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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有万历二年,河淮并溢,坏庐舍万余间,溺死千余人;万历五年有萧县被大河冲没,自此埋于地下……”
左提学提起河患之时,双目泛红,言辞之间甚为激动。张籍这时猛地想起,王讲郎曾对自己说过,左提学家中老母亲就是在大河溃堤后河水倒灌入城才亡故的。想是如此,左提学才与那日带领众生员前去亲自守堤,今天才能对国朝的河患如此了解,心有郁结,其恨河患久矣。
“……这封《治水疏》是否适用,还要朝廷诸公定夺,你且放心,我将此疏呈于申阁老,以申阁老的见识,当不误你报国之心。”左提学回道座位上,眼神中似忧悲意,许是想起了母亲。
“我已乏了,若无它事,且退下吧。”左提学不再看张籍,端起书案上的茶杯道。
“弟子告退。”张籍闻言躬身行礼,慢慢退后转身出了书房。
月光如水,群星朦胧,了却一桩心事的张籍快步走出了提学道衙门。
沿着来路返回本草堂,一路上几缕清风吹去了几分夏夜的炎热,相比与武定州、阳信、沾化三地的河水倒灌、生灵涂炭,
安静的东昌府城,
极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选学()
大明万历十年,七月二十四。天空明净,晨光灿烂,今天是迟来的分配州、府、县入学之日,入学又称入泮、采琴。
张籍一大早即去提学道衙门口等候,本次院试录取的其余七十九名生员也是或从医馆、或从客栈一并到来。
上次来过一遭,因为水患事没有完成所有事项,今次一应锣鼓小号等仪式皆免。人齐之后,新进生员便在张籍的带领下跟着书办到了后堂。
左提学今日看起来神情略有憔悴,许是大病初愈,亦或是昨晚思虑过多没休息好。他身边两排椅子上坐着各府学、州学、县学的教谕。
众人按部就班的先向左提学行了拜师之礼。左提学照例对诸生训诫一番,和上次不同的是,左提学特意嘉奖了众生员们在前几天的表现。
话锋一转,只听左提学道:“诸生前日守堤于大河,刘府台与我上奏朝廷,为尔等表功,今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批复已到,着东昌府、临清州两地府学、州学今岁增补廪生一名。另勒石刻碑于堤上为后人所记。”
左提学话音一落,堂中站着的诸位新晋生员不由得一片哗然,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原本院试的规矩是,府州县三个等次第一名都是廪生,其余为增生、附生。自张江陵入主台阁后,开源节流,大力削减各县学府学的廪膳生名额,最严的时候甚至一府之地院试后仅有两三名廪生,合着三县一名。
万历八年时任南京兵部主事赵世卿上奏曰:“请广取士之额,宽驿传之禁,省大辟,缓催科。”这一上书和张居正的执政方针相左,因此触怒于首辅,被逐出为楚府右长史,第二年京察考成时以不称职黜落革职。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言增取士子之事。
万里十年丙午六月,张居正去世后,朝堂上形势诡谲,有意无意之间在消除张居正的影响,甚至要推翻他的政令,故而各地方上有所松动,比方说这次院试各府县招收五名生员,比以往多了两人;还有这次山东布政使司衙门敢以增加廪膳生名额作为奖赏,若是有心人当可从中观察出朝廷的政治风向。当然现在这些对张籍而言有些远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
勒石刻碑将住组织领导此次护堤的东昌府大员,及参与护堤的新晋生员们的名字和事迹记载上面,这也是一项莫大的殊荣,留名后世是每一个读书人的追求。
说完了对诸位生员的嘉奖,然后左提学开始在东昌府府学,临清州州学及各县学教谕面前,按籍贯分配弟子进学。
院试成绩在前的弟子,可以优先挑选自己去府学、州学还是县学。
张籍自然是好做决定了,他是院试案首,东昌府学和临清州学地位相当,但是临清州学的实力要强,希伊先生等大儒都是州学的常客,周学正又对自己青眼有加,肯定是去临清州学作廪生,张籍是想也不用想了。
大堂一侧早就有书吏给新进生员提笔墨,让生员填写亲供,这也就是相当于大明版的报志愿了。
张籍毫不犹豫地就填了临清州学交了上去,然后临清州学的王教谕很满意地在亲供上出具印结,算是认可张籍入学了。
要知道王教谕是周学正的下属,也曾看过张籍的文章,和周学正一样都是赞赏不已,认为不出数年,其必成文章宗匠的,这样的弟子,若是能归入自己的门下,得之栽培,自然是极好的。
张籍这边选择的简单,院试第二名的叶增也从容的填写了东昌府府学。就这样两地一州一府的头名就选完了,当然机会还有,因为这次州府里廪生名额多一个。
第三名郑泰选的是临清州学的廪膳生,第四名是东昌府下冠县的士子,选的是府学廪膳生。这些选择都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并无出奇。
接下来就是各县的廪膳生之选,这就让第五名到第十四名的学子们有些犯了难,因为选县学能当上廪膳生,为家庭减轻负担,但是州府学的师资教学条件要比下面各县好很多,前进一步的希望更大。不过话又说回来,天赋出众、勤学苦练的学生到哪里都是好学生,还不如选县学廪生实惠点,好纠结啊!
