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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劝解都咽回肚子里,斩离云能做的就是好好给江玉树独军中奏报,唯独不敢劝。
这日,帐中,江玉树品茶。
“公子,有消息了。”斩离云一脸惊喜的进来,躬身对着静坐在案几边的人说到。
“如何?”
“贺千丈还在醉仙楼,只是……”斩离云欲言又止。
江玉树执杯饮茶:“说吧。”
斩离云细细打量江玉树,“贺先生现在落魄无依,被南燕遗弃。无家可归,在醉仙楼买醉,小二追打如过街……”
后面两个字涉及人心尊严,斩离云没有说。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心领神会。
良久,茶杯搁置,“离云,收拾一番,去醉仙楼!”
远远望去醉仙楼今日格外热闹,斩离云只看见醉仙楼的门口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众人好似都在看笑话。
感受到人声吵扰,白衣男子不解:“前方何事?”
看了看包围圈,又看了看江玉树的脸色,斩离云结结巴巴:“是……贺先生……”
悠悠一声低叹,是他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离云,你知道怎么做?”江玉树轻轻一语,斩离云看了一眼贺千丈,心下明白,消失一瞬。
斩离云再次回来时,众人围堵的圈子已经散去。小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也没有说撵人的话,由着贺千丈在醉仙楼大门口买醉。
江玉树探索走近,感受浓浓的酒气,眉宇一皱,转瞬而逝。“贺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贺千丈挑眼一看,冷哼一声,不做搭理,接着喝酒。“贺某人以为是谁,原来是清玉公子。公子现在如意了,离公子上次说的话才短短两个月,贺某人当真被国主遗弃!”
听着贺千丈似醉微醉的话,江玉树不欲争辩,慢慢走近贺千丈,他将玉箫递到他面前。“贺先生,请起!你我有话进内说。”
贺千丈只看到那一抹碧绿的色彩,在自己脑中晃。
白衣,碧绿。
都是剔透的色彩。
不由自主,心不由己。
他伸手,握住玉箫,借力一把,颤巍巍起身。
一股温暖祥和的感觉迫使自己想离他近一点……
'算计·跪求'
二楼雅间。
贺千丈抡起袖子,将桌上所有的酒一扫而空。
似是不够快意,“小二,拿酒来!”
江玉树挥手制止:“哎,酒多伤身。先生就此打住。”
贺千丈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国主遗弃,自己就因为欠了酒钱,就要被国主遗弃,自己好歹是一国计囊,不说懒怠政事,好歹尽职尽责。就因为欠酒钱一事,就被抛弃,这怎么也说不通啊,哪个地方出问题了,不该是这个结果……
对坐人云淡风轻,浅笑淡然的样子让贺千丈怀疑,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被国主遗弃,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流落街头,蓄意买醉,还特意今日赶来……
他!!!都是算计好的……
贺千丈恍然:“贺某人今日流落街头都是你算计的!想不到清玉公子如此卑鄙!”
江玉树拧头,神色肃杀:“先生何须如此?你我都是一类人,不遑多让,论计谋,江某与贺先生相比稍逊一筹。”
贺千丈咬牙,挥落酒瓮,残碎一地:“公子现在可是如意?”
江玉树转了转手里的玉箫,悠悠道:“非也!”
贺千丈心下怒意横生:你还不满意,贺某人浮萍飘零,居无定所,每日债主追门,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心内五味杂陈,这个卑鄙小人,挑拨离间端的好手段!
“不知先生可还记得上次说的话?”江玉树笑意悠悠。
——若先生日后被国主遗弃,百邑城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若真有被国主遗弃的那一天,也只能是贺某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与他人无尤。
“不曾忘记,贺某人偏爱美酒清音,百邑城是个好地方!”
“那先生可愿永远留在百邑城?”
贺千丈愤愤不平!这人好计策,害自己流落天涯,无家可归,被债主围追……如今又要把自己留在百邑城,真是步步为营!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漂泊四海,在异国得赠衣温暖。心中慢慢涌起敬佩与感动,一股酸楚感包围,眼眸竟有一些发胀……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他是注定要将自己留在百邑城了,自己是他国人,他帮助自己,信任自己,算计自己……诡谲若贺千丈,自然明白江玉树为了自己承受了多少人言。也知道他为了自己用了多少心思。
但是——“真是会算计啊……”从第一次见面目的昭然若揭,光明正大的算计!
轻微感叹声未落——“多谢贺先生夸赞,江某受宠若惊!江某都听到了。”温和剔透的声音吓的贺千丈酒醒了一半。
抬头,只见江玉树负手而立,清俊文秀,月白发带散落,白衣翩然,衣袂含香。似画中人,也是人中画。淡然儒雅,泠然芳华。
“贺先生,这段时间辛苦,江某不得已为之。”江玉树执萧躬身一礼。
贺千丈冷笑几声,不为所动:“公子也知自己手段拙劣!”
