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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前来,沿途护送绰的是百名军士。”孙绰很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停下来看王羲之的反应,才接着说:“王上闻逸少乃不可多得之贤才,特遣军士来请。”
王凝之一直路过,就是要将孙绰来的规格禀告王羲之,问题是没有找到机会。
刘彦特地邀请王羲之?这个说法一点都没有错,规格上面还显得非常礼遇。他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想要见一见王羲之这位书圣,除了满足自己见历史名人的爱好之外,与汉国接下来的文教兴盛也脱不开关系。
汉国会是一台不会停止的战争机器,可是也不能没有文化,文人无法开疆拓土,可是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绝不是可有可无,相反重要性还很重要。
一个武力强盛的国家很可怕,但只有武力绝对不行,还需要国家与民族有自己的精神,文化就是用来塑造精神。
除开精神之外,文化还是一个民族必须有的底蕴,华夏苗裔能够几度沉沦又重新复兴,不就是因为族裔有着相同的文化,又用文化区融合了落后的文明?才使得同一族裔不管再怎么时过境迁,都能有紧密在一起繁衍下去的基础?
王羲之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开口却是说:“难道羲之的名声现在才传到王上的耳中,之前……”
不是王羲之自负,他自己的理解是,长江南北不闻己名的人都是山野村夫,但凡是有些格调的人都该知道自己的大名,刘彦不应该到现在才知道自己。
“……”孙绰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王上崛起于长广,年年月月岁岁暮暮朝朝皆与胡虏交锋……大汉不得不偏重军事,于文事上面……。”
王羲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如今大汉即将一统天下,王上必是发觉文事的重要。”孙绰很是振奋地说:“我辈不擅征战疆场,却是胸有经书千万。王上开始注重文事,乃是我等之幸。”
文化人说话就是麻烦,其实孙绰的意思很简单,南方各家族被打击惨了,汉国的军事集团和利益阶层早就有一大批人,他们想要重新崛起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难得刘彦开始将目光注视到南方的俊才身上,孙绰只差哀求王羲之和另外的那些弟兄们别摆谱,该是好好想想怎么能抱住那只大粗腿。
第625章:恍如隔世()
孙绰现在并没有官身,刘彦派来了百名军士却没有派出官员,以华夏的传统而言算不上是多么礼遇王羲之,不过现在是形势比人强的现实,着实是容不得有人多矫情。
会稽是西汉时期纳入汉室版图,长期以来是吴越之地,并没有经过太良好的开发,王氏要出山阴走的是水路。
江南水网密布,会稽是一个多山地的区域,有太多的山又因为道路不发达,要是泛舟行水道真的比走陆路要来得方便。
王劭选出了二十来名王氏俊杰,除了最有名的王羲之之外,当前王氏二代但凡是有些才能皆是入选,三代则是行冠礼的那些人,没有行冠礼代表未成年,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童子,也就没有被带上。
山阴是在扬州的东南部,属于靠海的位置,他们是泛舟到西陵,而西陵其实就是扬州东南部一处靠海的城镇。
东晋小朝廷没有灭亡之前,汉军是有从大海不断登陆扬州东部和东南部,西陵是在东晋小朝廷灭亡之后建立起了海港,一行人来到这里是要乘船走海路,由东海直入长江出海口。
便利的水网并不是每条都能航行船只,但是泛舟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王氏的二十来人,再加上孙绰和百名汉军的军士,合起来就是一百二十多人,用的舟数量也就达到了十七条。
十七条行舟一块航行并不足以惹人注目,但是队伍里面有上百名军士就不得不让人注意了。
“那些人……”诸良是南方一个小家族的旁支,来会稽山附近是收药材:“是王氏的人?”
南方的文风很兴盛,出现身穿士子儒袍的人并不奇怪。东晋小朝廷灭亡只是这几年的事情,长期养成的社会规格以及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失,当初九品中正制的禁忌当然也还保存下来。
诸良会一眼就认为是王氏的人,与九品中正制里面规定什么样的人该穿什么衣服有关。他之所以惊讶,是看到汉军的军士竟然与王氏的家族成员同行。
有好事者就瞎乱猜:“该不会是什么事情发了,被从山阴押送出来吧?”