府学、州学与县学比较有什么不同呢?廪生与附生,增生又有什么不同呢?
首先廪生好处很多,生员拥有免役免粮,见官不拜,不受刑名等等特权都有,此外还有很多福利。第一个福利官府月给廪米六斗;第二个可以在童子试时,给考生作保,赚外快;第三就是廪生可以选贡入监,但附生,增生不行。
乍听起来好像廪生比较划算,但想想看州学、府学也不错,除了师资条件好很多之外,首先是廪生人数多,朝廷规定,府学廪生四十人,县学廪生二十人;其次府学比县学入贡机会大。
廪生有章程的,新入廪生必须等前面的廪生,要么乡试中举人了,要么入贡,朝廷开恩贡了,要么等不到挂了,用这样论资排辈的方式等着,生员将此称为挨贡。
从廪生熬成监生,机会有多大?人人心中自有一把小算盘。
若是入州学、府学,还不是廪生,待在岁试中考上了廪生后,排在四十个廪生里最末开始轮。大明的体制,府学是一年贡两人,多久能轮得上看天意。若是入县学,马上就是廪生,在二十个廪生里轮,按照规矩,县学则是三年贡一人,看似速度慢了一点,但运气好分在个竞争者少的县学,很快就能入贡。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二者选一,选哪一个这是个问题。
留给新晋生员们的时间不多,在书办的催促下,生员们家里条件好的就选择了州学或府学,条件差的就选了各县的廪膳生,也算是各取所需。
选学程序按部就班的走着,清渊书院的士子中,方毕和陈正都选了州学的增生,袁永则是因家有老母,选了馆陶县学的增生方便就近照顾,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分开,众人不免有些唏嘘。
第一百四十章 海源书坊,买书()
因为水患刚过,一切从简,加之生员们也在东昌府耽搁了不少时日,在提学道衙门选学完毕后,故而也就取消了游泮入宫、上街夸耀的流程。
被这场大雨耽误了好些时日,人人的安排都很紧张,左提学准备即刻启程去青州府督学,新晋生员们出了衙门也各回各自的客栈准备返乡事宜。
因为离家日久,众人归心似箭,所以和张籍一起守河的生员们,原本计划在东昌府的聚会,被挪到了返回临清城之后。
回到了福来客栈,王讲郎通知清渊书院诸生与明日一早返程,下午的时间即是自由活动了。这正合张籍之意,他正要去大名鼎鼎的东昌府海源书坊一观。
在来东昌府之前,张籍作为大明出版业,图书业的从业人员,就已经从张百万、王掌柜等人口中得知了行业巨头海源书坊的名头。张籍来此还有一个好奇心,就是这个海源书坊,到底和清朝东昌府的海源阁藏书楼有何关系,是否是一脉相承。
中午饭后,张籍独自一人来到了大街上,街上有不少读书人在逛。张籍先到了几个小书铺看了看,其内部规制和大明其他书铺一样,少有开放式的书架,更多的是放在柜子中,顾客提出要买书时才拿出来供人挑选。书铺内的书本也是寻常,并无出奇之处,张籍在自家三元书坊中多有见过。
出来之后,张籍询问了几个路人便直奔本次的目的地——海源书坊。
海源书坊位于东昌府地势较高的东北处,远远的即可见到书坊高耸的三层楼阁。甫一进门,见到有生意上门,便有书坊伙计上来询问,张籍直言自己挑选后,伙计也就去照应其他客人了。
海源书坊给张籍的第一印象就是广、多,靠街的铺子底上三层,后面还有不知几进的院子,面积大;柜台后面是十几排整齐的书架,有屏风的隔档看不到后面还有多少,藏书多。
在这里买书的士子不少,张籍在其中见了几名早上见过的新晋生员,点头打过招呼,便各自挑选书本去了。
