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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自然没忘。”太后点了点头道:“后来兄长改任吏部侍郎,举荐属下槐英接任省督,成州才算正式落入我手,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咳,咳。”
借着这两声咳嗽,唐轩吞回了已到嘴边的话。官场暗流汹涌,是一条湍急而混浊的大河,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勾心斗角,数不清的尔虞我诈。要在这条大河里生存,只能被迫的磨平头上的尖角,像个鹅卵石一般无害的躺在里面,才能长存于世。四年来,唐轩在户部侍郎任上呕心沥血,岁月早磨平了他年少的峥嵘,变得圆滑了许多。他早不是那个性情耿直的唐铁嘴,而是太后派的中坚人物,老于世故的唐侍郎。
槐英为人,和陶子谦一样贪婪,在成州颇多恶迹,搞得治下怨声载道,但却不能轻易藏否于他。因为他顶头上司是陶子谦,这两人兴趣相投,更在帝国南征时同生共死,关系非同一般。说他的坏话,就相当于打陶子谦的脸,陶子谦是太后亲生兄长,心腹中的心腹。除非你改投丞相,否则的话,就不能轻易交恶,白白树敌。
“这个自然没什么问题。”唐轩想了想道:“可在占领中西前,丞相曾以朝廷的名义,向商家承诺,将给予商家足够的自治权,而在占领中西后,这些东西大多没能实现。而后,槐大人主政,原禁军衙门指挥使马先林主军。马将军的性格,我像娘娘比我清楚,疏懒却又贪婪,所以在他主持成州军务时,和周先生闹得很不愉快,几次三番为难大正书院。后来商羽坤转投吴明,整个商家都向庭牙迁徙。周先生被逼无奈,遂向庭牙转移。”
马先林虽也有些恶迹,但远没槐英厉害。真实情况,是槐英倒行逆施,激起了周子鸿怨气,两下里颇有些冲突,大正学院虽在成州有些名气,但终究只是个民办学院,那能和官斗?最后肯定吃亏了。周子鸿气不过,才向商羽坤去信,请求搬离成州,来个眼不见为净。
眼见太后默然不语,脸却冷得吓人,唐轩吞了口唾沫,继续禀道:“今番学院开设武举,只有八人通过院试,是因为……”
他话还未说完,太后已冷笑接口:“几人我可不管,但武举状元,却是祝小龙,唐卿,这话怎么说?”
唐轩硬着头皮道:“非是微臣徇私,而是祝小龙文武兼修,确是不可多得之人才,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太后再次打断唐轩的话,声音比刚才更大,近乎咆哮:“祝家,祝家。又是丞相这个老不死的。”她心头火气腾的一下窜起老高,她面色铁青的道:“还真以为我陶雨好欺负是么?惹毛了本宫,哼哼……”
太后这几年手段迭出,很是培养了一批心腹,可年前面对丞相刺杀,防御仍如纸糊一般脆弱可笑。痛定思痛之下,她更挖空心思反制,最近取得了长足进展,对丞相也有了杀手锏,所以才敢放此豪言。
唐轩默然不语,做为太后心腹,他自然清楚太后的杀手锏是什么。如果真使出来,丞相栽跟头的可能极大,可他虽属太后一派,却并不希望两者火并。丞相太过势大,就算真能斗垮他,对朝廷的影响太大了,搞不好就是分崩离析之局。
他不说话,却不表示别的鸟不说话,那个红嘴鹦鹉一见太后声音奇大,以为正在教它学舌,连忙跟着道:“丞相这个老不死的,丞相这个老不死的……”
太后展颜一笑,声脆如冰:“对,说得好,丞相就是老不死的。”
随着她这一笑,整个天地都亮堂起来,漫天冬雨都似有了丝丝春意。唐轩已近不惑,仍是心头一荡,连忙低下了头。东汉未分裂前,太后的父亲是丞相陶仁,而他的父亲是太学馆祭酒。两家又属同一阵营,所以走得也勤,他和太后也就这么认识了。记忆中,这笑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很遥远了吧……
那一天落霞漫天,暮色渐隐,已近九月,大学馆后院池塘内,莲蓬丛生,荷展如伞,清脆如冰的笑声撒遍全场。一个**岁的小姑娘蹦着跳着,撩起裤腿就去采莲。水花四溅,秀气的双足沉在水中,如两片若隐若现的美玉。
那一年唐轩十九岁,他在一旁微笑看着,曾感叹上苍的神奇,竟生了如此灵秀的女子,简直像个快乐的精灵。正感叹着,那小姑娘哭了,他心头一疼,走过去道:“怎么了?”
