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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庾翼到来,刘彦认为庾翼是一个博览群书的文化人,也就提出了一些疑问。
“五服之内尤会发生纠纷,五服之外形同陌路。”庾翼很喜欢刘彦找自己解惑,尽心尽力给出答案:“时日不久的血亲尚且如此,况乎拥有血仇且文化与信仰、认同感不再一致的两个民族。”
刘彦意外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人就已经有这样的见解,要说难怪庾家不愧是长江以南目前的第一大门阀吗?庾氏的家族传承肯定不一般,教育出了一帮能文能武的人物,就是人情世故上庾氏一族的精英人物有些……唔?欠缺。
庾翼会那样说当然是带着政治目的,羌族现在是中原地区人口最多的种族,任谁得到死心塌地的效忠都会如虎添翼。姚弋仲是不是要死心塌地效力于刘彦很难说,但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机率,刘彦在得到羌族总领袖的投效之后,对于征战中原必然是会增加难以估量的助益。
任何一个统一了中原的政权,下一步必然是要保证金瓯不缺,攻伐长江以南成了必然,任何一块属于“自古以来神圣不可缺失的疆土”都会被收复,没有这么干的政权要被后代子孙戳脊梁骨,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取得什么成就,只要不是金瓯完整,历史的评价就不会高到哪去。
汉军展现出来的兵锋已经震惊天下,刘彦将要立国也不是什么秘密。
刘彦建国之后,可以想象必然会是一个疯狂的扩张期,那是政治带来的必然性,也是开国之后军队处于最有锐气的时期,不向外进行扩张怎么都说不过去。
建国之后的汉军必然和石碣赵军还有连番大战,可是庾翼并不认为短时间内可以灭掉石碣赵国,是汉国、冉氏秦国、慕容燕国联合都不太可能短时间内出现结果。向中原扩张所得有限,汉军转移目标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石碣赵国水战不行,屡次南征只能是取得一些战果而难以一战灭掉东晋小~朝~廷,但汉军这边可是有庞大舰队和水战技巧。
看看汉军在中原战场的表现,再结合刘彦手中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舰队,庾翼担忧汉军向南扩张不会没有道理。
本来静静待在旁边饮茶的桑虞,他冷冷地看向了庾翼。
刘彦或许没有多想,也可能是想到了不做计较,桑虞却是不能让庾翼干涉本方的决策。
庾翼被桑虞那冷眼一扫尴尬地笑了笑,话已经说出去了,还能怎么地?他就看刘彦会是什么反应。
“天下各族本源相同,这个说法简直太好了。”刘彦没病,他摸着下巴蓄出来的胡须满意地点头:“这个说法必须宣传。”
汉族是怎么形成的?可不是单指血统,还泛指人的认同感。让一个本来不是汉族的人深信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谁说自己不是汉人就与人拼命,愿意为了汉人的大业去奋战流血,这才是成就啊!
刘彦那样的说法有绝对的底蕴,将血拼现如今的汉人或许有些不行了,可是讲文化的高度可不必怕谁。谁能够掌握文化就能占据主动,再加上有必要的武力作为后盾,说谁是汉人,那谁就是汉人!
桑虞也反应了过来,嘻嘻笑着看向一脸错愕的庾翼,举起茶盏美美地抿上了那么一口。
他们在这边一边饮茶一边高谈阔论,姚弋仲是在餐风露宿啃嚼劲十足的马肉。
虽然是突围得匆忙,再加上一路上被迫不断丢弃任何可以丢弃的东西不被拖慢速度,但要说姚弋仲连帐篷都没有绝对说不过去,但他为了表示与士兵同甘共苦姿态得摆足。
姚弋仲是盘膝坐在一个圆圈的正中央,周边围成圆圈的是一种部落首领、头人和战将。他刚才介绍了情况,包括已经向刘彦那边送去三封手书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族长,他们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白罗原就是一个部落首领,掌握着残兵中的五千多骑。他一脸的狰狞:“要拼命得趁早,要不等他们修建起工事,拼命也无济于事了。”
姚弋仲看向了其余人。
现在就是个各抒己见的时间,是麻木地接受别人给予的命运,还是奋起拼死多拉一些垫背的,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毕竟粮秣见底已经开始杀马吃肉。杀马对于胡人可不是一件小事,无关战马的价值,是胡人自小与自己的战马为伴,到了要杀掉同伴吃肉的份上,那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
“难道他们没有理解族长的意思?”有要拼命的,就有想要蝼蚁尚且苟活,苻英就是属于后者,他面无表情地说:“难道刘彦不知道得到我们的支持对他的霸业会有什么帮助?”