最近几年会试、殿试的程文闱墨,及上至状元、探花、榜眼,下至各地院试、乡试案首的文章,应有尽有,都被海源书坊搜罗了起来,刊订成册后放在这里出售。这一区域有不少读书人就站在书架旁,津津有味地翻阅,这都是最直观的科场资料,读书人中的神功秘籍。
张籍大致的浏览一番,不禁暗暗赞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海源书坊果真神通广大,连状元们的县试府试的文章都有收录,不但如此还标注了其文风转变的原因,分析了文章优劣之处,就差把状元的风流韵事写上了。看着这类文章在书架上只剩下略略几本,想来销量是极好的。
张籍看了看书架上的书,想了想招手唤来伙计。
那伙计小跑过来,殷勤的道:“公子有什么想要的书册,新到的时文闱墨,还是精校的经史子集?”又看了看张籍手中的书册,又问道:“公子可是选好了?”
“可有正德、嘉靖、隆庆年间的文府?还有这几年的时文合集?”三元书坊的底蕴还是欠缺,万历之前的文章多有不全,最新的时文也搜集的甚慢,故而张籍打算买一套回去交于自家书坊刊印。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版权费一说,就是海源书坊收录那些状元的书房也不知道有没有交付润笔费呢。
“有的,有的,公子捎待。”这可是一桩大买卖啊,伙计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的搬梯子去找书了。
不多时伙计满头大汗的搬来十几卷书,“后面还有,我再去取。”说完,伙计又向另一个书架走去。
张籍拿起几本看了看,皱了下眉头,不少都是自己看过的,等伙计搬书过来后,张籍挑出了七八卷道:“这几卷看过了,还有其他的吗?”
“有是有,不过都在后院仓库,公子要是要的话,我的告知掌柜去取,等的时间要久些……”伙计有些为难的道。几十年前的文府现在买的人不多了,都在仓库中放着没有摆在堂中书架上。
“和,我等的,你去取吧。”下午无事,张籍索性就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仔细的看起书来。
大约一炷香功夫,七八个伙计搬着两只藤条大箱子到了前堂,他们身后还跟着书坊掌柜。有大主顾上门,自然掌柜的要出场接待。
掌柜带着瓜皮帽,身着福字长袍,上前拱手道:“这位相公,这两只箱子里放正德、嘉靖、隆庆年的程文集,都是按年月排列的,约有三四百卷之多,冒昧问一句,公子买来这些何用?”
同行是冤家,张籍自然不会说买回去翻刻,笑着道:“掌柜的如何称呼?”
“免贵姓杨,为海源书坊大掌柜。”
“见过,杨掌柜,我平生喜书,这买来不过是收藏罢了。”杨掌柜见张籍如此年少,看上去并不是生意人,如是也就信了。
张籍复又从箱中挑了几本,见到的确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甚是整齐,约有五成自己没有看过,于是点了点头道:“加上那些状元文墨,新近时文,都装起来吧。”
两大箱子往年程文并不贵,每卷书按厚薄分别约一百文到二百文不等,贵的是最新的时文集和状元文墨,不过十五卷书就要了七两银子,折合五百文一本。
两箱子书三十两,加上这七两,合计三十七两,张籍从怀中摸出一张五十两会票交给杨掌柜,心中叹了口气,这出门考试从三元书坊支出来的钱花了大半了,读书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