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准备扶着门框再试一次,他却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彷徨、无助、热切、乞求!
这些复杂的情绪,搭配上许氏那张娇俏的脸蛋,便传递过来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洪九轻松的跨过了门槛,又一步步稳健的走到了许氏身旁,屈膝跪倒道:“小人洪九,见过青天大老爷!”
就连他的嗓音,也比平日里洪亮清脆了几分。
“洪九。”
就听孙绍宗在公案后肃然问道:“你在宋长庚家门外,都听到了些什么、看到了些什么,速速如实道来!”
洪九闻言心下就是一动,想想许氏之前那喃喃自语的模样,便急忙道:“回禀青天大老爷,我原是凑巧路过,因听这妇人说自家相公是个冒牌货,心下觉得十分有趣,就凑上去听了几耳朵。”
“当时那男人口口声声,要赶她净身出户,结果也不知怎得,忽然间惨叫了一声,然后这妇人慌里慌张出来,见了小人也不知道要遮掩,直哭喊着说不是故意要杀那冒牌货的。”
他这话虽基本都是事实,立场却完全偏向了李氏。
李氏听得喜不自胜,那田大海的幺儿田彪,却又忍不住跳出来大声质疑道:“她家又不是粥棚,你怎得就这么凑巧,偏在她杀人的时候赶了过去?!”
说着,又疾言厉色的逼问道:“说,是不是你被这小贱人收买,与她合谋害了长庚哥的性命?!”
若是许氏被他这般疾言厉色的质问,怕立时就要支吾难言起来。
但洪九却向来是靠嘴皮子谋生的,想也不想便叩头喊冤道:“冤枉啊老爷,还请大老爷明鉴,先不说小人从未与这妇人有过瓜葛,单凭小人有伤在身,也断不会有人收买我做杀人的同谋。”
田彪又抢白道:“说不定你这伤,就是方才……”
“是新伤还是旧伤一看便知!”
洪九将裤腿一提,又道:“说起来,小人这伤还和大老爷有些干系呢。”
说着,他三言两语将自己去尤家讨喜,又被恶乞丐围殴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叩头谢恩道:“若非是被老爷爱妾的家仆所救,小人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洪九指了。”
“这之后,小人在家养了好几日,直到今天才出来讨饭,谁知又被那聋老大的手下盯上了,因此也不敢正经讨要东西,只好四下里胡乱走动。”
“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去寻那聋老大的手下一问便知——在发生命案之前,他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
他是唱惯了莲花落的,这洋洋洒洒一气惯之,竟丝毫不给那田彪插嘴的机会。
而听完了这番话,孙绍宗也是毫不迟疑,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沉声道:“既然案情尤有疑点,此案便暂且押后再审——来人啊,将许氏先行收押!”
“大老爷!”
田彪一听这话,又跳起脚来:“这银妇都已经亲口认下,是自己杀了长庚哥,您怎的还要……”
“来人。”
孙绍宗略略提高了音量,从签筒里抽出两只红漆竹签甩到地上,淡然道:“将这几次三番咆哮公堂的狂徒掌嘴二十,去一去他嘴里那些污言秽语。”
左右立刻闪出几名衙役,拢肩膀的拢肩膀,揪头发的揪头发,把田彪摆成了个‘跪地仰望星空’的造型,又有一人抄起三指宽的戒尺,抡圆了便是一通猛抽。
只几尺下去,那田彪两瓣嘴唇就肿的香肠仿佛,满口黄牙也不知掉了几颗,却压根来不及吐出,只能混着血水一股脑吞进了肚里!
伴随着田彪含糊不清的惨嚎,孙绍宗又淡然问道:“洪九,听你方才谈吐,可是曾读书识字?”
那声音虽然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却还是唬的洪九一缩脖子,颤声道:“小人、小人做过两年书童,书没读过多少,字倒还认得几个。”
“既然识字,那就好生瞧一瞧府门外的告示。”
孙绍宗说完,起身施施然到了后堂。
刚将那‘乞丐保甲制’的告示贴出去,就遇到这么个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的乞丐,偏又正好受了丐头的欺辱,倒正好拿他立个榜样。
当然,孙绍宗也并没有完全把话点透,若是洪九是个不开窍的,糊里糊涂错过了这天赐良机,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没福气了。
“退堂!”