“呵呵!”诸良不跟没见识的人说话,是自言自语:“护送能够看成押送,真是瞎了狗眼。”
会稽多山嘛,很少有平地能够种田,可活着总是要吃粮食,那就竭尽所能地在能够开垦的地方整理出田亩。现在是春耕之后的没有多久,山腰以及旷野有着众多的农夫正在照料田地,主要是拔除杂草之类。
因为山地足够多,很多地方并没有住人,大自然总是能够有众多的回馈,趁着春暖花开进山采药的队伍也不少,就给了原本荒无人烟的山林多了一些人迹。
泛舟的队伍是顺流而行,操舟的船夫都是拿着竹子长杆,时不时会划一下或是撑一下,主要是为了控制行舟的方向。
“好山,好水,好风光。”孙绰本是要酝酿一下诗词,见王羲之呆呆地看着清澈的流水,以为王羲之心情苦闷,就笑着说:“逸少,可以此山此水,赋诗一首?”
王羲之没有抬头,寡淡地说:“大王可好诗赋?”
“……”孙绰一个愣神,却不得不谨慎地回忆,后面苦笑:“大王重征战,不重诗赋之华美。”
“大王重征战,乃有胡虏退避,汉家江山重立。”王羲之绝对不是在拍马屁,他抬头看着孙绰苦笑说道:“诗赋之华美,不足以保家与卫国,无可抵挡利刃加身。”
“逸少不可如此。”孙绰真的怕王羲之心有怨怼,怕在谒见汉王的时候出幺蛾子,紧张地劝说:“此番汉王召见,逸少当知轻重。”
“羲之并无怨恨。”王羲之很平静地说:“只是回想,江南文风之重,重中原无数。吟诗作赋者无数,却是走入了误区。”
孙绰呆住了,他也有过相似的反省,想过就是再能吟诗作赋又能怎么样,他们不就是文不能定国和武不能安邦,才成为失败者的那一方吗?
“听闻中原科教不兴,民间多有一言不合厮斗之辈,目不识丁者遍布?”王羲之像是在做总结:“大汉驱除鞑虏复我华夏,中原陆沉数十载胡风甚重,大王有意征募江南士子,是要文武并重。”
孙绰并没有想过那么多,一听王羲之的言论立刻点头:“中原沦陷年久,文化皆在江南。”
还真的是那么回事,永嘉之乱打崩了中原,胡虏趁势而起之后发生了“衣冠南渡”,太多的家族带着大量的典籍逃往长江以南,留在中原的家族被胡虏一再祸害,中原又是胡虏横行和统治,一些文化的确是遭到了惊人的摧残。
灭燕之战已经开启,刘彦开始了有了一种紧迫感,一个民族是不能忘却武力,可也不能太过崇拜武力,他想要重视文化教养的时候,发现中原的文化还真的变贫瘠了,只能是将目光转向江南。
桓温一直在南方进行清洗,世家十之五六不存,没有被灭的也大多因为土地回赎被搞得元气大伤,刘彦不太确定南方的那些文化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只能是点名召见那些名声比较大的人来作为试探。
今次得到召见的并不止是王羲之,很多有名声的人都是在召见之列,要是有拒绝召见者,少不得后面桓温又有活干。
刘彦到建康时孙绰恰好就在。刘彦是到建康城内的名胜古迹看到孙绰题的诗,一问才知道孙绰就在现场,召见之下两人也就见面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再重要,一些对话却是让孙绰看到了希望,一听刘彦要召见王羲之,孙绰鼓起莫大的勇气才揽下这活。
出山阴到西陵需得一百二十余里,王氏很需要让排场使更多的人看见,孙绰当然是极力的帮忙,一路上走走停停,该知道王氏受到汉王礼遇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没人会笑话王氏不矜持,任何一个家族在面对生死存亡与兴衰的时候,绝对不会再去讲什么脸面。王氏极度需要有一张虎皮来遏止众多家族的雪上加霜,没有比汉王召见王羲之更好的虎皮了。
“真的有船队在等候!”王荟对船只并不陌生,不管是传统的楼船体系还是汉国的新船体,惊讶的是孙绰果然说得没错,汉王对王羲之真的有关注。他就扭头对王劭说:“若大王能够赏识逸少,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王氏现在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不止是家族的田产以及商铺那些缩减得太厉害,还因为政治带来的影响。他们是抵抗汉军南下的主力,失败了肯定是要被清算,官方清算并没有赶尽杀绝,可有了官方的清算就会让民间势力来欺压,真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刘彦派来的船只有三艘,船只并不显得大,是用来装载随行的百名军士,孙绰出面与人商议,王氏成员独承一艘,大部分军士则安排到另外的两艘。
正当要安排上船,却是有消息传来,说东海之外有大风,恐怕是无法再走海路。
所谓的大风,是海上形成的飓风,往年这个时节也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是今年飓风来得更早了一些。
“风暴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王劭看着有些忧虑:“君王召见虽无有定下期限,却不能让大王多等。”
孙绰立刻就看向随行的汉军军官,问道:“海路不可行,可否走陆路?”
