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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周围所有的今川家足轻的脸上,固然有着神色的变化。但却并不是惊慌失措和六神无主,而是一种淡淡的哀伤,以及对于了不起的武士的那种敬佩和尊重。
刚才还惊慌失措的今川家足轻,纷纷退后,在侍大将和部将的指挥下,结成阵型,静静守候在道路的两侧。
没有因为主帅被杀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因为主公被杀而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夺回首级。而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低洼走廊里,中间挑着今川义元首级的织田军。
“今川治部已死!尔等还不跪地请降!”织田信长一时间竟然有些惊慌,再次用大吼掩饰内心的忐忑不安。
“咚!咚!咚!”忽然,田乐狭间东边偏南的丘陵坡后,响起三声鼓声。紧接着,又一面赤鸟军旗和一台轿子被众多濑名家的部队簇拥着送上了山坡顶,傲视着田乐狭间里的织田军。空气在突然间安静,战场上的拼杀声,织田军的呼号声,刀剑相加的碰撞时,都一时间停了下来。
“那是——”濑名氏俊的声音从山坡那端传来,打破了战场上空的宁静。
濑名家的八百战兵站在山坡上,深吸了一口,齐声大喊道:“影——武——者!”
“糟糕!”织田军大吃一惊,仿佛一下子从山巅跌入万丈深渊。刚才获胜的喜悦一下子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慌。今川家一切诡异的行动也都有了解释,之前之所抵抗得那么散漫,全都是为了引诱织田家进一步深入桶狭间。而被杀死的也只不过是今川义元的替身,部下们自然不会惊慌。如果这里安排的是替身的话,说明今川家早在一开始就算计到了织田家的奇袭——桶狭间的本阵只是个陷阱罢了!而今川义元本人,此时却正在丘陵坡顶!
话音刚落,濑名氏俊的旗帜猛地挥舞。坡顶的200弓箭兵立刻弯弓搭箭,开始朝着谷底射击,箭雨扑面而来,织田家的部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射中多人。武士们的具足防御力不错,羽箭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但是那些足轻们身上的竹麻甲,棉甲这些低劣的防具根本挡不住弓箭手居高临下的射击。
“殿下!快撤吧!真的是陷阱啊!我们中计了!”前田利家举着一块甲胄,挡在织田信长的马前,帮他遮挡着羽箭,同时忙不迭地劝谏道。
“殿下,现在再不撤估计就真的完蛋了!”河尻秀隆上前急道:“如果这里的本阵只是陷阱,那么鸣海城的部队必定会在我们烧毁三座岩砦吼切断我们的后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还有机会!”塙直政慌乱地建议道:“可以从这里北边的小路退回古渡!虽然大军可能难以幸免,但是在下愿意拼死奋战,护主公周全!”
“拼死奋战!护主公周全!”周围的马廻众和母衣众们也是齐齐地俯身喊道。箭雨仍然在一阵阵地袭来,不少足轻因为措手不及而被射中。更多的人则纷纷四散寻找掩体。之前为了冲锋,织田家的弓箭手都被留在了队伍最后面,此时还有不少人被堵在桶狭间丘陵的外面,根本无法进入支援。
织田信长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长谷部国重,双目尽赤,浑身颤抖着望着山上那面骄傲的赤鸟军旗,以及军旗旁边的那台轿子。他明白,一切都要完了。彻底落入了今川治部的陷阱里,大军难以幸免,那古野城,清州城甚至连守卫的兵力都凑不出来。各地的土豪和豪族必定随风倒般地投向今川家,织田家的统治将土崩瓦解。
完了。
忽然,他灵光一现,仿佛在绝境中找到了救命的稻草!
“你们怕死吗!”织田信长忽然大喊了一声。
“不怕!”周围的马廻众和母衣众们下意识地回应道。
“大点声!余听不见!”织田信长又是一声怒吼。
“不怕!”这一次,更多的织田家的武士们齐声吼道。
“再大声!”织田信长兴奋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不怕!”前军的几百织田家足轻和武士们高声喊道!
“治部虽然有影武者,但是现在他身边也就濑名氏俊的几百人!有埋伏又如何,有什么好害怕的!”织田信长的战马前蹄落地的那一刻,他就一夹马腹,引领着部下向着山坡上的马印冲去,“不怕死的随余再来!杀了治部!”