仇云飞替他喊了一声,也忙跟着到了里间,三下五除二把那官府扒了下来,赤着膀子抄起条湿毛巾,正待好生擦一擦身子,忽然发现孙绍宗正瞪着自己,忙将那毛巾双手奉上,陪笑道:“大人先请。”
这小子整日里与赵无畏搭档,倒是学的越来越狗腿了。
孙绍宗心下吐槽着,不客气的接过毛巾,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吩咐道:“待会你去……”
“大人放心!”
仇云飞将个汗渍渍的胸脯拍的山响:“我回头就派人去查问那什么聋老大的手下,看洪九是否说了谎话。”
“这事儿倒不用太急。”
孙绍宗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趁着证人们都还在外面,你再去仔细查问一番,看宋长庚回来之前,田家与许氏的关系如何,可曾起过什么纷争。”
“大人的意思……”
仇云飞皱眉迟疑半晌,方试探道:“莫不是真的怀疑,那宋长庚是个冒牌货?而且还和田家有关!”
还真让他猜中了,其实这件凶案本身,并没有多少值得查证的地方,真正决定许氏罪行轻重的,反而是死者的身份。
如果死者确系是宋长庚本人,无论许氏是否故意,都难逃一死。
可若死者是冒名顶替之人,按律就属于劫财劫色的歹人,许氏先窥破他的身份,再失手将其格毙,只能算是防卫过当,至多不过交些赎罪银子,判的轻了甚至可以直接无罪释放。
所以孙绍宗打从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冒名顶替’四字之上,一边中规中矩的问案,一边暗中观察许氏和田家众人的反应。
观察许氏的原因自不用说,而田家是宋长庚唯一的亲戚,也只有田家众人在幕后主使,才能让冒牌货对宋长庚的事情如数家珍。
而经过方才的一番试探,那许氏先是要孙绍宗提醒,才说出了‘冒牌顶替’的事情,后面又期期艾艾,直到被逼急了才道出冒牌货的破绽,偏还是个无从查证的破绽。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并非处心积虑要借此脱罪。
反观田家众人,几乎个个都恨不得制许氏于死地,尤其是那田彪,看似咄咄逼人气势汹汹,暗地里却透着心慌气短,实在是可疑的紧。
将这一番分析,简单的给仇云飞解释了一遍,孙绍宗又道:“如果确定那许氏与田氏,之前就有纷争或者利益冲突,你立刻加派人手,查访在宋长庚回家之前,田家几个男丁各自的动向。”
“这……”
仇云飞挠头道:“这怕是很难查出什么吧,毕竟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孙绍宗又摇头道:“如果只是一两次,当然难以查到蛛丝马迹,但要想在短时间里,让一个人完全融入另一个人的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因此那幕后主使之人,在冒牌货开始行动之前,必然会与其经常联络——只要查出有谁多日行踪不明,再深入调查一番,必然会有所收获。”
说到这里,孙绍宗忙又补了一句:“对了,趁着尸体还算新鲜,赶紧挑几个画技好的,将他的相貌临摹下来,免得到时候不好查证!”
仇云飞听到这里,早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丢下一句‘属下这就去办’,便风也似的冲了出去。
不过马上他又风也似的折了回来,讪讪的披上官服,这才再一次的出了内堂。
啧~
才区区半年光景,这纨绔子弟竟比自己还爱岗敬业了!
话分两头。
不提仇云飞如何盘问许氏的邻居。
却说洪九出了府衙大堂,想起许氏最后向自己躬身道谢时,露出的白皙丰润,心下竟忍不住有些依依不舍。
暗暗祈祷着许氏能平冤昭雪,转回头,他又忽然惆怅起来。
就算许氏日后真能平冤昭雪,她和自己怕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怎么样,许氏也不会因为这点儿恩情,就下嫁给一个乞丐。
不过话说又说回来,如果能做到聋老大那样,手下掌管着百十个乞丐,一月入账七八两银子,又置办下了自己的宅院,即便是乞丐之身,也未必不能一亲芳泽……
正想些有的没的,洪九目光冷不丁扫见西墙上的告示栏,登时记起了孙绍宗最后那句话,忙颠颠的跑了过去,将上面的告示挨个扫了一遍。
西域胡商哥尔迪罗杰,于广德八年秋感染时疫而亡,并遗下货物若干,与其熟识者,可代为联系其家……
肯定不是这个。
沈万三其人并非本衙书吏,实系冒名顶替的江湖骗子,未免民众受其蒙蔽,特此通告……
也不是这个!
