只是在瞬间,穆小虎立刻再次垂下头来。
堂上的仲逸与樊文予立刻明白其中之意。
“二位大人,你们就不要问了,繆大柱夫妇是我杀的,该说的我都说了,该认的我都认了”,繆小虎依旧如同背书般供述,眼神中满是生无可恋。
这时,一直坐在堂上而没有言语的仲逸,终于开口。
不过,想比樊文予的大声呵斥,仲逸的声音小多了。
这个小小的变化更加引起堂下观审的祁知县不安:从朝廷的旨意来看,仲逸才是此次督办专案的关键之人。
而方才在县衙喝茶时一个小小的‘大不敬’,已让这些七品知县领略到了他的厉害。
“繆小虎,此次我与樊大人是奉朝廷之命前来重新审理此案,不过从方才你的供述来看,已经没有必要了”。
仲逸不等繆小虎回应,进而继续道:“之后,本官会派专人看管你,任何人不得靠近,直至你被开刀问斩”。
“专人?那是什么人?”,繆小虎不解道。
仲逸随意说道:“是皇上所派之人,还要我说吗?”。
繆小虎一阵沉默,他虽然低垂着头,脸上却显出极为不安的表情。
这幅表情,比方才说起杀害繆大柱夫妇时,还要难堪。
“那,小民可以最后提一个请求吗?”,沉默之后的沉默,繆小虎终于打破沉默。
“说不说由你,准不准由本官说了算”,仲逸随意抖搂抖搂袖子,眼神却连堂下看都不看一眼。
咳咳,祁知县这是怎么了?关键时刻,老是咳嗽。
繆小虎咬咬牙,他心中盘算:很明显,堂下之人要比眼前这个知县厉害许多,这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那名年轻男子,起初并不言语,最后微微开口,言语间却句句是旨意、道道是命令。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再看看祁知县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繆小虎铁定:堂上之人说的不会错,从此谁也看不到他了。
因为看管之人,是皇上派来的。
还有比皇上派的大的吗?
“小民我临死之前,想见见家中爹娘,还有兄长”,一番挣扎之后,繆小虎终于开口了。
“准了”。
仲逸毫不犹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却转而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家人,如今在何处?”。
“啊?你是皇上派的大官,怎么连你也不知道”。
繆小虎喃喃自语,而后突然瘫坐在地上,双眼却再次望向祁知县。
同样,等待的他的只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那,小民就不见他们了,一切听后朝廷发落,只是还望你们说话”,繆小虎见祁知县朝他转过脸来,立刻闭上了嘴巴。
那是一张可怕的脸,一张令他胆颤心跳的脸。
这时,仲逸突然拍案而起,开始连连发问。
“你为何看着祁知县?”。
“我,他,他是知县,小民不可看吗?”。
“你可知晓,今日主审之人是樊大人与本官”。
“嗯,知晓”。
“那你为何看着他,而且数次朝他望去?”。
“这个”。
大堂之内再次陷入沉默,之后的那种安静似乎能听到心跳。
那是一颗颗各自盘算与相互较量的心声。
“靳睿,将博野知县祁允,立刻拿下”。
良久之后,仲逸终于变得不再那么言语微微。
“是,仲大人”,靳睿毫不犹豫,立刻上前。
“我,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你们没有这个权利抓我”,祁知县还在沉思之中,没想到仲逸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朝廷命官?好大的来头啊,吓死我了”,靳睿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屑之情:‘莫说抓你,就是杀了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太好了,这个靳睿,真霸道”,仲逸心中暗暗叫好: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这时,仲逸向樊文予附耳一番。
“祁知县,这专案、专事、专断之权,可是朝廷旨意里写的明明白白,剩下的,就不用本官再多说了”,樊文予接过话茬继续道。
此刻堂下哆嗦之人已不是繆小虎,而是这位七品知县。
望望堂上仲逸不容置疑的神色,再看看眼前靳睿那不屑的神情,祁知县再也无法淡定了。
“带下去”,靳睿一声吩咐,他的两名随从立刻将祁知县拉出堂外。
“我要上折子,我要上折子参你们”,祁知县为了挽回颜面,也只能微微喊出这么一句。
“其他差役、站班都出去”,靳睿得到仲逸默许,立刻将县衙杂役‘请出去’。
连知县都被带走,衙役们面面相觑:走吧,还等什么呢?