姚弋仲脸颊抽搐了一下,心中产生了对苻英的杀意。他不是因为苻英是个投降派而想杀掉,是那些话隐射他这个族长在羌族中地位不稳。
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希望失败者作为自己的领袖,偏偏姚弋仲刚刚历经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要说他羌族领袖的地位还稳若磐石就是自欺欺人,说不定他们这边战败的消息传到它处,已经有人盯上了总领袖的宝座。
“我们是不是已经山穷水尽了?”首星是这伙人中兵力相对掌握要少的其中一个,他期期艾艾地说:“要不……族长的条件就别那么夸张,降低要求吧?”
姚弋仲是提出了不少看上去离谱的要求,可与之能够获得数百万羌人的助益相比,那些条件压根就不显得过份。
智商足够的人,他们很清楚条件越是离谱,投降的希望越大。智商堪忧的人却是算不过账目。而这个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很快商议就变成了吵闹,期间姚弋仲只是静静在听,他需要分辨自己队伍分裂成什么样子,哪些是可信之人,哪些又是需要提防或是赶紧干掉的人。
总体而言,要拼命和要投降的人是对半分,想拼命不代表不想投降,想投降也不全然是失去勇气,事情的复杂程度从来都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一场高层间的试探让姚弋仲内心哇凉哇凉,羌族中虽然没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的谚语,但不代表傻乎乎不明白类似的道理。
“吾已经有了决定。”姚弋仲声音不大的一句话让争论的人停下全部将目光看过来。他缓缓地站身起来,眼睛看向了刘彦大纛所在的方向,看那里灯火通明,听那里欢歌笑语,视线收回来在众人身上一圈看过去,平淡说:“天一亮,吾将亲自前去面见刘彦。介时若是吾被杀,你等便奋力拼杀。若是吾被囚禁,你等可抵抗一番,尽力杀死更多汉军再投降。若是吾能回来,我等便无条件投降。”
一阵愕然之声被呼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一刹那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足够精彩。
怎么说呢?一个人取得了什么成就或许存在运气,但成功者必然有其原因。
姚弋仲现在的表现无愧于自己取得的身份地位,他几乎将刘彦所能采取的动作都布置了应对,更有那个胆气和意志以身亲自去验证刘彦的气度。
当然了,刘彦怎么都没有猜到姚弋仲会只带着一人就扛着自己的大纛过来,以至于翌日天色放亮刘彦刚洗刷完毕得到消息愣了老半响。
“再重复一遍。”刘彦其实是听清楚了,就是感到震惊所以觉得难以置信。他再听了一遍,下一句是说:“不愧是姚弋仲。”
是的,姚弋仲来了,他是穿着一身文士经常穿的休闲儒袍,不是一身戎装,腰间悬挂着一柄战剑,骑着高头大马闲逛似得慢慢靠近汉军营寨的辕门。在值班的汉军士卒茫然或是狂喜的围圈要有下一步动手时,自报姓名、爵位、官职并道出了来意。
“值班的士卒都要记过,竟然没有直接放箭射翻。”桑虞是行军长史,有责任管军纪来着。他说的也是岗哨的职责,显然那些士卒还真的是失职了。他看向一脸庄重的刘彦,问道:“君上可要见?”
