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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鸠山君曾提及，得到了东京方面首肯的重庆大轰炸调查报告，是他提议你撰写的。我能否请教一下，你认为战争开始之后，日军最大的失误在哪里？”
廖云菲仍旧端着酒杯，作为一名资深的、立过大功的间谍，她曾经游走于国民党上层，应该有机会知道一些内幕。对于这类问题应该早有答案，甚至也秘密提交过报告。如今当面抛出来，似乎不是请教，而是想试探一下沈春丽的学识。
战术得失？这问题不能回答，即使面对佐佐木石根，沈春丽也不会道出自己的真实见解，为什么要让小鬼子得到提醒呐？给他们挖坑还来不及。但又不能不回答，为了以后合作顺利，更好地获取情报，眼下必须得露一手，叫廖云菲心服口服才行。一旦这个女魔头反感，会对未来的行动带来难测的危险。
好在沈春丽绝非一般人，不假思索地道：
“廖小姐一定也知道我对重庆大轰炸的看法，您应该相当了解国民党上层，是否认可以下观点：日本本以为可以速胜，看法来自于对国民党上层的长期观察，中央高层蝇营狗苟、地方军阀勾心斗角，全国一盘散沙。
但日本忽视了民众，没有想到会出现全民抗战的局面。”
言外之意，小鬼子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侵略中国，全因为他们只把眼睛盯着中国**的上层，没有看到中国的真正力量所在。导致东京方面被蒙蔽的直接原因，廖云菲这样的潜伏特工有重大责任，他们所提供的情报：只看到中国的表面，而没看到深处！
尖锐的看法令廖云菲顿时讪讪的，她仰脖子干了杯中酒，再次倒一杯。苦笑着摇摇头道：
“沈小姐确实见识不凡，了不起。不过，中国确实到处是谜团，不说别的，就说大军阀刘湘吧。多少年来躲在四川称王称霸，对抗中央政府。结果，卢沟桥事变后主动到南京，力劝蒋介石抗战，慷慨陈词两小时。当时我以服务员身份在会场，那场面，太惊人啦！”
或许当年的情景实在惊心动魄，事过多年廖云菲仍旧心有余悸，她清清嗓子，用四川话学刘湘：
“抗战，四川可出兵三十万，壮丁五百万，粮食若千万石！”
除了因为是女声，音调不够洪亮意外，四川话字正腔圆，共鸣十足。也许意识到自己有颂扬敌人的嫌疑，廖云菲平静了一会，然后才摇摇头，低声感叹道：
“一个为了自己的地盘，不惜与中央、与邻省、与自己叔叔大打出手的军阀。这样的人在我们看来，一旦战争爆发，只会帮日本，绝对不会帮中国。万万想不到，他居然倾尽全部力量抗战。不要说我们惊讶，恐怕也出乎蒋介石意料。”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沈春丽也知道详情。七七事变爆发，刘湘十日即通电请缨，十三日再次通电，主张全国总动员，与日本拼死一决。七月二十五日刘湘令直辖各军、师长，于三日内驰返原防，遵令整军。八月七日刘湘到南京出席各党派国防会议。因为各方主战主和犹豫不决，刘湘慷慨陈词近两小时。廖云菲所说，应该就指这次会议。她居然可以混进如此高级别的会场，可见这个女特务不一般。
刘湘以民族大义为先，令**代表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敬佩不已，会后亲临寓所访问，赞誉他积极抗战的决心。后不久刘湘亲自率领麾下川军走上中原抗日前线，可惜积劳成疾，突发重病去世。临终之际语不及私，留遗言：
“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掷地有声的男儿宣言，真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如果气馁一点说，对华情报战，诸如军队装备、人员、部署、乃至于政治经济，小鬼子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积累多年，他们确实赢啦！如果乐观一点估计，海岛民族的天性——急功、短视、不择手段、求取近利，也在小鬼子的对华战略上发挥的淋漓尽致！沈春丽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必将为此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
她微笑着告诉廖云菲：
