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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说服叶斛太子,遂自告奋勇接下报信的差事。待节帅率北庭大军杀至,家父又惊又惧,欲图躲避节帅虎威,却被恼怒的大食人袭杀。吾身负国恨家仇,自然与大食人不共戴天,在族人拥护下,决意襄助节帅,反攻大食军。大战过后,某思及罪孽深重,本欲求死,无奈圣人错爱,非要敕封某为小叶护;节帅更是对某厚爱有加,吾重临此地,念及当年是是非非,愧意如潮。”对于高舍屯的讽刺,谋剌思翰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追往昔、叹今朝,只听得众人目眩神迷。
阿史那旸抚须而笑,目光中满是嘉许;高舍屯不料他能逆流而上,借自己的嘲讽表明功绩,心中郁闷;窦屋磨本觉得自己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但听了谋剌思翰的华丽如锦绣的言辞,再次感慨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唯有李定邦神色如常,似乎并无任何外物能扰乱其心。
“谋剌长史好口才,比长安寺庙里的变文僧说得还要好听。”鱼朝恩拍的马屁一如既往地不合时宜。
“节帅,说起大食,最近黑白两国鏖战不休,倒是无暇东顾。”高舍屯平定心绪后,将话题转到军务。
“当年王都护命某去长安参加大朝会,就是为了劝说圣人和政事堂趁大食内乱之机征讨不遵属国之礼的那俱车鼻施,进而立足河中,牵制大食黑白两军,从而将大食兵锋赶回乌浒水以西。如今回望,虽大战风波迭起,但峰回路转后,最终结果与王都护战前庙算分毫不差。”阿史那旸叹道。
“王都护实奇才也,平东郡王即将花落幽州,想来平北郡王当出于庭州。只是如今李相又奏请圣人恢复出将入相之旧制,不知哪方节镇会拜相呢?”谋剌思翰此言一出,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阿史那旸身上。
“功名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阿史那旸以诗言志:“王都护每每以此诗自许,至于封王还是拜相,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某虽才智有限,却也知见贤思齐,只愿河中安定、黎民不受刀兵之苦,并无意于王爵或相位。”
“节帅高义!”高舍屯连忙施礼赞道,心中却波澜起伏。
阿史那旸任职河中近三年,倾其心血打造出一万
本章未完,请翻页)五千名步骑齐全、训练有素的精锐,可谓兢兢业业、治军有方。
但高舍屯心中却始终有点郁郁,因为阿史那旸将士卒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七千名拓枝军归其直属,四千名俱兰军归李定邦管辖。高舍屯名义上统率驻屯在飒秣建的四千名康居军,可康居军的装备则是三军中最差的,且直面黑衣大食的老巢呼罗珊。一旦有变,康居军将首当其冲、凶多吉少。
更令高舍屯郁闷的是,阿史那旸常以商议军政为由将他留在拓枝城,致使高舍屯与麾下将佐关系疏远,无法彻底掌控住康居军。
另外,高舍屯考虑到河中远离大唐腹心,粟特人多、华夏子民少,多次提议阿史那旸上书政事堂,恳请移民实边。可阿史那旸对此并不在意,导致河中三军士卒多为葛逻禄和昭武九姓的精壮,成军之时来自内地的长征健儿不过十有其三,与以长征健儿为主的北庭军和安西军大相径庭。
高舍屯也曾背着阿史那旸密请右相李林甫加派长征健儿和精于耕作的中原民众到河中。李林甫对高舍屯的建言还算重视,数年间陆续送来近千名长征健儿和万余名内陆民众。可对于广袤的河中而言,如此数量的移民不过是杯水车薪。倒是随着素叶居和如意居两大商肆不断西进,随之而来的内地商队令河中多了几分中原气息。
“阿史那旸,李相将河中交给你,究竟是对还是错?”高舍屯始终看不透那张英姿勃发的清秀脸庞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机……
