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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给祝玉虎的命令,只是让他守住宗人寺,防止镇西侯趁乱劫人。但祝玉虎心头雪亮,太后如此做,却是另有深意。得任玄武队正前,他已暗向太后效忠,丞相提出让他担任玄武队正时,太后能一口答应,此乃主因。可他更清楚,太后性格多疑,那可能轻易信人?更何况,他还是丞相之子,光这个身份,就能让太后顾忌重重。丞相太后势呈水火,火并已成必然,在此敏感之际,太后让他来宗人寺做什么?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大哥在朝堂口碑甚好,如果杀之,虽然理由光明正大,但终究会有人心生不满。那么太后让自己来宗人寺,自然是杀人的。
杀掉祝玉龙。
只要自己杀了祝玉龙,不但向太后表明了忠心,这样她就少了许多政治上的麻烦,一旦父亲倒台,她接手就少了许多阻力。想明白这一点,祝玉虎不再犹豫,在跨入宗人寺之前,他就杀心大炽。
但镇西侯那十几个亲卫却有些麻烦。一并解决就得罪了吴明,他天不怕地不怕,连父兄都敢弑之,却单单有些畏惧吴明。这不关乎其他,而是镇西候太过强势,这几年南征北讨,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不可战胜的阴影。
陆汇想得没错,单论搏杀之术,祝玉虎自不如他。可也没他想象中那么不堪。祝玉虎失陷南蛮,当过一年多苦力,受尽折磨,早把他心智练得坚韧,更参与过对马草原战役,也非未见血腥的新丁。几年下来,早非吴下阿蒙,察言观色的本领远超侪辈。
带队走进宗人寺时,他就注意到了陆汇。陆汇*静了,安静得让人心寒。这是身经百战才能养成的一种气质。他虽和祝玉龙针锋相对,暗地里却握紧了长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对祝玉龙起了杀心,其实不然,那是他在防陆汇。
这种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是一击必杀,擒贼擒王,肯定会先对付自己。所以他虽笑得肆无忌惮,但全身早如发条一般绷紧。
他抬头,仰脖,深吸一口气,那是他在集气,但在外人看来,则是得意忘形,中门大露,来吧,这么好的机会,你肯定会来。
他想着。
果然,陆汇动了。
这是陆汇蓄力已久的一剑。身形直如鬼魅,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剑未及身,漫天雪沫儿已狂卷而来,带着刀锋般的森寒之气,那是杀气所致。可祝玉虎更不慢,出手也快如闪电,不待陆汇近身,猛地拔出长剑,身子一侧,一剑直取陆汇肩头。
这一着大出陆汇意料之外,好在他身经百战,身子一矮,祝玉虎手中长剑势若蛟龙,带着利啸从他头皮上飞过。陆汇轻喝一声,弃剑为掌,一式推窗望月,直朝对手胸口撞来。
长剑落了个空,祝玉虎就觉一道黑影朝自己扑来,他心下大骇,这人反应竟有这么快的?来不及多想,只得一点地面朝后疾退,但现在那里还来得及,一道大力从胸口狂涌而来,他只觉前胸一痛,喉头一甜,“哇”的一口鲜血喷出。陆汇也不迟疑,上前一步,就欲上前制住对手。
只要制住了祝玉虎,敌人就算人数再多,也定投鼠忌器,然后趁机突围,十有八九都会成功,候爷交给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大半。大雪虽密,但两人相隔甚近,陆汇甚至能看见祝玉虎惊慌失措的脸,他心头松了口气,暗道侥幸不已。对手的机警程度,远远超出预料,好在所料不错,这个玄武队正虽然厉害,但在却欠缺打斗方面的经验,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擒王之计得以实现,看来上天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再进两步,马上就能拿住对手了,陆汇心下也是一松。正自得意,空中突的传来一阵利啸,狂风大作,眼前一黑,紧接着右肩剧痛,饶是他性格坚韧,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心道:“是什么鬼东西偷袭?”