织田信长的一声怒吼,仿佛重新点燃了织田军低迷的士气。众人也纷纷意识到,虽然他们中伏了,但是只要他们拼力死战,依然有机会一举擒杀今川义元本人!
“杀!”织田军们用怒吼回应着主公的万丈豪情,织田军再次鱼贯而上,向着今川义元的马印和轿子冲去!
丘陵另一边的雨秋平,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织田信长,一头撞向了濑名氏俊的阵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桶狭(7)()
“殿下!这…计划有变,”直江忠平匆忙向雨秋平问道,“殿下打算如何?”
“我这里联系不上濑名殿下啊!”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天知道这个织田信长居然一头撞了上来。之后那一边的指挥,就只能请濑名殿下自己决断了。”
“传令!保持隐蔽,不要轻举妄动!”雨秋平压低声音说道,“继续面向西北,用侧面对着织田军的方向。”
而在丘陵的另一侧,濑名氏俊指挥着部下,把轿子和马印被继续向前推到了坡头。周围的足轻则围在了四周掩护。
未时五刻,田乐狭间东侧丘陵上。处于中央低洼地带的织田军,正在母衣众和马廻众的带领下,向着东边丘陵顶端的今川义元马印发动猛攻。由于斜坡上有着大量的乱石,灌木,马匹行走不易,因此织田家的母衣众和马廻众纷纷把马匹留在丘陵下,下马步战,叫嚣着冲上丘陵。另一批人,则在柴田胜家的带领下,阻挡住丘陵下低洼地带今川军不到一千的本阵的反击。
丘陵上的濑名家弓箭手居高临下喷洒着火力,给仰攻的织田军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佐佐成政此刻正奋战在第一线。自从兄长被雨秋平所部讨取的两年以来,他一直对今川家憋着一口气,恨不得能立刻报复回来。然而,在去年的善照寺之战中,他却再次被雨秋平击败。因为他冒失的出击,还导致佐久间家和佐佐家各自被没收了部分土地。这不由得让他对今川家的怨恨更加剧烈。
这一次桶狭间奇袭,作为黑母衣众的一员,他也一直奋不顾身,不避箭矢的冲锋在一线,渴望亲自斩杀今川家的武士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然而,事与愿违。本来他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讨取今川家家督今川义元,可是,却在骤然间跌入谷底——斩杀的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影武者。而本家的大军似乎也陷入了今川家的埋伏中。
情势已经很清楚了。今川军刚才陷入溃逃的一千本阵,此刻已经默默地在远处结阵,其后的辅兵也不再四散奔逃,而是在战兵背后谨慎地集结在一起。如果按照海镎俚那楸ǎ丝糖鹆晖饷婊褂辛角д奖囟ㄒ不崴匙徘鹆甑淖呃冉胩锢窒良洹鹊搅嗽执铮锞捅匕芪抟闪恕C3堑暮舐坊贡磺卸希兰凭突嵩谡饫锶裁弧
而现在织田家唯一获胜的机会,就是趁着今川家援军没有到达之前,击溃身边只有800战兵在身边的今川义元,从而为大军博得一线生机。
因此,他随手抛下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首级,再次亲临一线。
佐佐成政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举着一块藤牌,躲在一块灌木身边,护住自己的身体。又是一阵箭雨袭来,佐佐成政感到盾牌上结结实实地插了两三支箭,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一疼。箭雨一过,他立刻举起盾牌,呼喊着冲了上去。其他的织田家武士和足轻,也纷纷趁着今川家弓箭队弯弓搭箭的间隙,向着山顶前进,然后再次寻找障碍物隐蔽。
随着今川家弓箭手体力不断流失,对织田家攻山部队的干扰越来越弱,织田家的部队已经冲上山头附近。濑名氏俊立刻指挥弓箭手退下,让近战足轻顶上前去。织田家部队已经杀红了眼,朝着今川义元的马印和轿子杀去。大批大批外围的部队涌入了田乐狭间的低洼,向着山上杀来,队伍在丘陵间的走廊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条。其中一端还被堵在丘陵外面,另一端已经快要杀上了丘陵南段的东边顶端。而濑名备虽然正面交战的人数并不劣势,但是却依旧在不断收缩防线后退——有序地退下丘陵的坡顶。
“濑名殿下这是在干什么!”雨秋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濑名氏俊不仅没有把马印和轿子撤下去,反而让自家的部队撤下,任凭织田军越来越接近东边丘陵的山头。
“如果任由织田家登上制高点的话,所有的部署都会——”雨秋平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难道…濑名殿下另有打算?”
