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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剑-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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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源松开了手,上下打量吴明几眼,而后一屁股坐回床上,用手捂住脸,竟然低低啜泣起来。黑旋风勇名轰传天下,曾于战场生啖眼珠,正是典型的铁汉。可这黑塔似的汉子,如今竟像一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李源伤心若此?吴明和何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何艺上前一步,安慰道:“李大哥还请节哀,到底何事如此伤心?”

    李源抬头看了何艺一眼,又垂下了头,喃喃道:“没了,都没了。涵韵没了,师蕊没了,连岳父也受我牵连,被李铁砍了脑袋。”

    什么?吴明吓了一跳。李源的岳父温波,为北汉礼部侍郎。其女温涵韵,曾是京都名媛,那时东汉未曾分裂,温涵韵艳名远播,曾和现今的贤庄太后陶雨齐名,是京都少有的美人。听李源的口气,他们父女竟遭了李铁毒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李源已恢复了平静,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公爷,吴夫人,你们知道吗?当我看见涵韵和岳父的首级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何艺善解人意,起身为李源倒了杯水道:“李大哥,你昏迷了太长时间,先喝口水再说吧。”李源接过,喝了口水方道:“得公爷还我自由,在下自是兴奋不已。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京都而去。走到京都一里之外时,就看见西门大门紧闭,但两扇耳门却已开着。那时百姓尚未全部退入城中,远远的,就见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一大群人?吴明的心猛地一跳。联想到李源所说,他忍不住惊呼道:“难道,李铁竟将你家人枭首示众了?”

    李源本已恢复平静,泪水一下又涌了出来:“是呀,这个天杀的老狗,我好歹和他沾亲带故,涵韵真算起来,还是他侄婿,他竟下得了手。”

    李铁心狠手辣,控制欲极强。北汉重要朝臣,其家属大多被他控制在京都,一旦稍有异心,动辄以其家人威胁。可李源被俘之后,颇有风骨,一直不曾屈服,这李铁难道疯了,平白无故杀人全家,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为了什么?

    吴明道:“李兄,你可曾看清了?也许这中间有误会也说不定。”

    李源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怎么会。当时我多了个心眼,下马伪装成逃兵,拉住一个正朝城内赶的百姓询问,得知城门悬挂的,正是涵韵和岳父的首级。我自然不信,等到了城下,才发现他所言属实。”

    吴明默然,李源父亲早逝,其母过世后,温波父女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对其相貌自是一清二楚,他若确认,那此事多半为真了。他想了想,安慰道:“李兄,还请振作。你不是还有个女儿么?既然不见她首级,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李源喃喃道:“不会的,以李铁性格,那可能心慈手软。师蕊只是年纪太小,悬首于城头,显得太过残忍。”他抬起头,冷笑一声继续道:“李铁杀我全家,多半是为震慑他人。要达到其目的,有涵韵和岳父的首级就够了,再悬挂师蕊首级,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吴明想了想,正想再问点什么。李源突的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的道:“李铁老儿,我与你不共戴天。”

    大概情绪太过激动,他一说完,突的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吴明大吃一惊,和何艺抢到床头,一把扶住李源叫道:“李将军,李将军。”

    那医士并未离开,也跑过来,翻开李源眼睑看了看,再探了探仁中。吴明坐在床头,托起李源道:“怎么样,李将军没事吧。”

    那医士道:“不碍事,不过李将军情绪太不稳定,亟需静养。”他站起来,在身旁的医疗箱里翻出支鹅毛笔,坐在床头,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开始在上面笔走龙蛇,边写边道:“公爷,我开一帖补气宁神的药,先让李将军吃吃看。”

    这时李源仍说着胡话。大概清醒过一次,所以口齿也清晰了许多,尽是“杀呀,报仇”之类的。吴明心头一酸,与何艺一起,小心扶着他躺下了,然后站了起来。这时那医士已将一张药方写出大半。吴明眼睛落在上面,一下被吸引住了。