那不是鬼东西,而是黑金。黑金本就是只五阶灵兽,得主人悉心喂养,这几年愈发强壮,只差临门一脚就到六阶。今日大雪纷飞,祝玉虎也没想到要它来帮手,就让其自由活动,但黑金从小由祝玉虎养大,对其甚是依赖,那可能远走。祝玉虎一直在外守候,它也蹲在宗人寺一方阁楼上休憩。眼见主人有危,黑金那里还忍得住,直扑而下,就要来帮祝玉虎。黑金段位不低,更是猛禽,含忿而发下,陆汇受伤不轻。他大吃一惊,定了定神正欲反击,就觉胸口一痛,却是祝玉虎抓准时机,以牙还牙,也给他来了一记狠的。
陆汇惊骇欲死,身子落地,正欲翻身在战。一柄长剑已顶在他咽喉上,祝玉虎喝道:“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以叛逆论处。”
这几下兔起鹤落,变化极速,直如迅雷不及掩耳,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成定局,眼见属下还待抵抗,陆汇长叹一声:“非战之罪,大伙放弃吧,别做无谓牺牲了。”
对方有近百人,再做挣扎只是徒增伤亡,现在是不降也得降了。
祝玉虎喝道:“统统捆起来。”眼见属下把陆汇等人绑了,他把长剑举起,然后看向了祝玉龙,眼中寒芒一闪而没。
尺布斗粟7()
第四十一节
屋子里亮着灯,照在吴明脸上,他整张脸都似能刮下一块冰来。室内仍是一片狼藉,顶端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呼的刮着,从外面倒灌进屋里,也没人去管。客人早就散去,出了这档事,谁还有闲心在这消遣?这不是看镇西侯热闹吗?
先前吴明去追,可风雪太大,没拐几个弯,就把人追丢了。他抚了下前额,将额上沾着的一些雪花拭去,心头却有怒火燃起。丞相竟是如此丧心病狂,他抓小艺的目的是什么?
祝玉清走到他面前,默不作声,一双妙目却看向了吴明的右手。他刚才徒手和胡管家相斗,手指被刀锋擦了一下,虽不严重,但安静下来后,上面正有血珠一点点的在手指凝结,然后滴落在地,“滴答滴答”的,在寒风中却显得尤为刺耳。
祝玉清蹲下了,从内衣上撕了块软布,细心为吴明包扎好。看着她苍白的脸,吴明压了压心头火气,低声道:“不碍事,别担心。”
祝玉清垂下细密的眼帘,低低的“嗯”了一声。捏住他受伤的手掌,颤声道:“阿明,你你别担心,何姐姐,何姐姐不会有事的。”
吴明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想带队冲击丞相府,救回何艺,救回自己的骨肉,这种冲动一次次冲击着他的身体,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怎么做。一旦如此,整个南宁局势必将崩溃。现在必须保持冷静,绝不可以感情用事,一时间,他只觉茫然。
这几年,战事早把他心智磨得铁铸也似,已经少有事情能让他惊慌失措了,哪怕身陷绝境,他都能临危不乱。可这次非同以往,妻儿性命重愈自身。而何艺即将临盘,落入丞相手中,不知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何艺是来陪自己的,她跟着自己来到南宁,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安全感,一个心灵上的慰籍,可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丞相会对她动手,一想到这一点。吴明心头就如有把刀子在割。
见他都这样子了,仍来软语安慰自己,祝玉清蹲在他的膝前,鼻子一酸,两滴珠泪从她精致的脸颊滚落,“吧嗒”一声,正落在吴明手背上。感受到上面传来的点点温热,吴明低下头,轻轻把她拉起,伸出大手抹平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你怎么了?”
祝玉清垂下粉致的颈项。低低啜泣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父亲会如此,都是我的错。”
吴明摇摇头,只是苦笑:“别傻了,就算没有你,丞相难道就不抓小艺了?恐怕更会变本加厉,这事与你无关,你也别伤心,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祝玉清仍是哽咽:“我知道,可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如今犯下这等事,我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何妹妹”
吴明道:“和你没关系。你是你,他是他。你不是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从我俩成亲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总督府的人,不再是相府千金,难道你忘了?再说了,就算我未曾和你成婚,丞相还是会抓人,今晚的事照样会发生。如果不是你在这里、让胡管家心存顾忌,他们定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小艺,这样一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那才叫茫无头绪,足以把人急个半死。”
吴明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在我心里。何艺和孩子是我至亲至爱,我可以为他们付出全部,乃至生命。你也亦然!”