佐佐成政冲锋在一线,趁着濑名备调整部署的时候,带着周围的几个人一下子冲了上去,措手不及的濑名备足轻为了维持战线完整,不断地后退重整,却不知为何,战线忽然出现了断裂。被佐佐成政带着人抓住机会,一下子冲入阵中。长枪足轻不是武士的对手,匆忙在骑马武士和旗本武士的掩护下后退,但是今川义元的轿子却暴露在了织田家眼前。更令人诧异的是,濑名家的足轻和武士,居然根本无人理会今川义元的轿子!而是径直向着山坡下退去。
“这…”佐佐成政察觉到了不对,看着眼前的濑名备足轻如潮水般后退,让开了东边丘陵的顶端。他带着几个人,冲上顶端,一刀砍倒今川义元的马印,又掀开轿子的帘子——轿内空无一人。马印倒下,重重地砸向地面,掀起阵阵烟尘。
烟尘散后,佐佐成政等几个率先登上丘陵坡顶的织田军,登时怔怔地呆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了东边。眼前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空无一人的平原。
只见一个人数过万的大营,默默地伫立在桶狭间东边的平原上,营内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正加固着工事。2000本该出现在远处田乐狭间入口处的今川家直辖部队,早已在面前列阵完毕,此刻正大踏步地行军着,准备翻过田乐狭间右边的丘陵,登上丘陵狭长的坡顶处,自上而下发动攻击,直接将分布在漫长低洼走廊里的织田军一举击溃。而低洼走廊里南侧的今川军,也立刻对着面前的柴田胜家所部发动了反击。
两面夹击,兵力劣势,阵型不对,地形不利,织田家已经必败无疑。
还在低洼地带准备向丘陵坡顶攻来的织田军,讶异地发现,已经登上山顶的同伴正拼命地挥手大吼,似乎想向他们表达一些讯息。
不过,他们不用困惑多久。不多时,今川家的大批直辖部队就越过了东边丘陵,一面面二引两的旗帜和靠旗出现在了织田家的视野中。今川家的2000大军,正居高临下地,从丘陵斜坡上,向着低洼地带的织田军开战。
摊成一字长蛇的织田军大多正处于行军队形,排着队等待攻上今川家刚才马印所在的地方,此刻面对今川家突如其来的侧翼打击,猝不及防,一下子乱了阵脚。
“殿下!中计了!第二个马印也是假的!”佐佐成政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挡在面前的足轻,一路跑到了织田信长面前,“今川家的主力根本不在桶狭间丘陵的入口,而是在东边的侧面!我们中计了!”
“糟糕了。”织田信长看着眼前已经几乎无法收拾的状况——队伍太长,侧面没有纵深,根本无法对抗今川家居高临下的侧翼突袭。而这狭窄的丘陵地带,本来是困扰今川家的地形,此刻却因为织田军的全军深入反过来限制了织田家进行任何队形调动和兵力集结。一旦让今川家侵入低洼地带,长蛇状的织田军就会立刻被截成数段,彼此间无法联系,处于最里面的织田信长也难以逃出。顺着桶狭间的低洼走廊撤离已经绝无可能。
“全军立刻向着西南边的丘陵高低后撤!翻过西南的丘陵各自撤退!”织田信长情急之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放弃了对部队的掌控和建制,而是让所有足轻和武士各自翻过丘陵逃生。他知道失去了成建制的野战部队对于织田家的意义是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别无他法。
但是他不知道,西南侧的山坡后,正是等待已久的常磐备。织田家连最后的退路,也早已经被封死。
“上当了吧。”此刻,站在西南侧丘陵坡顶的雨秋平,自信地笑着,望向东面滚滚逃来的织田军。“濑名殿下的部队和直辖部队是铁锤,我的常磐备则是铁板。我们挥舞着铁锤,把织田军吓得跑向坚硬的铁板,然后在铁板上再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