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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忧点了点头,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至门口,就听得唐忧在问:“叔叔,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易所学甚杂,在南宁学院时,向被誉为天才,此时反被问得有些绕头,想了想道:“大概,应该是叫我们冬季要少活动,多休息,缩在家中养神,为来年做准备。”
号称天才的杨小将军,也有拿捏不准的时候啊。唐轩微微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唐忧身着雪白色的绒绒衣,套一条同样雪白的袄裤,像是一团轻盈的雪球,两只套着绣蝶棉底鞋的小脚悬空的搭拉着,正睁着清亮如宝石的眸子看着杨易:“是么,真是这样么?”
杨易一脸尴尬,这话生涩难懂,说实在他还真拿捏不准,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好在他文武双修,一向好学。武道进境一日千里,文学也不曾落下半分,所以还能根据字面意思,大概译出来,否则今天真要丢脸了。
柳云站在一旁,满脸含笑的看着杨易,他的丈夫向以天才闻名,似乎无所不能,今日能见其吃鳖,也算一件幸事。
结婚是人生的一道坎,人虽还是那两个人,但结婚之后,两人站在一起,就凭空给人成熟之感。唐轩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妇,心下暗自一叹。刚至南宁时,这个杨小将军还只是南宁学院一学生,和其他普通学员一样,为毕业后的生计,出路而四处求人,奔波。而现在,他已成长成五品将军了。时间虽只四年,但变化的实在太多。他接口道:“小忧,杨叔叔说得对,大概就这个意思。”
一见唐轩来了,杨易上前,和妻子同时躬身一礼道:“唐老师好。”
唐轩接手南宁学院的时候,杨易还未毕业,所以杨易这声老师,叫得并不突兀。唐忧笑了笑道:“别多礼,麻烦你们久等,我也不好意思。”
唐忧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父亲的手,认认真真的道:“爹爹,书上都说了,冬天要静养,所以你以后别忙晚了,要多休息,对身体好。”
唐忧心头一暖,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睛却瞟向了书桌。书桌上放着厚厚一叠书,旁边则摆着一个鹩哥笼,一只画眉正站在里面,乖巧的啄着羽毛,一见唐轩看它,歪着两粒黑豆似的眼珠打量回来,但却不闹。
唐轩怔了怔,疑惑道:“这东西那来的?”
小云抿嘴一笑道:“我怕小姐孤单,买来陪她的,这小家伙很乖巧,懂人性但不乱叫,正适合解闷。”说到这里,她轻声道:“小黑豆,叫两声听听。”
那画眉鸟听她一说,张着小巧的嘴儿,果然叫了两声。它的声音如行云流水般优美动听,又如一根丝线拉着般不绝于耳,入耳妥帖舒服。唐忧一听它叫,也跟着“咯咯”笑着,拍掌道:“小黑豆好乖乖。”
看着一脸欢快的女儿,唐轩暗自点头,对柳云送的礼物也比较满意。女儿虽然聪慧,可也太过安静,大概书读多了,闲下来的时候,老爱捧着书本发呆。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老成,可不见得就是好事。有这么个小鸟陪着她,大概会多些童趣吧。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下午在帝宫见到的鹦鹉,那家伙虽也装在鹩哥笼里,但毛里毛躁,和眼前这个安静的画眉鸟有天壤之别,难道是因为在皇宫呆久了,也沾染了浮华之气?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这可笑的念头压在心底。这时唐夫人在外道:“大人,快叫杨将军他们,准备吃饭了。”
唐轩应了一声,一见唐忧仍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小黑豆,忙从她手里接过,抱起她道:“走,爹爹带你吃饭去。”
他说着,随手把朝桌上一丢,转头对杨易道:“杨小将军,请吧。”
两人谦让一番,迈步朝外走去。
谁也没注意到,被唐轩一丢,正砸在鹩哥笼上,鹩哥笼晃了几晃朝桌边移了些,但终究没掉下来。
束蕴请火4()
第十二节
“哎呀,聊着聊着,都这么晚了,算算时间,周先生他们也该到了,我们快回东门去。”
吴明看了看天色,吓了一跳,今天本来是和商羽坤迎接周子鸿的,结果两人谈得入巷,一下把正事给忘了。