“阿明”
祝玉清轻唤着抱紧了他,泪水却不争气的再次涌了出来,心头却轻快了许多。眼见妻子肩头耸动不已,吴明拍了拍她,轻声道:“别哭了,想想怎么应对才是正理。”
祝玉清哭泣良久,眼泪浸湿了吴明肩膀,才轻轻放开他,低低地道:“父亲大人掳走何姐姐,目的肯定不是伤害,而是要挟于你”
“要挟于我?”吴明有些转不过弯。
祝玉清沉默片刻,缓缓地道:“对,就是要挟你!让你听命于他,共同对付太后。”眼见吴明蠢蠢欲动,她忙道:“以我估计,胡老抓住何姐姐,并不会回相府,而是要把何姐姐藏起来。这黑灯瞎火的,风雪又大,你现在就算跑去相府,也不见得就能找回她。所以现在最好按下火气,一旦逼疯了胡老,失手伤到何姐姐,那就弄巧成拙了。”
听她如此一说,吴明舒了口气,心头也好受不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丞相接下来必然有所动作,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总有得谈。可如他真要伤害了小艺,那就”说到这里,吴明声音已有了一丝决然。
祝玉清抓住他冰凉的大手,期期艾艾地道:“不会的,父亲一定不会伤害何姐姐,阿明你要相信我”
吴明摇了摇头,看着屋顶那个大洞,夜风呼啸,裹着雪花从外面不要钱的灌进来。落在他发稍上。他甩了甩头,擦掉头上的一层雪沫儿。冷声道:“人都是会变的。丞相百官之首,自应爱惜羽毛,可今天他干了什么?掳人妻女,岂是一国丞相所为?”
祝玉清面色一白:“那那怎么办?”
吴明的脸颊急剧的抽搐了几下,焦灼的目光中凝出一丝煞厉的神彩:“等等到天明!我只等到天明!”
他转过头,对骆小川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通知杨将军,令其枕戈待旦,随时侯命。”
雪下得仍密,打在帐篷上,沙沙做响。
帐篷内有个大燎炉,熊熊的火焰一闪一闪的,在炉子中跳着欢快的舞蹈,让整个营帐内温暖如春。
杨易盘腿坐在火炉边,正在翻着一本书。在他旁边不远,柳云正抱着杨延昭,支着额头在打盹。
军中不得有女眷,但杨将军家居南宁,今天又是元宵,夫人要来陪他,自然没人敢说三道四。书看了很久,似乎遇到了难题,杨易皱了皱眉,不由抬起了头,正好看见妻儿温馨的画面,他笑了笑,帮裹住杨延昭的棉衣拉紧了些。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惊醒了柳云,她睁开了眼,仍有些睡意朦胧:“阿易,你看完书了?”
杨易十分刻苦,即便成了亲,每天仍会用功到很晚。早起晨练,晚上读书。这个习惯吴明一直不曾更改,他做为弟子,对自己更为苛刻。
杨易摇了摇头:“还没呢。”眼见妻子一脸失望,他笑了笑又道:“不过今晚到此为止,好歹是元宵,我就多陪陪你们母子吧。”
柳云脸上露出笑容:“谢谢阿易”她还待再说点什么,就听外面有个亲兵高声道:“杨将军,外面骆队副求见。”
骆小川来了?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杨易有些疑惑,高声道:“叫他进来。”
没过多久,骆小川顶着满头风雪冲了进来,一进营帐,他连帽子上的雪都懒得擦,直接叫道:“杨将军,大事不好,二夫人被劫走了。”他又看了一眼柳云,顿了顿道:“四夫人也是”
“什么?”
杨易吓了一大跳,猛的站了起来。总督府一下被劫两位夫人,难道遭强盗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劫侯爷的夫人?他喝道:“到底什么情况,骆队副你说说。”
骆小川把晚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道:“候爷让杨将军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又是丞相?
杨易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心头火气腾的一下蹿起老高,他把靠在篷壁上的长枪提在手中,喝道:“来人。”
刚才那个亲兵转了进来,施了一礼道:“将军。”
杨易道:“叫所有人即刻起床,甲不离身,做好应变的准备。”
待那个亲兵领命下去了,他才转过头,对骆小川道:“骆队副,出了这么大事,我带一营人和你去总督府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