军官是一名很年轻的屯长,比较无所谓地说:“吾等只担负护卫,如何走并不干涉。”
事实上哪怕是真的有飓风,只要不是太大的飓风也就是多等待三两天的事情,狂风暴雨之下海上航行有风险,只是下雨却没有太大的妨碍,王劭提议走陆路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刘彦派人来请王羲之。
“叔父,便在此处安歇等待大风离去。”王羲之其实知道王劭是在做什么考虑,等待和王劭走到无人处才说:“过犹不及。”
刘彦又不是只单独召见王羲之,是南方有名的诗人、书法家、思想家之类的人都召见。
王羲之很清楚王氏需要扯虎皮,但认为做得太明显不好,且可能会让事后知道的刘彦心生反感对王氏不利。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王劭听了立刻苦笑:“是叔父考虑不周。”,他比较惊讶的是王羲之的改变。
王羲之以往很少会掺和什么事情,更多的时候是专注于书法,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现在他却是变得有“人味”多了,至少是会为家族进行考虑。
这一等,就是等了七天,孙绰等得焦虑不安,王劭也是有些惶恐,倒是王羲之发现那些汉军没有一点着急去劝那些急了的人。
现在当然没有人会去为飓风命名,不知名的飓风并没有直接从西陵登陆,只是外围扫了一下西陵便往长江出海口而去,西陵只是下了两天的雨,会足足等七天是他们哪怕出海也得入长江出海口。
登船之后,三艘船花了两天就抵达长江出海口。
从船上观看两岸,能够看到飓风肆虐之后的狼藉,很多树木被连根拔起,更多的是直接歪倒,许多地方更是积满了雨水形成洼地。
“今岁扬州的粮食又要减产了。”王羲之看到孙绰错愕地看着自己,笑着问:“兴公为何如此模样?”
孙绰不得不错愕呀,他们这些人什么时候真正去关注过农耕,除了吟诗作乐就是连场的欢宴,要不就是聚在一起空谈时政,见到王羲之忧愁地谈粮食减产不惊讶就怪了。
“王氏已非昨日之王氏,余在山阴亦要下地生产。”王羲之的那个‘余’,是文人一种带着自贬的自称。他说的是王氏已经没有奴仆,众多家族落井下石不卖粮食,家族子弟当然得自己耕作:“劳作有所得,方知以往之无作为。”
孙绰近日来已经发现王羲之的不一样,听着不像是王羲之在自怜自爱,倒很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羡慕。
有知识的人很了不起,可光有知识并不足够,创作文学作品能够传达后世,使文化遗产更多,但很多文人……尤其是魏晋的文人也仅是用自己的文章来作为一种宣泄。他们的文章可以流传后世,可是于当代,尤其是中原为胡虏肆虐,残喘之下无力收复失地,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进了长江水道,又是两天之后,船只在建康城西的渡口靠岸,一上岸立刻就遇到了旧识,寒暄之下得知都是被召见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