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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轻“嗯”一声,伸出右手接过,快速翻阅起来。她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如面罩寒霜。小册子不厚,也就寥寥几页,太后几下就翻完了,她合上了书,冷笑道:“文科中举九十三人,其中四十人是吏部保举,还有二十一人四大家族子弟。丞相这是要做什么?霸占整个朝廷么?难道要整个江山成他祝家的才甘心?”
江南四大家族,分别为祝家,郎家,刘家和楚家。由着祝淮的关系,另外三家都是以祝家马首是瞻。吏部尚书楚义权,自然也是听丞相的。所以不管是吏部保举,还是四大家族子弟,都是丞相一边的人。众所周知,新科举士是国家新血,更是朝廷未来的栋梁,谁占据的名额多,在未来朝堂上才有更大的话语权。可九十三个名额,丞相一派一番瓜分,仅余三十二个给太后,也由不得她不发火。
这个贤庄太后威权日重,向以刚烈铁面称雄于朝廷,几年磨砺下来,性格更如一把出鞘利剑,稍不如意就是雷霆暴雨。知道她在火头上,唐轩虽然性直,却也不敢稍触风尾。稍微躬身,压低声音道:“去年文举八十三人,我方仅占十一人,今番能有如此成就,还得多赖吏部侍郎陶大人之功……”
他所说的吏部侍郎,是指陶子谦,两个月前,丞相向太后奏请,以看护小天子为由,升任其子祝玉虎为玄武队队正。这一着大是厉害,如果太后答应,相当于把身家性命交于丞相之手,可令众人意外的是,太后竟然答应了,而作为回报,那就是陶子谦调任吏部侍郎。
以近卫营玄武队正,换取一个吏部侍郎,从官职来说,自然是吏部侍郎划算。可近卫营乃天子近卫,在南宁更是一股不小的战力,影响力不容小觑。这个交换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唐轩的话虽只说了半截,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太后冷笑一声,扬着那册子继续道:“唐大人,这么说的话,咱们还有进步了。可我们代表的是天子,他祝淮如此做,就是僭越失礼,是该杀头……”
说到这里,她突地话锋一转:“对了,上面还余三十二人,其中二十六人已为我所用,还有六人呢?难道无动于衷?”
“这,这个。”面对太后诘问,唐轩也有些迟疑,但想到这事终究是藏不住的,把心一横道:“还有六人,他们想去中西发展。”
太后一怔:“去中西!中西苦寒之地,那及江南繁华,竟也有人愿意去?”
“这六人都是成州大儒周子鸿学生,他们大多出生中西,学有所成,想回家造福故地,也是人之常情。”
南汉这几年南征北战,连战连捷,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是有苦自己知。这个新生的帝国脆弱不堪,北有京都虎视眈眈,南有热内鹰侍在侧,虽与西部波斯有过盟约,但也不大牢靠,而岛夷也不时在东部沿海边境骚扰。名副其实的危机四伏,在此压力下,丞相太后虽然龌龊不断,但都颇顾大局,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双方疯狂扩展势力,吸纳人才。如此一来,倒颇有些搜岩采干,求贤若渴的样子。中西纳入南汉版图后,朝廷的求士圣旨也于今年秋试前下达中西三省。不过三省甫经战乱,前来应试的学子屈指可数,可没想到的是,在这寥寥无几的学子中,中举的竟高达六人。
这大出太后意料之外。她想了想,忙道:“周子鸿,可是前任京都太学主薄周子鸿?”
唐轩点了点头道:“正是,周先生博学多才,志向高远,与先父相交莫逆,就是为人有些古板。大荣三年,他不愤李铁擅权弄政,上书抨击太尉,被李铁怀恨在心,找了个理由构陷于他,后经先父与陶丞相全力周旋,这才得以身免。经此事后,周先生心灰意懒,告老回乡,隐居成州,并开设大正育人。”
听到唐轩提到生父,太后脸色也柔和了许多,慨然一叹道:“周先生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其高风亮节为世人倾慕,更与先父有同僚之意。此等忠肝义胆之辈,唐大人你怎么不早举荐呢。”
唐轩苦笑道:“娘娘有称贤荐能之意,微臣岂能不明?可周先生早已淡泊明志,微臣几次三番去信,都被他一口回绝,后来干脆对我来个不闻不问,如之奈何?”
