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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忐忑不安的元载在都护府中不漏痕迹地打探消息,除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全,他还心存一丝侥幸,看能否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青年郎君的意图和杜环的反应。
可让元载失望的是,虽隐约察觉到庭州城内外并不平静,马璘统率的北庭牙兵和同罗蒲丽执掌的素叶镖师外松内紧,可元载却如平康坊中被拒之门外的看客,明明知道青楼里面灯红酒绿、精彩纷呈,却不得门而入。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杜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可恨,一旦太子登基,某看尔等能笑到几时!”愤愤不平的元载将满腔怒火发泄到杜环身上。因为他恍然意识到,王正见对自己看似重视,却并未将他视为可依托的亲信,而自命不凡的杜环才是王正见真正的心腹。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二)()
雪密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冬至前庭州大雪纷纷,焦躁不安的元载接到来自青年郎君的最后一道命令。当西郊军寨升起的火焰照亮天际,元载冒雪赶到北庭副都护程千里的府邸,请他出面平定西郊乱局。
出城路上,有所察觉的元载已略微窥探到青年郎君毒计的全貌,竭力压抑心中惶恐的同时,他又深感奇怪:“若一开始目标就是程千里,又何必多此一举打探西郊军寨?”
虽早知程千里必死无疑,但当身形如电的女刺客用毒针轻松夺走北庭副都护的性命时,元载还是大惊失色、面若死灰:“杀人手段,竟至于斯!人心之毒,竟至于斯?朝争之烈,竟至于斯?!”
不过元载并未愣神太久,牢记使命的他放声高呼,将杀人罪责栽赃到黑衣大食头上,同时还悄无声息抹掉程千里咽喉上的毒针,以掩盖刺客的真实身份。
程千里之死引发一连串变故,而对北庭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本应在冬至大朝会后留在长安任职的王都护独自回转庭州,整顿兵马防范黑衣大食。后虽查实呼罗珊军东侵只是谣言,但王都护却错过在中枢任职的时机。
元载本有点担忧杜环会进谗言诋毁自己,可见王正见待自己如故,他才慢慢放下心来。唯一让元载感觉不爽的是,恃宠而骄的杜环竟说动王正见提拔黄口孺子杜佑担任北庭掌书记,分走自己处置机密文书之权。
面对杜氏叔侄的挤压,忍耐许久的元载终于寻觅到一个足以保身的策略。初识王正见,元载只觉得节镇一方的他秉节持重,而他对自己的热枕只是惺惺作态;在庭州日久,元载渐而发现王都护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且他颇念旧情,对岳父甚是推崇。故而元载决定“以情动人”,隔三差五带妻子拜会独居庭州的王正见,时不时谈论岳父的逸事,使王正见或喜笑颜开、或扼腕兴嗟。
见元载频繁出入都护后宅,庭州城中渐有元判官风头盖过杜长史的闲言碎语。元载乐见其成,面对杜环时腰杆不觉硬了不少。
日月如梭、乌飞兔走。转眼已是一年多,元载身在庭州、心念长安,但京城传来的消息却令他心神不安。圣人精神矍铄也就罢了,盛王李琦居然横空出世,逼得太子的东宫之位摇摇欲坠。
为忧思缠绕的元载决意亲自进京一趟,探探朝中虚实。为此,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讨得北庭朝集使的差遣,马不停蹄赶到长安,去李静忠府上投了名刺。
李静忠并未接见元载,而是通过妻子元氏转告他,太子殿下欲在元日大朝会后邀他入宫一叙,但长安城中暗流涌动、人多眼杂,望元载稍安勿躁,静候传召。
无聊等待之际,元载访亲探友打探朝堂风向,听来的消息令他触目惊心。圣人虽未明言易储,却故意处处冷落太子,让盛王频频出头露面;太子的大敌李林甫已死,可李相残党仍不容小觑,高仙芝更