一得吴明提醒,商羽坤勃然色变,叫道:“对啊,快走,快走。要是迟到了,以老师的脾气,怕得大发雷霆,完蛋了。”
他早已失了刚才的雍容劲,更顾不得失礼,一抖缰绳,一马当先的朝东门冲去。商羽坤曾言周子鸿性格古怪,吴明更是不敢怠慢,也是拔马猛追。两人风驰电掣,不一小会就到了东门,抬头一看,一大群人正黑压压的堵在门口,吴明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不妙,真是怕鬼有鬼,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堵在门口的,果然是大正书院的人。他们身着青色长衫,制式统一,一目了然。
大正学院虽是民办,但颇有声名,全院正规讲堂先生就有近十人,再加上一些慕名求学,愿与书院共进退的学生,那人就更多了。吴明粗略一算,青衫人怕有近百人之众,一大群人堵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些驴车,马车、挑担之类,把个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挤得水泄不通。人流如潮,就这么一小会,后面已排起了长约里许的队伍。中西民风本就彪悍,他们这一堵,后面的人大为不满,不免形诸于口舌。这些人以外地客商居多,这一骂起来,五花八门的方言此起彼伏,吵得沸反盈天,要是再不处理,恐怕真得出事。
还没挤进去,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道:“嘿!你这老汉好求恼火,我们总督大人说老的,过往客商一律要缴税,办那个什么通关文牒,你朗个嫩么横呢,说起又不听”
一个老者接口道:“老夫都说过了,车里全是书,是书你知道么?不是货物。”这老者声音清朗,中正平和。
这人一口磐川方言,正是小江。吴明心道坏了,好巧不巧,怎么是这小子。这家伙典型的心直口快,一旦说得口滑,那可是什么都敢说,嘴巴更像个没把门的。果然,他念头才起,小江就大不耐烦的接口道:“是书么?有这么多?别是豁我哦?兄弟们,上切翻看看,到底装的啥子鬼东西。”
那老者有些恼怒:“书乃圣贤之物,岂是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兵丁可以随便翻的,万一弄脏了呢?”
小江哼了声,吴明都能感觉到他话里的不屑一顾了:“你这老汉好好笑,还圣贤书?不能翻?那个稀罕翻了?摆到老子面前都还不求想翻呢,嘿!我给你说,不让检查,没办通关文牒想进城,门都没得。”
那老者气急败坏的道:“真是,真是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就这么一小会,吴明和商羽坤已冲到人群边。吴明大声道:“让让,都让让。”
周子鸿以刚正闻名朝廷,要去迎接他,那敢前呼后拥?所以两人连个随从都没带,就怕适得其反。如此一来,在人山人海中,谁还认识你中西总督?进而为你让道。好在吴明力气甚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外面挤进去,此时事态已进一步升级。小江站在场中,尤自喋喋不休:“斯文个毛线,不给进就是不给进,你能给我郎个?给钱就进,不给钱就给滚远点,影响老子执行公务,到时候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他说着,还示威似的端起手中长枪,手腕一抖,长枪在空中挽了个花,对准了对面的老者。
那老者颌下一缕长须直垂至胸,满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面色红润,典型的鹤发童颜。此时已暴跳如雷,撸衣提袖道:“这,这,这不行,我得去教训教训这个粗鲁不文的家伙。”
其他人虽着青衫,但都是单襦,唯独他穿的是复襦。不用猜,这老者定是周子鸿无疑。见他已有些失去理智,众人大惊失色,两个讲堂摸样的人上前一步,拼命拉住周子鸿,劝道:“山长,山长,消消气,消消气,咱们不跟这丘八计较,实在有失身份,有失身份。”
吴明还未说话,商羽坤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拉住周子鸿右手道:“对不起老师,学生来迟,学生来迟,你受惊了,你受惊了”
周子鸿转过头,一见是他,近乎咆哮的道:“好你个商羽坤,现在翅膀硬了,连为师也敢骗了么?”
商羽坤仍在打躬作揖:“不知老师何出此言?”
周子鸿一指小江,冲着商羽坤继续大吼道:“你在信中,说庭牙吏治清廉,军纪严整。就是这样的么?啊?连进个门都要收钱,这就是吏治清廉?还有,这就是青庭的兵么?粗鄙无礼,这也叫军纪严整?”