东海杨波、皇恩浩荡,兹有御窑烧制……
教坊司走失犯官之女……
乞丐保甲制……
义庄招聘……
等等!
洪九的目光往回一转,死死钉在了‘乞丐保甲制’的告示上,将那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气息也随之渐渐粗重起来。
第410章 不开窍的洪九()
离了府衙,洪九一路浑浑噩噩神思不属,走在那毒日头底下竟丝毫不觉酷热,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张告示。
毫无疑问,一旦上面所描述的‘乞丐保甲制’正式施行,京城乞丐界必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似聋老大这等坐地分赃的恶丐,肯定会得到……
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吧?
毕竟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又怎会知道乞丐的人品才干?
届时还不是瞧那个最有势力,又能上供巴结,就任命那个做保长、甲长?
像聋老大这样有钱有势的主儿,只要舍得花银子疏通关系,山西巷的乞丐保长,还不就如同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而原本依仗着武力,聋老大就已经骑在大伙儿头上作威作福了,若是再让他有了官面上的身份,成了名副其实的乞丐头儿,以后像自己这样的小乞丐,岂不是更要任其鱼肉?!
虽说官府的本意,似乎是想通过保甲制,避免恶丐为祸百姓,任命保长、甲长时,肯定也会有这方面的要求——可问题是,乞丐能算是老百姓么?
反正每次京城统计人口的时候,都没见把乞丐算在里面——既然连人都不算,那乞丐欺辱乞丐的烂事儿,官老爷们自然也懒得来管。
想到这里,洪九心下就像是堵了些什么似的,分外的憋闷难受。
“九哥!九哥!”
“九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恍惚间,忽然听到两声惊喜的呼喊,洪九定睛一瞧,这才现自己迷迷糊糊的,竟已经回到了平日栖身的城隍庙中。
这城隍庙极小,就只有一间正殿而已,又因当初曾有个被丈夫抛弃的孕妇,在这庙里悬梁自尽,搞得一尸两命惨绝人寰,于是这里就成了远近皆知的凶庙,早已经荒废了多年。
如今也只有洪九与另外三个小乞丐,因实在无处落脚,只好壮着胆子栖身其中。
却说眼见二子与黑头飞也似的,从城隍庙里迎了出来,满脸的喜不自禁,洪九心下不由升起一团暖意——至少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心挂念自己的。
“放心吧。”
洪九一手拉住一个,笑道:“我不过是……”
“可了不得了!”
谁知两个小乞丐却是抢着道:“九哥你刚出去没多一会儿,妞儿就受伤了!”
“是啊,妞儿流了好多的血,不知是被什么给咬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的哭鼻子!”
“我说要帮她看看伤口,倒被她骂了一通……”
听两个小乞丐这一说,洪九也不禁面色骤变,顾不得多想,忙抢进了破庙之中,却险些同一个少女撞个满怀。
这少女正是众人口中的妞儿,但见她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倒比二子与黑头还高出些许,此时两只眼睛肿的桃子一般,脸上被眼泪冲洗的黑一道白一道,活像是画了张唱戏的脸谱在上面。
“九哥!”
见洪九从外面进来,妞儿又是欣喜又是委屈的唤了一声,正待扑入洪九怀里哭诉,忽的想起了什么,忙又守住了脚步,将两腿儿紧紧夹住。
洪九看到她双腿之间一片殷红,心下也是慌急的不行,忙拉住她关切的探问道:“妞儿,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莫不是被蛇给咬了?还是……”
一连猜了几个,妞儿却只是摇头不语。
洪九便愈着急起来,连声催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