    一般来说,医生写的药方都如鬼画符,除了自己心知肚明,旁人能看懂者寥寥无几。可这医士却写出一手漂亮的小楷。一字一字干净利落,看着没有一丝杂质,丝毫不给人拖泥带水之感。他有些惊奇,忍不住就多看了这医士几眼,发觉对方顶多四十出头,虽穿着随军医正常用制服,但面相清俊,整个人像他写出的字一般,显得干净利落。他忍不住赞道:“先生的字刚劲有力,却又不失潇洒飘逸,不错。”

    这几年来,吴明闲暇之余笔耕不辍,其书法渐臻大家之境,加上中西总督,定国公的名头。相辅相成之下,使其名声更盛。这几天一直是这医士在照顾李源,他面对吴明夫妇的时,也一直不卑不亢。此时听得吴明赞美,反显局促,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道:“属下也只是手鬼画符,岂敢在公爷面前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若真从书法的角度讲,他的字只能算工整,倒没什么出彩之处,只是吴明喜欢他这种认真的态度。不免多问了一句:“对了,敢问先生大名,现居何职?”

    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小数,所以随军又配备了伤兵营。里面的医士近千,还不算上一些护理人员和杂役。这些医士都有职衔,和军中将领福利等同。比如当年南征,胡庸就曾得封校尉之职,统领伤兵营。所以后来缺医少药,太子妃,也就是现在的贤庄太后第一个问责的,就是胡庸这个当家人。

    那医士行了一礼道:“回公爷话。属下名姓顾名齐,忝居校尉一职。”

    “校尉呀。”吴明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顾先生是医营负责人了?”

    按中西军制,校尉管着一千人,正是医营的标配,医营最高长官就是校尉。虽然医营这个校尉特殊,直接归后军主将左忧管辖,权利也甚大,但终究只是个校尉。没想到李源昏迷,却吧医营一把手惊动了。吴明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却又释然。黑旋风名声大,又是北汉二品武将,加之和自己关系匪浅,他出了事,医营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顾齐才亲自出马,他如此做,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医营也就是伤兵营,战时救治伤患,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也多找医营医士。当然,大军出征,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清洁卫生也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工作,医营平时还得负责疫病的防治,担子可并不轻。吴明老于行伍,这些道理自然明白,不由勉励道:“顾先生辛苦,马上就要打京都了,到时少不得要麻烦医营的弟兄。”

攻守之间2() 
    第二节

    顾齐又行一礼,抬起头道:“这都是属下份内之责。xshuotxt”两人正面相对,吴明仔细端详,依稀觉得顾齐有些面熟,不由道:“敢问先生,可认识顾中平顾老先生?”

    顾齐肃然道:“正是家父名讳。”

    怪不得,吴明微微一笑。顾中平医道不俗,早年与胡庸一道,并称杏林双贤,向有“东胡西顾”之说。他也曾做过随军医师,和何家关系也是不错。何艺当年怀上何逍遥,吴若曦兄妹时,这喜脉还是顾中平诊出来的。一见着顾齐,何艺顿觉亲切,抢过话头道:“顾先生,令尊身体可好?现居何处?”

    顾齐笑了笑道:“回圣母话,家父年龄渐大,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今闲居庭牙,平时在家修身养性,这几年已少有出诊了。”

    何艺感慨道:“顾老先生人同一天,妙手仁心,堪称医学界的泰山北斗。等战争结束,定得登门拜访。”

    顾齐行了一礼:”圣母费心了。”他看了吴明夫妇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这表情虽然细微,却被吴明捕捉到了:“先生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顾齐一怔,但马上跪倒在地:“家父一生醉心于医学,年事渐高,却始终为一事耿耿于怀,引为终身之憾。小子能力不足,只得相求于公爷。”

    百善孝为先。吴明对顾齐观感不坏,一听他为老父之事,不惜下跪恳请,对其好感更甚,连忙扶起他,和颜悦色的道:“先生有何为难,但请一说,本公定当竭力而为,敉平令尊之憾。”

    顾中平道:“家父生平所憾无他,只求一观药学杂谈,可此书珍贵,世上已难求真本。公爷人脉甚广,若真有所见,还请通知属下,小子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买来此书,让家父一睹为快。”