“节帅心怀社稷,令某高山仰止。”谋剌思翰一脸仰慕,内心窃笑不已。
三年前,趁唐军与大食军鏖战,谋剌思翰浑水摸鱼,误导父亲谋剌黑山斩杀北庭牙兵,彻底投靠大食军,却给自己留下充裕的退路。待大食军兵败如山倒,他毫不犹豫弑父篡位、反攻大食,用无数人的鲜血铸就了自己的进身之阶。
谋剌思翰本以为唐廷会将整个葛逻禄部交给他,谁知政事堂再次玩弄“以夷制夷、大小相制”的手腕,将葛逻禄部一分为二,让蠢笨如猪的谋剌逻多继任大叶护,自己只得了个小叶护。
虽心有怨念,但谋剌思翰将之掩藏到内心最深处,不令任何人察觉。他也考虑过伺机暗杀谋剌逻多,将葛逻禄部合二为一。
可安西都护府的封常清提前动手,将谋剌逻多及他执掌的葛逻禄兵马拉到安西军麾下。北庭都护府的王正见则牢牢掌控着素叶水北岸的沙陀部族,将两部葛逻禄分隔开来。安西军与北庭军的举动或许只是为了与河中军争夺碛西部族的控制权,却在无形中断绝了谋剌思翰雄心壮志,令他如芒在背、不敢轻举妄动。
那时河中军初建,拓枝城百废待兴,阿史那旸也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毕竟之前整个葛逻禄部都归安西军调遣,封常清之举倒也说得通;沙陀族本部在伊州蒲类海,归北庭军管辖。即便口水官司打到长安,
本章未完,请翻页)李林甫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可能为阿史那旸冷落高仙芝;东宫更是铁定会为王正见出头,支持北庭军将势力蔓延到素叶水谷地。
为了与哥哥抗争,谋剌思翰毫不犹豫选择投靠阿史那旸,任由河中军抽调葛逻禄勇士,并主动进贡大量马匹和牛羊供河中军调配。阿史那旸投桃报李,奏请圣人和政事堂任命谋剌思翰为河中长史,并视其为仅次于李定邦的心腹。
与之共事三年,谋剌思翰逐渐察觉到阿史那旸所谋极大,区区一镇节度绝非其仕途终点。待圣人欲图封边将为王的消息传出,谋剌思翰以为他摸清了阿史那旸的心志。而阿史那旸也果然派其担任朝集使入京觐见圣人、四下活动。
在长安城中,谋剌思翰四下拜谒权贵,不仅见了李林甫,还经阿史那霄云引荐拜会了如日中天的杨国忠。此时谋剌思翰愈发确信,阿史那旸淡泊的伪装下隐藏着炽热的逐利之心。
在长安城中,谋剌思翰还收获了意外之喜,那就是从杨家的弘农阁购买了几罐猛油火。怛罗斯大战时,烈焰焚天的猛油火和连环冲锋的大唐骑兵都令他心动不已。连环骑阵他令人演练多时,已初见成效。无奈王正见对猛油火视若珍宝,绝不轻易送人,导致谋剌思翰徒有羡鱼情、可望不可即。
花重金从弘农阁买的猛油火的确是真品,可葛逻禄部中的工匠也就是能锤打些平常使用的兵器,根本弄不懂猛油火是如何调配成的。谋剌思翰暗中不断招揽能工巧匠,但始终未曾破解猛油火的奥秘。不过他并不着急,曲折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永远都是有耐心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节帅之心德厚流光,某佩服之极。”窦屋磨诚挚叹道。
怛罗斯大战后被阿史那旸选中担任判官,窦屋磨并不太惊讶,毕竟拔汗那国作为河中之地对大唐最为忠贞的属国,肯定会受到大唐河中节度使厚遇。窦屋磨只是有点意外,本以为阿史那旸会请父王在河中军担任官职,却不料他会选中自己。
担任判官以来,窦屋磨格外用心。他不仅积极参赞军机,更广泛研习河中军方方面面的规章制度。亲眼见河中军从无到有,日渐走上正轨,窦屋磨终于弄明白为何拔汗那军屡战屡败。
大唐强军,从选拔到训练、从兵器到铠甲、从战马到车辆、从器械到辎重、从旌旗到金鼓、从扎营到巡逻,每一步都有规章可依,每一处都精益求精。与河中军相比,拔汗那等昭武九姓的军队不过是群游兵散勇会在一起,进如鸟聚、退如兽散,多凭本能进退,唯知为财帛而战,如此兵马对上大唐精兵,确实是不堪一击。
将拔汗那军与河中军对比后,窦屋磨又琢磨起艾布?穆斯里姆帐下的呼罗珊骑兵。怛罗斯大战时,窦屋磨对来去如风、聚散自如的大食骑兵又怕又敬。大致明白唐军因何强大后,窦屋磨也找到了呼罗珊骑兵力量的根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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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