太后心下暗叹,大为可惜。这周子鸿不但与父亲陶仁有旧,更是保皇派的中坚人物,若能拉至帐下,不说其他,单凭他声望和影响力,就是一大助力。她看了正襟危坐的汉复帝一眼,突道:“唐大人,写信给周先生,就说若至南宁,本宫愿以太傅之位待之,为天子解业授惑。”
太傅掌管礼法的制定和颁行,为正一品,实权虽然不多,但身份尊崇。周子鸿若是真能接受此位,可谓一步登天了。……8624+393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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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周先生竟是你老师?”
在篱笆围成的小园子里,吴明和商羽坤相对而座。他看着商羽坤,满脸惊诧:“而且还是成州大正书院院长?”
商羽坤点了点头道:“正是!”
吴明吐了口气:“周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可惜一直缘铿一面。唐老师不曾故去时,每每提及,都是赞不绝口,没想到还在我中西任教。”
天气晴好,虽是冬季,但午后的太阳仍有些热度,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旁边还有张︽≤,。q∷uled□u。案几,上面放着个小炉子,炉上的火烧得正旺。不远处,全家一股脑儿全出来透风。何艺腆着个大肚皮坐在张虎皮靠椅上,正手把手的教艾丝特穿针引线。再远一点,祝玉清拿着本书,一脸焦急的望着吴思庭,对着书本上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后者大概被难住了,急得抓耳挠腮,可怜兮兮的朝何艺这边瞟来。
吴明心头暗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清所学甚杂,见解也广,就算和周子鸿等大儒比起来,也不见得就弱。可若论教书育人,两者差距之大,不能以道理计。毕竟人家受过系统教育,传道授业的经验十足。想到这里,他不由向商羽坤道:“商兄,周先生博学多才,且在士林享誉极高,可他远在成州,若把小儿送去就学,是不是远了点?”
朝廷科举的结果,吴明还不曾知晓。但大正学院是中西少有的几座私人书院之一,他这中西总督,想不知道都难。
商羽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如果放在以前,属下肯定不会向督座引荐老师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正欲说下去,这时帐帘一掀,小慧身着白色中衣,围着个青色围裙,轻盈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个人头大的陶罐。得到吴明承诺后,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灵劲,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比以前自信了许多。
小慧走到两人旁边,向吴明裣衽一礼:“大人。”
吴明点了点头,然后向商羽坤招了招手:“大冷天的把商兄叫来,实在有愧,今备薄酒一斛,聊以解闷,咱们边喝边聊。”
得到吴明允许,小慧把早就准备好的沙锅架于火炉上,然后把罐子打开了,对准沙锅,把里面的米酒倒进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甜香。小慧又朝里面加了些开水,才又裣衽一礼道:“大人,你们慢用。”
眼见她缓缓退下,聘聘婷婷的朝帐内行去,商羽坤四下看了一眼,突道:“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督座真是雅趣不浅。”
商羽坤一表人才,又甚有学问,正是风流才子的最佳写照。见吴明身边群雌粥粥,却又相处极恰,心头羡慕之下,难免打趣一番。见他突然文绉绉的,吴明笑了笑,凑趣谦道:“晏安鸩毒,始于甘酒嗜音,这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商羽坤摇了摇头,仍是打着机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可见治国齐家等同重要,非如督座所言。”
这时艾丝特欢呼一声,拿着个鞋底,喜滋滋地跑到祝玉清面前,跳着脚叫道:“祝姐姐,你看你看,我会勾反针了。”
祝玉清放下了书,接过鞋底,翻来覆去的看,微笑道:“是么?看来何妹妹真会教,比我拿手多了。”
艾丝特大为不满,撅着嘴巴道:“什么啊,那是我聪明好么。”
趁祝玉清不注意,吴思庭趁隙跑到何艺面前,一下扑到她怀里,委委屈屈地道:“娘亲,大娘教的我就是记不住,孩儿是不是很笨?我不想学了。”
何艺摸着他头,温和的笑道:“大娘可厉害了,比娘亲都厉害。我们家思庭是最棒的,认真点,一定能记住的。”
眼见吴思庭鼓足勇气,又跑到祝玉清处受教,两人同时收回目光,商羽坤道:“督座,属下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水本就是温的,稍一加热,沙锅边缘就起了白沫,“滋滋”作响,大概过一小会,就会开了。吴明提开炉子,用火钳在面夹出两块炭,让火小了些,然后抓起桌边瓷碗,为商羽坤盛了一碗米酒,递给他道:“商兄有话请讲。”
商羽坤恭恭敬敬接过,小心的把那碗米酒放于旁边,轻声道:“几位夫人背景不凡,可谓有弊有利。如果处理得好,家和万事兴,就是督座一大助力。否则的话,助力将变阻力。督座可想好如何给几位夫人排序了么?”
