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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立业,为兄总算能少操些心。”王思礼盯着空中争斗不休的鸥鸟,神思却飘向遥远的长安……
山风狂啸、战场血寒。
吐蕃国西北边境,高仙芝身披一领玄色大氅,漫步在尸横遍野的高原沙场。
“吐蕃失去富饶的九曲地,军力下降,被哥舒翰的陇右军压得喘不过气,西北边境果然若节帅预料一般空虚。我军折损多发生于翻山越岭,而非两军对战之时。”腿脚不便的封常清紧跟高仙芝步伐,冷静评估战斗得失。
“五年前,我军远征小勃律,封堵住吐蕃西侵河中之门户;三年前,哥舒翰不惜损兵折将夺回石堡,筑牢赤岭防线;两年前,陇右军乘胜追击,收复九曲,吐蕃失去最重要的养马地。吐蕃号称雪原强国,可其国内部族林立、军民不分,赞普只是依靠本部及母族、妻族的兵力压制各部族,却无法如圣人一般通过郡县牢牢控制各地。近几年,吐蕃接二连三遭遇重创,其国内定会出现动荡。方才审问战俘,不少出身苏毗部的士兵心中只念本族之存亡,而不在意赞普之权威,可谓大唐之喜!”安西军与吐蕃纠缠百年、恩怨颇深,高仙芝对吐蕃国内政了若指掌。
第九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五()
readx; “近几年吐蕃也并非……”封常清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岑参惊慌失措跑了过来,令他有点不满:“岑判官,何事慌张?”
“节帅,进奏院的密信和家书几经周折,刚刚送抵。某信,吓出一身冷汗。至于家书,某未敢拆封。”岑参不顾封常清的指责,急忙将密信和家书递给高仙芝。
封常清从岑参焦灼的语气判断出事情非同小可,闭口不言。
高仙芝神色凝重地信,连忙拆开家书细细。尾处虽松了口气,他的脸色却依然沉重。
“可恶!”高仙芝恨恨地叹了口气,将密信递给封常清:“封二,吾虽算不上良善之辈,也做过争权夺利的鬼蜮伎俩,却不曾对任何人下过毒手。谁知某些人竟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封常清一目十行读完密信,急切问道:“云舟郎君可有大碍?仙桂郎君呢?”
“幸好霨郎君素叶郡主代为奔走,德嘉郎君也仗义执言,云舟和仙桂只受了点轻刑。”高仙芝喟然长叹:“某当年为救北庭军身陷重围险些丧命于怛罗斯城南。孰知今日竟得北庭小辈之力才逃过一劫,天道幽深,果如是乎?”
“节帅,天道深不可测,世事却有迹可循,李相这条船已不可久待。”封常清幽幽劝道。
“封副使,李相奏请敕封安禄山为东平郡王,应是为酬谢范阳军扶持盛王。李相虽败了一阵,但有盛王在手,还算不上一败涂地。”岑参有点疑惑:“最令某气愤的是竟有人敢暗中杀害安西牙兵,试图嫁祸节帅。”
“岑判官今非昔比,不过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封常清侃侃而谈:“圣人对武惠妃颇为盛王夺嫡并非毫无胜算;李相上表恢复出将入相,意在报复杨国忠与东宫,手段可谓精妙至极。但是,吉温早已改换门庭,王鉷又因谋逆案而死,门下三犬已折损泰半,李相实力大减。更令人担忧的是,某元日时亲眼见李相的身子已呈油尽灯枯之势。虽侥幸撑到夏天,可王鉷之死必重创李相之身心。某担心他日即便盛王登基,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恩赏李相的后人而已。”
“如此严重?”高仙芝拽了拽大氅,似乎在躲避刺骨的冰寒。
“从密信宸殿议政时,杨国忠咄咄逼人陈。希烈落井下石陈玄礼步步紧逼,李相失去帮手,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群敌,已然狼狈至极。若非霨郎君相助,李相恐怕得辞去遥领安西大都护的职使,闭门思过。试想数年前,谁人能将李相逼得如此尴尬境地?不需李相动手,早有罗钳吉网将隐患一一剪去。李相此次虽侥幸躲过政敌的暗算,却损兵折将,大势已去。从长远计,节帅不可不早作打算。”