小姑娘呜呜哭着,珠泪盈眶,捧着双手从水中盈盈而起。她的手中,托着一只指肚大的青蛙,青蛙的头部耷拉在一边,不时动弹一下,眼见是不活了。小姑娘轻声道:“是我不小心踩伤了它。”
“死就死了,埋了吧。”
于是小池塘边,多了一个拳头大的坟茔,夕阳西下,和风送暖。小姑娘站在那里,半晌无言。
“唐大哥,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我,继承父业,教书育人吧。”
“对了,你呢?”
小姑娘呐呐道:“我想当个医生,悬壶济世。”
“为什么?”
小姑娘看了那个小坟茔一眼:“这样青蛙就不会死了,它好可怜。”
……
“母后,母后。”
小天子的叫声把唐轩拉到了现实,他连忙压下了眼中那股酸涩,抬头上望时,就见太后已恢复了一贯冷漠,刚才那点天真之影,已如雪融无声,风过无痕。太后冷着脸,对汉复帝斥道:“专心读书,不要三心二意。”
小天子看了太后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母后,其实,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好看,儿臣喜欢看你笑……”
太后呆了呆,突的长叹一声,蜷缩在椅子上,意兴萧索的对唐轩挥了挥手:“唐卿,还有两天就是大朝会了,没事你先下去吧,本宫也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唐轩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是,那臣先告退了。”
走出帝宫时,已经很晚了,天已黑尽。可雨仍是细细密密的下着,打在脸上,冷冷的,带着点针刺般的痛意。阴风怒号,天上铅云密布。
这雨一直这么下着,也不见停,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终有一天,它会下雪的。
他想。
束蕴请火3()
第十一节
“田地乃国之根本,所收赋税应因地制宜,而非一成不变。富者可五税一,贫者十税一,若有特殊,可视情况酌情减免。”
商羽坤拍了拍马,追上了吴明。
这里是庭牙东门,商家收回卡税后,大力整饬,把商税降为原来的五分之一,并且制作路引,商人但凭路引,可以在中西,乃至西北三省通行。这样就避免了卡税的重复征收。这个政策一出,商人欢欣鼓舞,仅过了几天,从庭牙进出的人流量明显增加了许多。商羽坤确有治国之才,仅这一点,就令吴明佩服不已。
吴明止住了马¥︽,。q¢uled≈u。,转头对商羽坤道:“敢问商兄,那种情况下可减免赋税?”
“但遇兵灾,流亡百姓自垦地可免五年;但遇歉年,田地所出不过其半可免当年;但开荒者,可免五年赋税;但……除此之外,所有人还须缴纳公粮,统一拨付,使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
吴明暗自点头,商羽坤看来确实下过一番功夫,他想了想,接着道:“这都是田地管理法,但中西地形复杂多变,衍生出部落、土司、山寨等各种管理形式,这些生番依赖的,往往不是土地,而是草原,山林等,这又如何管理?”
商羽坤微微一笑:“办法倒是有,就看督座有没有魄力去做了。”
吴明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也来了兴趣:“你说。”
商羽坤压底声音道:“政教合一,以宗教整肃中西,必然事半功倍。”
“政教合一?”吴明跟着喃喃了一句,叹了口气道:“宗教之道,终究是愚弄百姓而已,难道真得如此?”