商羽坤的意思,吴明再清楚不过。男人妻妾再多,一般都是一正妻,两平妻,妾数不定。三个妻子虽在家中分出了大小,但对外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真按这样来,那就该祝玉清正妻,何艺和艾丝特为平妻。这么分的话,丞相那边自然没意见。可依西北总督何啸天的脾气,怕得暴跳如雷才是。而波斯虽不用理会兴隆皇帝,但度神庙与自己关系尚好,他们的感受却不能置之不理。
吴明笑了笑道:“商兄放心,这个我早有准备。前几天就飞鸽传书,向南宁的惊远将军杨易交代过,让他在的大朝会上向朝廷请封,以正几位夫人名分。”
这样么?那几个夫人谁正谁平?商羽坤心下好奇,本待继续追问。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这终究是对方家事,自己一介下属,点到即止就可,若再穷追猛打,这个上司再是仁厚,也会心下不快。遂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大正书院举院搬迁,前几天收到老师传书,说将于近日启程,迁址庭牙。”
吴明大喜道:“是么?商兄知道周先生何时到么?到时我定然倒履相迎。”
大正书院迁址庭牙,周子鸿作为院长,自然也得跟着搬家。吴明刚才还担心成州过远,儿子年龄过小,送去终究不大方便。可周子鸿到了庭牙,这个问题已是迎刃而解。
商羽坤笑了笑道:“大概就这几天吧,到时定会通知督座,不过老师性格古怪,已有好长时间不曾收徒,成与不成,还得看他高兴与否。”
吴明也是笑道:“这个自然。”
他话才落音,一边的吴思庭发出一阵欢呼,拍掌笑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大娘,我背住了。”
祝玉清微笑道:“思庭好厉害!”
这个大娘与娘亲几乎一模一样,吴思庭天生就爱亲近,能得到他夸奖,他可比吃了蜜还甜,连忙跑到何艺身边,献宝似的说:“娘亲,我能背书了。”
何艺正和艾丝特唠着家常,闻言笑道:“是,思庭聪明,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吴思庭扬起头,满脸迷茫:“孩儿不知。”
何艺放下手中针线,用手指着远方,因材施教道:“这句话的意思说。小思庭,爹爹,娘亲,以及大娘三娘还包括其他人构成了这个社会,所有人好了,这个社会才算真正好。”
“哦。”吴思庭点了点头,仍是似懂非懂,挠着头喃喃:“所有人好了,这个社会才真正好……”
※※※“周先生恐怕来不了了。”
太后愕然道:“来不了了?此话怎讲?”
唐轩又咳了一下,喘了口气才道:“日前有个学生来信,说大正学院举院搬迁,已由成州向转向青庭省会庭牙。”
太后道:“转向青庭?成州不是好好的么?干嘛搬?”
“一点都不好,大正学院举院搬迁,还与娘娘有关。”一见太后仍是不明所以,唐轩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周先生有个得意弟子,名叫商羽坤,不但学问极好,更是中西第一大族商家之主。吴总督占领成州后,和丞相长吏左影起了冲突,朝廷就起了顺势接手成州之心,当时几番角力,娘娘占得优势,还是陶大人前去宣读圣旨,暂领南版省督之职,这事娘娘难道忘了?”
“这个自然没忘。”太后点了点头道:“后来兄长改任吏部侍郎,举荐属下槐英接任省督,成州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