“如何打算?”高仙芝淡淡发问。
“当务之急,要命卫伯玉带牙兵撤回进奏院,决不可再住在李府。”封常清点出迫在眉睫的急务。
“和李相划清界限?”高仙芝一脸苦笑。
“此举乃昭告天下,节帅是陛下敕封的安西四镇节度使,而非李相之家将。”封常清并不在意说出**而残酷的真相。
“节帅,某不敢认同封副使之言。”不待高仙芝询问,岑参就直截了当说出心中所想:“封副使为保节帅之仕途,急于跳下行将沉没之船。可天下人皆知李相对节帅有恩,圣人也清楚节帅与李相关系匪浅。为君王者,首重自身安危,其次就是臣属的忠义之心。如今圣人已知节帅并无谋逆之心,定会暗察节帅是否忠义。撤回卫别将,虽是顺势而为,却难免有忘恩负义之嫌。”
“忠于李相,不过是小忠;忠于圣人,才是大忠!”封常清与岑参私交甚笃,两人争辩起来也畅所欲言毫无顾忌。
“小忠尚无,何谈大忠?”岑参坚持己见寸步不让。
“李相大权旁落,愚忠又有何益?若引起圣人反感,节帅恐大祸临头。”封常清的考虑十分务实。
“此非愚忠,乃为人之道义耳!若李相谋逆之罪确凿,吾必恳请节帅尽早划清界限。可从密信相乃遭人陷害,节帅若朝秦暮楚,岂不为天下人轻视。且以吾之见,节帅只是欲借李相之势施展胸中抱负,并非阿附权贵之徒,与吉温不可同日而语。”岑参始终恪守心中原则。
“封二岑判官,两位所言各有所长。当年为是否北上救援北庭军,某也犹豫再三。而今行恶虽快意于一时,终不如行善无愧于一世。封二所言不差,李相式微乃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但若无李相,吾远征小勃律之功必被人所夺,更当不上四镇节度使。如今李相并非真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吾又何必召回卫伯玉,沦为见风使舵的小人呢?”
天宝六载747年)八月,时任安西节度副使的高仙芝远征小勃律大获全胜。在凯旋途中,急于表功的高仙芝命人快马入京报捷,引起时任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的嫉恨。
待回到龟兹,夫蒙灵察对高仙芝一顿臭骂,若非李林甫相中高仙芝千里远征的锐气和勇气,劝李隆基明升暗降,调夫蒙灵察入朝。高仙芝的前途十有**将会是被夫蒙灵察打压一辈子,而非顺理成章接任安西四镇节度使。
“为人自当讲道义,可朝堂争斗中总是会有人无所不用其极。”封常清仍不死心。
“封二,某肯定不会撤回卫伯玉,但也只到此为止。李相对某确有提拔之恩,可吾乃陛下之边将,忠君卫国当在报私恩之先。让卫伯玉继续守护李相的平安吧,若尔所言不差,他也不会辛劳太久……”高仙芝示意封常清自己明白其中的分寸。
“节帅所言极是!”岑参见高仙芝行事有原则,拱手施礼。他并不喜欢一手遮天的李林甫,但他更不希望上司高仙芝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中庸之道确实更为妥当。”封常清再次发现,他与岑参一阴一阳,两人的意见切磋琢磨后相得益彰。
“没想到竟会欠霨郎君一个人情,有机会一定得当面致谢!”高仙芝见左膀右臂和而不同,心情微微好转。
“肯定有机会的,节帅!某只担心机会来的太早。”封常清叹道。
“封副使此言何意?”岑参虚心请教。
“若无王焊谋逆一案,节帅凭此战或可封一郡王。可此案过后,李相势颓,封王之路必将坎坷。而李相上书奏请举荐边将拜相,十之七八是要调王正见入朝。但北庭是东宫唯一可依靠的边镇,太子岂会坐以待毙,定将倾力反击。两虎相争,节帅难免也得往长安走一遭。”封常清目光长远。
“去就去,又有何妨?吾若为相,封二正好接任四镇节度使。”高仙芝风淡云轻。
“拜相终究不若封王自在。”封常清心有不甘。
“功名之路遥遥无尽头,岂可事事如意?拜相亦为人臣之极,吾意可足。”高仙芝倒比封常清还要洒脱几分。
“既然节帅不觉遗憾,拜相可安圣人之疑心,亦是美事。”封常清所思十分周全。
“念及他日不得千里远征于雪山葱岭之间,其实还是有点遗憾的。”高仙芝亦真亦假开了句玩笑,转而正色道:“封二,方才你说吐蕃什么来着?”