刘彦思考了很多,包括姚弋仲是不是认为自己异常武勇想要在完全不利的情况下设局干掉自己。他看着桑虞,颔首道:“我们与羌族的战争不属于君子之战,但不见却是失了气度。”
见当然是要见,但是却是刘彦过去迎接,是汉军这边将姚弋仲带到中军,必要的防护举动准备妥善,然后再将姚弋仲带到大帐见刘彦。
做那么多准备与刘彦是否怕死无关,为了展现自己的胆气和武勇不做任何准备只能说是白痴。身为一个领袖不注意自己的安全,属下会怎么看,国家又该能够有什么保证,表现自己的武勇和自信有太多方式,却不是这么搞的。
姚弋仲是孤身被带入营帐,另一个抬大纛的羌族猛士被留在账外。他进入营帐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左右两侧的文武,还有严阵以待的甲士和弩手,主位之上却是空空如也。
却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庾翼竟然也是在营帐之内,他被安排在帐帘一侧的角落,此刻正用着审视的目光看姚弋仲。
要说起来,姚弋仲可不像一个野蛮的胡人,书生气自然也是没有,但看起来显得英武且伟岸。他素有刚正不阿的名声,一直以来好像也保持相对好的名气,绝不是那种一看就是反派的獐头鼠目。
姚弋仲对于被注视早有心理准备,不管是恶意还是嘲笑。他看到主位空空立刻蹙眉,尽管是带着死志前来,但没有得到刘彦的尊重亦是内心充满怒火。
刘彦没在并不是出于要羞辱的目的,他是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比如冀州战报,还有关于邺城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
姚弋仲也没有等待太久,他站在原地闭目养神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听到一阵脚步声才重新睁开眼睛,一名年轻到过份又身材高大的人从后帐走出来,径直迈步到主位坐下。
来人毫无疑问是刘彦,他此刻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先对那些行礼的部下说了句“都坐吧”,最后才看向姚弋仲……
第350章:“鹿”只有一头()
有道是:人固有一死,可以死得重于泰山,亦有死得轻于鸿毛。
姚弋仲认为自己可以死,但不能死得轰轰烈烈,应该是要死得窝窝囊囊。
听上去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可姚弋仲就真的是那么想的,也打算那么做,不然不会仅是带着一人扛旗就来到汉军营地。他可不是穿越者,不知道蒙古阿巴孩被金人骗去,死得极为屈辱和悲惨,导致蒙古后代发誓要灭掉金国。
姚弋仲想得非常简单,轰轰烈烈在正面的战场战死,羌人或许会悲痛和缅怀,但由于是死于拼杀之中哪怕是会引起羌人对汉人的痛恨也是有限,毕竟汉军是在战场上杀人,可没有使用阴谋诡计给人的仇恨感。
仅带一人前来汉军营地,该是多么有胆量且伟大的人才会这么干啊!敢这样做的人,且不论是否愚蠢,胆气首先就摆在那里,任谁提起都该翘起大拇指呼一声“好汉”或者“英雄”。
要是这样的“英雄”或者“好汉”展现自己的勇气却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杀死,杀人者或许会觉得自己杀掉的是一个蠢货,死掉的人也显得窝囊,但对于被杀者背后的民族而言,尤其是喜欢没脑子英雄的胡人,他们炸窝才是正常,不会觉得那是死于愚蠢。
姚弋仲是拿自己的命在赌,既是赌刘彦不敢杀,也是赌刘彦不会杀,毕竟数百万的羌人数量就摆在那里,要是刘彦在这种情况下举起屠刀,且先不谈数百万羌人会是什么反应,天下智者必然会视刘彦为没有气度的君主,该不该投奔报效可就得好好思量一下。
很简单的道理,人们往往认为一个人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与有何等的度量挂钩,君王当然不能每样都显得光明正大,可也不能不看时机的采取厚黑一面。
完全光明正大而摒弃黑暗的君王,智者会认为这样的君王是冢中枯骨,但不合时宜的黑暗则会让智者觉得为如此的君王效劳最后会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姚弋仲事前已经知道刘彦无比年轻,没有想到的是会那么年轻,以至于看到之后露出明显愕然的表情。
刘彦今年的岁数是二十八岁,要算起来还真的是一名年轻到过份的君主,尤其是他这个君王不是继承于父辈的基业,是自己白手起家而来。
太过年轻总是会令人觉得不靠谱,要不怎么会有“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说法。
一个年轻到过份的君主,想要慑服臣子并不容易,姚弋仲愕然之后第一反应是看向帐内的文武众人,他想从那些人的表情来发现一点什么,看到的是那些人对刘彦的态度是出自内心的尊敬。
刘彦当然也在观察姚弋仲,想到了什么似得吩咐旁边的人:“给看座。”
不称呼,那是刘彦不知道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