呼罗珊骑兵之所以能征服吐火罗、横扫昭武九姓,表面看是因为马快刀利,但若细细思之,就会发现呼罗珊骑兵最令人畏惧却是其死战不退的狂热。
无论面对多少敌人,呼罗珊骑兵都勇于挥刀厮杀,即使战到一人一马也绝不会放弃。在怛罗斯之战前,窦屋磨还从未听闻呼罗珊骑兵在对敌时后退过。
回思怛罗斯之战,呼罗珊骑兵虽被安西军的陌刀和硬弩所阻,却如潮汐般反复冲杀,毫不气馁。北庭援军抵达时,鏖战近一天的呼罗珊骑兵依然能够迎着烈焰发动一往无前的冲锋。若非葛逻禄部倒戈,导致形势剧变,唐军的死伤应当会更为惨烈。放眼河中,能与大唐争锋者,唯有大食。至于呼罗珊骑兵为何能如此狂热好战,窦屋磨却还没有寻找到答案。
弄清唐军与大食军强大之本后,窦屋磨征得父王同意,开始在自己帐下兵马中更改兵制,推行唐军律法。同时,为淬炼士卒,窦忠节也同意阿史那旸抽调大量拔汗那国青壮加入河中军。他们与剽悍的葛逻禄人一起构成河中军的主力,而河中军的骨干则是来自大唐腹地的长征健儿。
窦屋磨相信,待在河中军服役的拔汗那士卒返回家园时,拔汗那军的战力必将傲视昭武九姓。因此,窦屋磨对善于练兵的阿史那旸是发自肺腑地敬佩。
“哎呀,节帅,你一不图封王二不图拜相令某佩服,可某还盼着靠军功返回长安呢,节帅可别忘了。”鱼朝恩有点焦急。
他四处钻营终于抓住担任河中监军的机会,千里迢迢来拓枝城吃苦,不就是盼着靠军功衣锦返京吗?圣人已老,高力士作威作福的日子快到头了。一旦太子继位,内侍省就是一番新局面,鱼朝恩离京前已经和东宫内侍李静忠搭上线,还等着日后出人头地呢。若阿史那旸无意功名,自己的一番折腾岂不是白费?
“鱼监军,节帅苦心孤诣三年,方将河中军练为可战之兵。今日邀突骑施部相会,可不是为了闲聊风月。”许久未言的李定邦一开口,就将众人之心拉回当下。
“如此甚好!”鱼朝恩咧嘴而笑,笑了数声后忽然疑道:“节帅约忽都鲁会面,莫非是要逼他投降?”
回应鱼朝恩疑问的是如雷的蹄声和大地的震动。
“来了!”眼神锐利的高舍屯起身一望:“嚯,忽都鲁的阵势可真不小!”
小河北畔草原上,一线骑兵跃然而出,呼啸而来,如狂潮巨浪奔涌不停,滔天气势似乎会将挡在前进路上的所有敌人全部撞成粉齑。数千名披挂大食铁甲的突骑施骑兵策马奔腾到距离河流百余丈远时齐齐勒马止步,飞速列成两块堂堂正正的森严方阵。
方阵之间留出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十几辆四**马车飞驰而出,卸下大量的木材、皮毡、地毯、丝绸和桌椅。数百名突骑施壮士紧跟在马车后面,手脚麻利地在河北岸立起一杆大旗,旗帜上一头耀眼的金狼迎风张牙舞爪,似乎在向南岸的河中军
本章未完,请翻页)炫耀武力。大旗之下,突骑施人有条不紊地开始搭帐篷。从框架看,这顶帐篷显然硕大无比,不亚于碎叶城中谋剌逻多的大牙帐。
“金狼旗!”谋剌思翰长眉一挑:“当年突骑施部的金狼旗笼罩河中之时,我们葛逻禄人也不得不向其屈服。”
“突骑施部的甲胄是缴获大食骑兵的,坐骑也多是大食马,行军布阵却有几分大唐风范。”窦屋磨从突骑施骑兵的兵械和阵列上看出点门道。
“天哪,忽都鲁怎么带了这么多人?突骑施部已强大到如此地步!”突骑施骑兵毫不遮掩气冲霄汉的杀气,吓得鱼朝恩胆战心惊。
“军容齐整、铠甲鲜明,倒有几分可观之处。”李定邦虽稍微有点诧异突骑施部的突飞猛进,但他自信可率一千陌刀兵一鼓作气而破之。
“节帅,三年来突骑施部不断西扰大食、北掠狄戎,兼有连贯东西商道之富,羽翼已丰。”高舍屯冷静审视突骑施人的实力,面有忧色:“本以为碎叶城破后突骑施人将一蹶不振,不料天不灭之,如今竟复有崛起之势。”
“高副使,汝是担心某养虎为患吗?”阿史那旸笑问道。
“不敢!”高舍屯摇头否认:“忽都鲁趁乱占据怛罗斯城,大肆聚拢族人,实力急增。待节帅上任时,河中军草创,确实无力征讨之,只好以怀柔羁縻为上。好在忽都鲁也有自知之明,虽拥兵自立,却从未南下侵蚀拓枝或东进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