(本章未完,请翻页)是出将入相;椒房贵戚杨国忠与太子向来不睦,接任右相后也明里暗里鼓动圣人更换东宫。
“东宫风雨飘摇,难怪王正见狡兔三窟。”灰心丧气的元载正懊恼时,太子司议郎王珪派人邀他过府一叙。
元载进入亲仁坊王正见祖宅后刚开始与心不在焉的王珪寒暄,就见一名内侍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卒推门而入。
“快更衣!”不待元载反应过来,一名士卒卸下铠甲、兜鍪,飞速披挂到元载身上。
“这?”厚重的铠甲压得元载一时有点喘不过气。
“元判官,太子殿下有请。”王珪解释道。
元载不料拜会太子竟需如此遮遮掩掩,如提线木偶默然配合的同时,深感东宫前景一片黯淡,只是他上船已久,一时却寻不到下船的良机:“不料王都护独具慧眼,早看出李亨此子坐不稳东宫。唯愿他顾念与岳父的情谊,保某在北庭节节高升。只是如此,某一辈子都得屈居杜环之下,实在令人不甘。算了,一切待见过太子再定……”
捣椒泥四壁,周回下罗幂。红炉木炭旺,博山龙涎香。
卸掉铠甲、整理好衣冠的元载在李静忠的引领下踏入东宫暖殿,殿中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可他却无端觉得阴风恻恻、寒意逼人。
“素叶居的石炭炉烤得屋中燥热,终不如梨木木炭来得清香。”跪在柔软宣城毯上行叩拜大礼的元载忽而比较起石炭与木炭的优劣,不过自幼悟性颇佳的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紧张了。
“元判官一路辛苦!”端坐榻上的李亨伸手示意元载就坐:“圣人命某坐镇长安协理国政,诸事繁杂,今日始有暇见汝。元判官抵京多日,不知有何体悟?”
“殿下百忙之中接见在下,某三生有幸。”元载略一思索,朗声道:“吾在长安别无所得,唯觉右相弄权、胡将跋扈,天下盼殿下登基若大旱之望云霓。”
“元判官此话言不由衷。”李静忠冷哼道:“汝在京中四处打探,时常唉声叹气,怕是琢磨何时投靠盛王才能卖个好价钱吧!”
“李内侍冤枉在下了!”脸色发青、汗如雨落的元载慌忙跪倒在地叩首不止,他未料到自己一举一动皆落在太子眼中:“某忧心殿下安危,拜会亲友乃欲寻觅破局之道。至于唉声叹气,实因在下才疏学浅,深恨无法为殿下分忧的缘故。”
“静忠,元判官乃吾兄忠嗣的女婿,某信得过。汝切莫胡乱猜疑。”李亨亲自扶起元载:“元判官,汝在庭州已近三年,居功甚伟,深慰某心。不知庭州近况如何?”
“庭州?”满头大汗的元载急忙平复心绪:“自前年冬至大朝会后,王正见劝农桑、拓荒地、务积谷、开商道、安流民、整军旅,庭州一片繁华。只是北庭军虽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但王正见并无动刀兵之心,唯不时低价售粮于安西、陇右两镇,助其压制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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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正见可有入京为官之意?”李静忠急切问道。
“回殿下、李内侍,某观其志,对庭州毫无眷恋之心,常言今冬即可回京全家团圆。”元载一五一十道。
“果然如此。”李亨目中闪过一团阴霾。
“以元判官之见,王正见离任后会推荐何人接任北庭都护?”李静忠低声问道。
“边镇节帅皆由圣人与政事堂裁定,王正见何以置喙?”元载茫然不解。
“太原王氏树大根深,简在帝心;王正见在碛西颇有名望,与政事堂多位相国交好。若得他举荐,自可事半功倍。”李静忠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元载沉思片刻道:“程千里死后,北庭副都护之位空悬许久,杜环名为长史、实为僚佐之首,地位仅在王正见一人之下。且他谄媚侍奉王正见多年,故某猜测,王正见心仪之人当是杜环。”
“元判官对杜长史颇有怨气呀?”李静忠嗤笑道。
“不敢。然某确实看不惯其只知曲意奉承上司,心中却无君无父,浑不将殿下放在心上。”元载不失时机挑拨是非。
“某并无恩德于杜环,不敢奢求其忠心。”李亨淡淡道:“元判官方才所言不差,北庭都护继任人选终究由圣人与政事堂一言而决,某忝为东宫,亦有参赞之权,不知元判官有意乎?”