“**之所以会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就在于赢得了民心。而日本现在与曾经的蒋介石剿共时一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或许，这就是你提出的战术错误。”
作为资深特务，廖云菲不止在南京潜伏，战争爆发后还去过华北东北西北，对一些列战场态势有相当直观的认识，远比鸠山寿行有见地。她点点头，长声叹息道：
“是啊，沈小姐名不虚传。如果有机会，我建议你去华北看看，或许能给将军更好的建议。我的眼睛像摄影机，能记录一切，但大脑却不灵光，没法子进一步分析总结。以后，希望能借助你的智慧。”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到此，今天的会面相当成功！沈春丽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她正准备结束这顿饭，起身告辞。谁知廖云菲突然又点支烟，好奇地追问：
“沈小姐，你怎么会发现被我跟踪？我一直隐藏的很好呀。”
跟踪与反跟踪，听起来好像有无数的学问，其实道理很简单。久经训练的沈春丽不由得一笑；
“廖小姐，我要经常保护将军出入各种公开场合，不得不学着注意别人望过来的眼神，很容易分辨危险所在。你今天早晨坐黄黄包时，偷偷打量过我们，化妆成农家大嫂时，也打量过我们；至于最后在我们附近转悠嫌疑就更明显啦。你的化妆技术不错，但跟踪时绝对不能与目标对视，这是忌讳。”
廖云菲凝神回想一下，心悦诚服地道：
“确实有点大意！呵呵，丢人啊，一上场就露馅。”
沈春丽不为己甚，笑着道：
“算不上什么！我相信，廖小姐的真正本领，绝对不是跟踪！”
虽然语气平淡，不过一下子挠到廖云菲痒处，使她顿时露出风尘本色，甚至可以说有点江湖匪气，一如段文轩、王哲的做派，先呲牙一笑，再端起酒杯海喝一大口，轻轻吸口烟喷出来。宛如得意忘形的孙悟空露出尾巴，眉飞色舞地道：
“过奖过奖，还要多向沈小姐讨教。”
“报告，大平光一用樱花银行的名义，在法租界包了一家宾馆一家夜总会，准备后天招待客人。并且秘密通知宪兵队，要求派便衣保护。”
廖云菲的司机去而复返，敲敲门进来后低声汇报。廖云菲与沈春丽对望一眼，不动声色地问：
“什么客人？”
司机马上道：
“来自各地的银行客户，有治安当局的，也有商人。”
“多少人？”
“几十个，具体还得等宪兵队的通报。”
“这些客人来上海的目的？”
“宪兵队拒绝透露。”
“宪兵队这帮混蛋！上战场没本事，在后方作威作福有一套。”廖云菲粗鲁地骂道，想了想才下令，“继续严密监视，宪兵队那里我去对付。”
从简短的对话中沈春丽判断：大平光一极有可能召集各地的汉奸特工，正常进行伪钞批发。黄宝会不会借此机会采取行动？一旦他冒冒失失陷入廖云菲手下的包围圈，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赶紧通知他，沈春丽坐不住啦！
第三十二章 杀人不眨眼（）
别看饭桌上谈笑风生，其实事情相当危急！绝非救黄宝那么简单。狡诈的廖云菲正计划对上海地下党动手，意图切断新四军后勤补给线！无论如何也并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否则，损失不可估计。还有吉永贞子前两天透露，不声不响的郭清近日悄悄与张志平勾结在一起，正秘密调查律师行的会计王建立。以郭清的精明和张志平对党的地下工作的了解，绝对要做最坏的打算。
首要之计是把这些消息传递出去，让潜伏在上海的同志们有所防备，尽可能避免无谓的牺牲。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学网助黄宝背后的力量，即使不能打击廖云菲、郭清之流，也要牵扯他们的注意力。传递消息也罢、打击敌人也罢，唯一的指望就是黄宝，没有其他可利用的资源。
失去与党的联系，真的叫人无语。不知最后离开司马俊的刘平平现在如何？为什么党组织到现在还没有动作？时间一天天流逝，掌握了情报却无法传递出去，活活急死人。沈春丽时常能感觉到自己情绪不稳，内心已经滑到崩溃的边缘，却不得不自我鼓励，坚持下去。尽管她久经考验，然而却从未试过眼下这样的情况。没有组织的支撑，使她相当无助，有时候甚至迷茫。
相比跑单帮一样的郭清，廖云菲无疑更危险，阻止起来也更加困难。实在不行就豁出去，设法用点手段钓鱼，把鸠山寿行吸引回来。沈春丽相信自己可以影响他的判断，再利用他与廖云菲之间的暧昧关系，使廖云菲取消计划。不管怎么说，这是当下最紧要的任务，含糊不得马虎不得，绝不能让廖云菲阴谋得逞！