    药学杂谈呀,吴明微微一笑,这书他还真见过,小碧抱着唐忧从南宁逃到汉水时,其襁褓中就有此书。不过他不好医道,以前就算见到,也未放在心上。今天顾齐慎重所求,他也不好打马虎眼,应道:“先生所言,本公记下了,若真有此书消息,定想法赚来赠与老先生。”

    这么多年了,天知道那书还在没,也许被唐大哥当厕纸用了都说不定,吴明可不敢打包票。

    定国公的人那自然没得说,向有一诺千金的美誉。他若答应一件事,自会全力以赴。顾齐大喜过望,感激涕零的道:“公爷厚恩,属下没齿难忘,先行谢过了。”

    ※※※

    “养生之法有四,一曰寡欲,二曰慎动,三曰法时,四曰去疾。阿爹,你身体本就不好,兼之心浮气燥,如此,身体何时能好?”

    唐忧将药学杂谈合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盯着床上的唐轩。贤庄年轻时,就是京都少有的美人,否则的话,也不会得到太子轩辕竟的独宠了。唐忧继承了其母的美貌,融合了父亲的优点,更是清丽。虽仅十一岁,但少女身姿初展,已现窈窕之姿,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

    唐轩坐在床头,满脸苦笑:“小忧,你说的道理,阿爹都懂。但朝廷大军北伐,马上就要抵达京都。值此关键时期,后勤尤其重要。而南阳作为朝廷粮仓重地,自得担负重责。我做为南阳省督,可不是懈怠的时候。”

    他头发已经全白了,一张脸更瘦得不成样子,但她仍努力用右手支起身子,似乎强撑着想起,但换来的却是又一阵咳嗽。唐忧连忙上前帮他扶起来:“爹,真的要去吗?”

    唐轩摸了摸她头,喘了口气道:“不碍事的,一统国祚,恢复汉室河山,是太后的生平所愿,也是为父一生目标。如今当朝户部尚书陶国舅亲自,更显朝廷对后勤辎重的重视。既如此,为父于公于私,都必须亲迎,岂能马虎?”

    唐忧咬着樱桃似的鲜亮的嘴唇,漆黑的眸子望着父亲,默然不语。从记事的时候起,阿爹的身体就很不好,可他一如既往的奔波劳碌,似乎对自身状况一无所知。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太后的旨意就到了,又催促他上蹿下跳,完成手头工作。如此一来,阿爹陪伴她的时间更少,也得不到休息。那个深居帝宫的女人,每次到来都伴随着懿旨,像一道道黄色的催命符一般,不断压榨着的阿爹生命,也剥夺着他的健康,更夺去了自己童趣。她爱阿爹,连带着对那女人也痛恨起来。

    那双眸子黑亮有神,虽是倔强的眼神。但里面有期盼,有痛惜,更带着淡淡的伤感,还有连唐忧都读不出的东西。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呀,眼睛那能容下这么多情感?多愁善感,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唐轩心头一软,几乎哀求着道:“小忧,阿爹最后一次。你就让阿爹去,等社稷一统时,阿爹再好好弥补你,弥补你和你母亲。”

    这根本不像一个父亲对女儿说的话。唐忧也知道,阿爹很疼自己,但也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一旦有所决定,就极难更改。他之所以低声下气,其主要是,如果自己不同意,他根本走不出这病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如果连十一岁的女孩都敌不过,那他的身体,得虚弱成什么样子?

    最终,她娇小的身子让开了。唐轩笑了笑:“谢谢你,小忧。”看着父亲摇晃着,偏又努力正步朝外走去。唐忧倔强着没去扶他,两滴泪水却从脸颊滑落。

    父亲,你不用谢我。维护你的尊严,是一个女儿应尽之责。既然那是你毕生目标,那就去做吧。

    这时唐夫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一见唐轩不在,顿时吃了一惊:“小忧,你阿爹呢?不会又出去了吧?”

    唐忧收敛了眸中的伤感,点了点头道:“是的娘亲,阿爹又走了。”

    “唉,你也不阻止下,他那身子呀,那再经得起折腾。”唐夫人将碗放在床头边,嘴里唠叨着。

    唐忧抿了抿嘴,却没反驳母亲。唐夫人又道:“对了小忧,你阿爹的身体不要紧吧?”

    女儿虽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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