繆小虎此刻彻底懵了:过了这么多堂,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果真是皇上派来的人。
“樊大人,你即可去牢中审讯这位祁知县,我与繆小虎单独说说”,仲逸吩咐道:“靳大哥,石大哥,你们二人留下”。
此案,时隔已久,现场早已被人处理过,况且涉案之人缪小虎的家人没了下落。
若按常理断案:证人、证言、证物,恐怕是很难有结论得。
对此,嘉靖帝早已知晓,否则,他不会拖这么长时间才给仲逸来得旨意。
同理,若非如此情形特殊,那所谓得:专案,专事,专断之权,也不会落在仲逸身上。
“既然无法按常理决断,那只能另寻他法了”,仲逸心中暗暗道:“不管孤注一掷,还是背水一战,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可是初次领皇命啊!
第232章 难以启齿也要说()
“祁知县,事权从急,刑狱之事,有时需要做做表面文章,情急之下有所变通,也是常事。你既为一任知县,想必这个道理,就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出了大堂,樊文予自然不会将祁知县押入大牢,而是吩咐随从将他‘请’到后堂。
知县祁允虽为七品,但毕竟为朝廷命官,即便是钦差大臣,也不是说随便一个理由就可将他查办得。
就目前而言,祁允也只是涉嫌在缪家血案审判中有失公允,存疑而已。
证据不足,此案背后之事,还不甚明朗,有待进一步核实。
仅凭这一点,是断断不能拿掉他得乌纱帽。
此刻,祁允的神色变得极为难堪,但作为一县之主,也得强作镇定:“好吧,既然二位大人这么说了,那下官配合就是”。
“配合如何?不配合,又如何?放老实点”,樊文予身边的两个随从依旧不依不饶。
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宫中之人了?
见惯了那些三品四品,甚至一品而品的,这个七品知县,实在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显然,这随从二人,已将这位祁知县,当做即将入狱之人了。
受此蔑视,却无力反击。祁知县脸上一阵青来一阵白,心中纵然不悦,也只能硬生生得给咽了下去。
尽管,他心中再也明白不过:自己已被仲逸作为“表面文章”给做了。
眼下,他也只得陪樊文予这位刑部主事,继续做‘表面文章’了吧。
县衙,大堂。
“缪小虎,此刻,你还有何话要向本官说?你得机会不多了”。
在内心即将崩溃之际,再给予一个莫大的希望。人们往往会拼死朝这个‘希望’而狂奔。
此刻,缪小虎心中之感,正是如此。
“大人,求你为小民做主,人不是我杀得,刚才口供是他们提前叮咛的,有人要挟,小民只得这么说”。
沉默、纠结、取舍。
内心一番挣扎,缪小虎终于道出他心中最为担心之事。
或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缪小虎双唇已被硬齿咬破,多日牢狱之灾,留下得只是唇间道道横竖不一的血口子。
鲜血渗出,如今已成模糊一片。
“要挟你?是方才被拿下的祁知县?还是另有其人?”,仲逸笑道:“保定知府?还是北直隶按察使?”。
刻意先提审案之人,而并未说到案情。仲逸此举,正是为尽快掌握案后之人。
想比被审之人,审案之人才是导致这桩冤案的关键所在。
很明显,若缪小虎不是本案凶手,那他将是最有力的证人。
当时,他就在案发现场,即便在牛棚,也必定知晓当晚缪大柱与缪杨氏夫妇到底发生了什么。
速审、速决、速断。
否则,一旦缪小虎的心思发生微妙变化。尤其他若识破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