商羽坤一脸苦笑:“老师,此事说来话长,能容我解释么。”
见周子鸿仍是满脸怒气,他一拉吴明,介绍道:“这位就是中西总督吴明,对老师心向往之,今日”
周子鸿乜着眼睛扫了吴明一眼,冷笑一声截断他话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一丘之貉而已,老夫懒得去理。”
说罢冷哼一声,一拂长袖,扬长而去。
两个讲堂尴尬的看了吴明与商羽坤一眼,其中一人大喊道:“山长,山长,你老人家等等。”跟着追了下去。
另外一人憋了满肚皮气,全数泼在了看热闹的学子身上,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收拾行李准备进城,落在最后的,罚抄政典一百遍。”
那些学子那敢怠慢,“哄”的一声四散而开。背书包的,托箱子的,拽驴车等等,不一而足,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进城。城门口顿时烟雾尘天,乱得不成样子。在一片混乱中,商羽坤苦笑着对吴明道:“督座,我得先去向老师解释清楚,否则就不是罚抄政典一百遍这么简单了。”
不待吴明准许,他已一溜烟的冲了出去,嘴里大喊道:“老师,容学生解释,容学生解释”
这些学子人数虽众,动作却丝毫不慢,只一小会,一百多人悉数进城,一个不落的走得干干净净。
吴明看了目瞪口呆的小江一眼,不由苦笑,这周子鸿说得对,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有这么风风火火的院长,这些学生那还有半分斯文劲。
酒过三巡,人开始热络起来,话也开始多了。
唐夫人抱着唐忧,和小云在一边唧唧咕咕的聊着。
唐轩放下杯子,咳了一声道:“杨小将军,我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喝了。说吧,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吴总督又有什么新消息了?”
在军中,杨易甚少贪杯,更是一本正经,为此常被简飞扬取笑。听唐轩直说正事,正中下怀,遂依言也放下杯子,轻声道:“唐老师,请保重身体。”
“是,我省得。”唐轩应道。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下午太后才说过。最近老觉得力不从心,难道真是大限到了。他不由暗自一叹,死就死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女儿,看来得想个办法为妻儿安排后路了。
杨易接着道:“唐老师目光如炬,正是有事来找你的。”知道唐轩身体不好,杨易不再绕圈子,径直道:“这次督座有两个请求,希望唐老师代为缓颊。”
“什么事?”
“第一件事,是督座向朝廷讨取三张诰命凤锦。第二件事,是督座请封原波斯蛟候更日明为将军。”
唐轩心下不由一翻,吴明西去波斯,不但在格汗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拐走了一个公主加一个侯爷。捎带的外快是和波斯兴隆皇帝交恶,这就变相撕毁了两国盟约。如此一来,朝廷想不知道都难。波斯蛟候跟随中西总督吴明的事,曾在南宁起过波澜,众人纷纷猜测,这号称波斯水战第一的候爷到底会何去何从,但大都认为那是蛟侯的权宜之计,早晚还是要离开吴明的。可万没想到的是,吴明这小子神通广大,还真把蛟侯收复了。
他点了点头道:“蛟侯长于水战,更是七段高手。能够归顺我朝,必将增强我水军战力。这是祥瑞之兆,朝廷定不会为难。至于诰命凤锦嘛?吴总督不是已有夫人了么,这又要三张,到底怎么回事?”
所谓诰命凤锦,是指朝廷对三品官员夫人的一种册封制度。吴明在就任三品镇东将军时,丞相就顺势为祝玉清加封过。按照道理,每个官员只能有一个正牌夫人的,也就说,只能有一张诰命风锦,吴明提出又要三张,也难怪唐轩觉得不可思议。
杨易有些尴尬,不过吴明和何艺大婚时,就曾向他透露过并嫡的想法,所以当得到这消息时,他虽吃惊,但并不意外。他想了想道:“二夫人是何总督之女,更兼百灵圣母,三夫人是波斯国公主,在度神教地位也不弱,这大概正是督座为难之处吧。”
这么说也有道理,唐轩想了想,仍是不解,那为何还要三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