“节帅,某是说,吐蕃与大唐征战并非全是败绩,去年他们联兵南诏,可是杀得剑南军丢盔卸甲。”封常清对不通兵法的鲜于向颇为鄙夷。
“剑南?”高仙芝摇头道:“杨国忠崔圆均非知兵之人。放眼剑南道,也就兵马使李宓行军打仗还算稳健。奉信王阿布思倒是久经战阵,可剑南道除益州外皆崎岖山地,同罗骑兵未必有用武之地。”
“节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剑南战事还是让杨国忠头疼吧。”封常清阴笑道。
“也罢,某之职使为安西四镇节度使,思虑再多,也不可能改变杨国忠的想法,更无法左右剑南战局。我军进攻吐蕃西北边境,当能牵制一二,也算为剑南军尽心了。”高仙芝自我安慰道。
“节帅若入相,当规劝圣人不可穷兵黩武。”岑参忽谏道:“今年幽州安西剑南三路征讨,终究还是靡费太多。若无霨郎君整治恶钱,某担心左藏仓廪会空很多。”
“还真的多谢霨郎君,否则我军也不可能杀入吐蕃境内。”封常清见岑参心直口快的毛病又犯了,急忙插话拦住。
“岑判官所言不差,大唐国境方圆万余里,四面出击耗费太多。此次出征虽有政事堂调拨钱粮,但我军数年积聚亦消耗近半。此战过后,安西军也当休养生息。某听闻王正见在北庭大力整饬军备广泛推行军屯鼓励商肆工坊,甚得军民之心,某不可落于其后。”高仙芝并未因岑参的直言而气恼。
“节帅英明!”封常清心意微动,明白高仙芝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见高仙芝有意将安西托付于自己,封常清虽自视甚高,一时间却也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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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六()
风过大河起渏涟;雨落青山生瘴烟。
高仙芝与封常清、岑参畅谈之时,剑南道大渡水以北数十里远的军营中,真源轻骑队正李晟披上蓑衣,拎起一筐苜蓿,离开潮湿不堪的帐篷,前去马厩照料自己那匹因水土不服而略显委顿的青海骢。
“大战随时会爆发,你可得多吃点!”李晟摸了摸青海骢的头,将掺杂着苜蓿的饲料倒入马槽中:“是不是不习惯剑南湿热潮闷的气候?其实我也不喜欢,还是干燥寒冷的陇右更适合咱们。”
青海骢摇头晃脑咀嚼着美味,然后打了个响鼻,似乎十分赞同主人的话。
“也不知刘破虏过得怎么样,好在他心肠直通通的,有酒喝、有仗打就开心,不琢磨那么多,估计哥舒翰会善待他。”李晟想起远在陇右的好友,不觉有点惆怅。
三年前惨烈无比的石堡大战中,时任陇右牙兵校尉的李晟自告奋勇率领党项部精兵,在白雪皑皑的赤岭中如猿攀爬,用猛油火攻破吐蕃守军的小方台防线,为陇右军获胜立下汗马功劳。
本来,若李晟安心留在哥舒翰麾下,凭军功晋升个别将绰绰有余。可铺满赤岭山路的数万唐军尸体让李晟看清哥舒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丑陋野心,心灰意冷的他萌生归隐之意。可望着休戚与共的袍泽,李晟又有点不舍。
犹豫不决之际,大帅王忠嗣暴毙于汉东郡的噩耗传到陇右,心如刀割的李晟痛下决心,当面向哥舒翰辞别。
哥舒翰假意挽留几句后,一口答应李晟所请,准许他将坐骑、铠甲和横刀带走,并送了一大笔盘缠。
王思礼和刘破虏对李晟的选择十分不解,苦苦相劝。可当听到李晟决意去汉东郡时,两人不再言语,默默替李晟打理行装,开好过所。王思礼还特意从军中调了两匹骏马送给李晟,确保他可以日夜兼程。
李晟不辞千里、关山飞渡赶到汉东郡时,王忠嗣的亲人尚未抵达。由于王忠嗣身份特殊,地方官吏拿捏不准该如何料理后事,只好先停灵于洪山寺中,并派衙役严加守护。
李晟亮出陇右节度使官衙开具的过所,终于得见王忠嗣的遗容。肝肠寸断的李晟悲痛之余,不忘暗中查探王忠嗣的死因。
经亲自查检和仔细询问家仆、仵作,李晟确认王忠嗣身无外伤,并非被人用利器所害。数名检验尸体的仵作则一致认为,王忠嗣是深夜沉睡时咽喉为痰所堵而死。
李晟跟随王忠嗣多年,深知大帅自幼打熬身子骨,根基牢固。年未弱冠即投身军旅,一路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