“廖小姐，你忙。我先告辞。”待廖云菲的司机一走，沈春丽马上起身，计划先回家静一静，晚上去找黄宝，“孙惠宗的事，我会抽时间找渡边大佐聊聊，还是那句话，不敢保证成功。”
想不到廖云菲站起来，两腮泛红、舌根子发硬、满嘴酒气，好像闺蜜一般异常亲热地拉住她，同时随手扯过自己的椅子，与沈春丽并肩坐下，搂着沈春丽肩膀道：
“天早着哪，你忙什么？我那么不招人待见？”
难道还有未尽之言？心里冒火的沈春丽表面上淡定，笑着指指桌子对面，摆脱她的搂抱，看似开玩笑实则一本正经：
“您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岂敢不待见？劳驾，请坐回去。
”
没想到沈春丽如此直率，丝毫不藏着掖着。廖云菲一愣，不悦的表情瞬间布满俊俏的脸，但也仅仅就是一瞬，马上转嗔为喜，老老实实搬椅子坐回原地。沈春丽也知道，为些许小事惹怒这么个玩意不值得。但她生来的脾气，即使外人没有危险，也不喜欢靠近。因此站起来给廖云菲倒杯酒，举起自己的那杯，真挚道：
“请原谅，廖小姐，我长期追随将军阁下。养成了独来独往的习惯，别人与我靠得太近我会莫名其妙紧张。这杯酒算我陪罪。”
相声演员郭荣起作品《杠刀子》中有个跑堂的女人，因为长期在饭店迎来送往，日积月累练就一副好眼力，甭管什么人，两三个照面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号称高眼！道理很简单，剃头的、唱戏的、杀猪卖肉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职业习惯，举手投足都带着痕迹，阅历深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
特工虽然在三百六十行之外，也算一行当，不过唯有特工表面上特征不明显，他们的职业烙印印在心里，尤为深刻。沈春丽说得轻巧，佐佐木石根平生喜欢以身犯险，所谓追随，就是无数穿越生死线，作为保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外还要担惊受怕，经历的惊险艰难不足以对外人道。
何况她还是个绝密身份的地下党员，独自战斗在敌人心脏里，无论信仰多么坚定，意志多么顽强，长久的孤寂也必然导致神经脆弱，只不过她平时必须强迫自己振作而已。如今为了摆脱廖云菲，也为了显示自己的个性，为了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强调自己作为保镖的职业特性的同时，内心的酸楚情不自禁流露出来。
恍然大悟的廖云菲愣呵呵打量着她，见她第一次举杯一饮而尽，脸上尽是歉意。这才真正释然，举起酒杯来个一口闷。喟然叹息道：
“都说战争让女人离开，至少我们俩可以证明，错啦。
呵呵，沈小姐不必难为情，我能理解。当初我在南京潜伏，虽然有鸠山君率领一个庞大的团队支撑，内心的恐惧也不可避免，恨不得睡觉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唉，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睡觉还是碎片式的，个把小时后准醒，茫然四顾浑身冷汗淋漓。希望我们以后成为朋友。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放松放松。”
没想到信口一说居然引来这个女特务的强烈共鸣！居然主动邀请去放松，好大的面子。尽管沈春丽急着去见黄宝，但也实在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毕竟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以后也要合作。更关键的是，要利用眼下的友好氛围拉近彼此的距离，也许以后可以从廖云菲口中得到情报，起码可以提前知道特高课的一些行动计划。
而且，从廖云菲与鸠山寿行的关系推理，这个后台硬、功劳高、又握有实权的女特务，比起执行力超强的吉永贞子更有价值，肯定会获得佐佐木石根赏识。因为是正宗的日本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