“某?”元载闻言且惊且喜,连谦让的话都忘了说。
“亲王遥领边镇都护、节度乃国朝旧例,某年幼时曾先后领过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而今盛王遥领平卢节度使,某思之圣人恩德当雨露均沾,已拟好奏表,乞请王正见入京后,由永王李璘领北庭都护一职,汝为副都护、知留后事。”李亨细述胸中谋划。
“副都护、知留后事?!”元载被意外之喜砸得头昏脑胀:“那杜环呢?”
“杜长史若得王正见力荐,或许能任一副都护,然知留后事的差遣,必与其无缘。”李静忠插话道:“圣人与忠嗣大将军情同父子,对汝也定会爱屋及乌。”
“多谢殿下和李内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元载热泪盈眶、伏地跪拜。
“元判官太见外了!”李亨再次扶起元载:“某平生最信任之人有二,一为吾兄忠嗣、一为近侍静忠,汝乃忠嗣之婿、静忠亲戚,朝野上下皆视汝为某之心腹,吾岂能让你枉担虚名。”
“谢殿下!”元载心中一凛,微微清醒的头脑察觉到李亨话中威胁与利诱并存,遂举手发毒誓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在下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若有半点不忠于殿下之心,不得好死。”
“何须如此!”李亨待元载发完誓才笑道:“北庭干系重大,还望元判官尽快返还,早作准备。”
“诺!”元载一扫之前的沮丧和颓唐:“某必为殿下牢牢守好北庭!”
(本章完)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三)()
袅袅金香散、沉沉银漏滴。
元载走后,面色铁青的李亨咬牙切齿道:“连元载都快生二心,竟然还需某亲自拉拢,成何体统!”
“殿下勿恼,盛王风头正劲,下面人心涣散,亦平常事。”李静忠劝谏道。
“人心涣散……”李亨怒拍坐榻扶手:“都是王正见带的头!”
“殿下,王正见这些年为何若即若离,还不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缘故。始作俑者非王正见,乃王忠嗣也!若当年他肯铁心跟随殿下,殿下早已是九五至尊,何来今日之烦恼。”李静忠慨然而叹。
“过往之事,提它何益。当务之急是如何除掉盛王!”李亨神色狰狞。
“回殿下,某早令人查探过,盛王府内里由飞龙禁军和平卢牙兵把守,戒备森严,龙武军士卒被排挤到仪门之外,根本无法靠近盛王;因前年李贼遇刺的缘故,盛王平日出行格外谨慎,不仅有数百精骑前呼后拥,所乘马车更是在素叶居定制,车厢板材加厚,外覆铁片、内衬牛皮,强弓劲弩不可透,以公孙大娘之能,亦无几分把握。”
“一帮废物!那用毒呢?”李亨颇为焦躁。
“李贼毙命后,盛王将相府卫队全盘接收。卫队战力一般,但其中多精通下毒、解毒的奇人异士,等闲毒物根本伤不到盛王。”
“段荼罗身在何处?”
“据公孙大娘密报,王霨对段荼罗甚是疑心,动用人手全力追查。为段荼罗安全计,公孙大娘命她远离长安,潜伏在剑南。”
“裴诚也在剑南?此子虽屡屡公报私仇,然其心思缜密、出手狠辣,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是。”李静忠苦笑道:“裴诚大闹庭州,借诛程千里之机诱使各路人马围攻西郊军寨,究其本心还是为了报复王霨。而今他与段荼罗均被王家父子盯上,不敢回京。河东裴家虽暗藏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但裴诚只是个家仆的儿子,在裴家的地位并不高,裴家不愿为他大动干戈,得罪太原王氏;公孙大娘则因苏十三娘的缘故,迟迟不肯出手对付素叶居。”
“吃里扒外的家伙,和他父亲一个德性!”李亨火冒三丈:“最得用的两枚棋子都被竖子逼走,闹得某灰头土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李静忠犹豫片刻道:“殿下若欲王霨身败名裂、滚出长安,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点出他的……”
“不!”李亨并未被无明业火烧糊涂:“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引而不发,只因时机未到。”
“殿下所言甚是。”李静忠见李亨方寸未乱,暗自松了口气:“某观王霨无心储位之争,他只是偶然卷入殿下和盛王的对弈,无意间扰乱了棋局。铲除他于事无补,反而节外生枝,彻底寒了王正见之心。”
“静忠,汝错了。这并非某与盛王的对弈,而是某与父皇的生死对决。”李亨双目冷若冰霜:“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钟意的始终是武贱人的儿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