“督座,你糊涂呀。”商羽坤见吴明似乎有些不愿,已顾不得失礼,抢断话头继续谏道:“政教合一,以吏为师。天子,天子,何为天子?所谓君权神授,就是为皇帝的权利加个神圣的外衣,说来说去,就是在愚弄百姓了。而天子就是最大的神棍……”
他突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差点把吴明吓呆,连忙四下望了望,夹了夹马朝远方草原跑去,商羽坤跟了上来。不觉间已跑出老远,东门进出的人流,也成了一个个黑点。见四周安静了,吴明才压低声音道:“商兄,小声点,被人听见了,还真当我吴明要在中西自立了。”
商羽坤撇了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朝廷内部,太后和丞相斗得火热,谁还有闲心来管督座你。”他话锋一转,仍自劝道:“督座你看,这些人除了争权夺利,又有几人管过百姓死活,就你还那么愚酸。”
吴明一阵无语,一般来说,受过系统教育的学子都是皇权派的忠实拥护者,但商羽坤绝对是个例外。这家伙书虽读得多,但另一身份,却是一大商人世家的家主,且见过世面,心思活泛,自不像一般学子闭门造车,迂腐不堪。而中西这几年政权更迭频繁,商家深受其苦,如此一来,对皇权更无好感,他能说出此言,倒不足为怪。
见吴明仍是沉默不语,商羽坤继续道:“督座你也清楚,中西情况复杂,不管是部落,还是土司山寨等,几乎都有自己信仰,这些信仰小有蛊神,有图腾,甚至还有波斯的真神等等,要想真正整合此地,非是武力能达目的,必须因地制宜。而百灵教,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百灵教的教义,也并非仅是愚弄百姓而已,督座你应该清楚。”
吴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拙荆百灵圣母曾说过‘道有千条,目的一也。’又言‘利民趋之,悖民舍之。’以民为本,这点我倒是相信她能做到,其实我所忧者,非是自身,而是朝廷。商兄你也说过,君权神授,我若在中西大张旗鼓的推行百灵教,恐会招朝廷之忌。”
“督座所言甚有道理。”
商羽坤显然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道:“不但你考虑到了,连何总督都考虑到了。成立百灵教时,如他自封圣王,那岂不比夫人当圣母简便的多?百灵教也更容易控制。他如此做,其实就是考虑到朝廷忌恨。但中西推行百灵教这么多年,朝廷不但不做阻止,反而大加赞赏,自有其原因的。只要不是督座神化自身,朝廷也不是傻子,知道只是权宜之计,目的加强中西的控制,自能接受。再者,我们推行百灵教,本就有抵抗波斯度神教教义的目的。如此一来,理由就多了一个,朝廷更不会阻挠。”
吴明点了点头:“好吧,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就算有百灵教之助,要整合中西,也非一朝一日之功。”
商羽坤道:“为学正如撑上船,一篙不可放缓。难事譬如登险峰,一刻不能停留。宗教渗透本就需要时间,譬如属下读书,自五岁启蒙开始,四书五经,奇异杂谈,读过的书不知凡几,如果回头去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要我们努力,水滴石穿,绳锯木烂,终究会有效果的。”
※※※“冬三月,此謂椋Р兀刿澹瑹o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無洩皮膚,使氣亟奪,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
还未进家门,女儿唐忧稚嫩的读书声遥遥传来,在冬雨中琅琅上口,如玉盘上落下的真珠,虽脆嫩却柔滑。
那是上的摘句,大抵说的养生之类的吧。这书从小就陪着唐忧长大,她的发蒙读物,不是,而是生涩难懂的。也亏得唐忧聪明,五岁出头,里面的词意虽不能懂全,但文字竟能认识大半。
跨进门,唐夫人就迎了上来,一边解他身上的罩衣,一边唠叨着:“又忙这么晚?客人都等你半天了。”
“客人?难道是杨将军夫妇来了?”
唐轩口中的杨将军,是惊远将军杨易,杨易是中西总督吴明的得力属下,他成婚后,吴明怜惜新婚,不忍让他四处奔波,同时也想留个人在南宁照顾大局,于是,这个年轻的惊远将军,就这么留在了南宁。
唐夫人脸上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道:“是,正在看小忧读书呢。”
一提到女儿,唐轩也跟着笑了起来。唐忧勤奋好学,五岁出头就能识字断文,如今在朝堂已小有名气,大多同僚见到唐轩,嫉妒得最多的不是他文采,而是生了个粉妆玉琢,聪明好学的女儿。
唐夫人接着道:“你先去陪陪客人,我去准备晚饭了,害人家等半天,怪不好意思的。”
唐忧点了点头,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至门口,就听得唐忧在问:“叔叔,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易所学甚杂,在南宁学院时,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