江玉树眉眼含笑:“上次醉仙楼一别。江某甚是挂念。今次醉仙楼再见,你我命里缘分不浅。”
说起这贺千丈就来气,呵呵冷笑:“本以为公子泠然芳华,是谦谦君子。谁曾想公子竟让贺某人欠债千百,南燕国主倾尽国财怕是也不能偿还。贺某人就算腹有谋略,可哪个国的国主会容忍一臭名昭著,欠债千百的人醉鬼存在?”
江玉树执萧探索两步,循着贺千丈身侧坐下,笑里揶揄:“这一切都是先生给机会江某。也证明先生乃是‘无价之宝’,不可用银钱来衡量。话说……江某早就说过,南燕酒水稀缺,百邑美酒清音,才是先生最爱的选择。这是江某投其所好,给贺先生换了一个地方逍遥。先生应当感谢江某才是。”
他说完,轻阖眼眸,淡然如水,好似这件事是我帮了你,你要好好感谢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地方让你买醉逍遥。怎么还怪我呢?
短短几句话,就将势头扭转。
贺千丈双眼大睁,怒极反笑:“你第一次在醉仙楼帮我结账,我本以为你是贵人,好意助我。可我贺某人怎么也没算到,你将贺某人在百邑城楼逍遥醉酒的所有银两全部记在国主账上。还是日翻三十的税率。利滚利,银子消耗。将近三月,欠债千百,国主再如何宠爱,也不会允许一国肱骨欠他国银钱。如此也就罢了,你竟然让人大肆诋毁贺某人,吃喝赌懒,样样不落。如此声名传出去,他国谁人再敢用我?”
江玉树掌控千里,看透人心:“贺先生,没有一个国主能够容忍自己的臣子给自己欠债千百。这是关乎一国国库,经济往来。与国相比,贺先生当然是无足轻重。更何况,南燕国主也没有给先生还款的打算!”
字字诛心!
贺千丈突然静默,面色惨淡。是啊,这也不怪江玉树,是自己嗜酒成性,肆意红尘。以至于妻离家散。
立场敌对,哪怕江玉树用更深的计策应对,自己也应该接受,与人无尤。
如果国主信任,看中自己,区区银钱,怎会舍不得。原来自己的价值竟不如千百银钱。
江玉树这一算计,算计的就是国主对自己的看法,算计国主是否真的看中自己的谋略。
结果,自己准备尽职讨回银钱还债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遗弃了。
若不是百邑城醉仙楼被江玉树提前打好招呼,自己只怕早已被追债的人砍死,暴尸荒野。
这场算计,终究还是输了。
贺千丈不得不承认,江玉树虽然眼盲,但心似明镜……
江玉树笑容落寞:“先生,江某知晓先生不愿再过揣度人心,浮萍飘零的日子。你的顾虑是人之常情。”
话语中尽是天涯沦落的惺惺相惜:“屈居人下,浮生束缚,委屈你了……”
贺千丈只觉得心里咸涩感饱胀,压抑的自己喘不过气来,眼眸中有湿湿的东西在游走。本以为是寒冬湿气,抬头再看,春花烂漫时候。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面……
多年来的漂泊孤苦被他一一说来!计囊,国师,先生,光辉耀耀,实则屈居高主之下,身份束缚,智慧太过,功高震主;计谋无用,他人取而代之。君主提防自己篡夺江山,朝臣担忧自己人心算计。
每一刻都活在紧绷之中,担忧他人算计,计谋频出。计囊——有计谋才堪大用,无计谋弃子无疑!
江玉树再次起身,静心感受贺千丈的心酸落寞,神态苦涩。那清俊的脸仿若一轮残月,清冷铺面,让人骨子里生出一种孤独感,眉间樱红清恬凝寒。
“贺先生精通谋略,也当知‘紫微’,‘破军’,‘贪狼’三星聚合杀破狼之说。先生乃‘贪狼’诡谲之命,今漂泊无依。百邑城是先生归属,还请先生留在百邑城……”
江玉树忽的撩衣屈膝跪下,施行大礼,贺千丈眼睁睁的看着他屈膝跪在那堆碎掉的酒盏碎片上,木木的说不出一句话。
“古有刘玄德三请诸葛孔明下山,实为‘三顾茅庐’美谈。今江某不才,效仿先人,请先生出任百邑城军师一职。江某不敢保证先生一世荣华,但定会保先生此生安定,不再浮萍飘零,浪迹天涯——哪怕江某会为此背负骂名,牺牲性命。”
听闻此语,往昔提心吊胆,四处奔走,浮萍无根的生活历历在目。那一双逍遥红尘,看透世间诡谲的眼中,慢慢涌上一层水雾……
江玉树跪立,身子挺拔:“请先生出任我百邑城军师一职。”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白衣泠然,背脊直挺,一股破冰而出的料峭。无华的眸中所有的红尘烦扰仿佛都消散无影,不曾撼动他分毫,只留下那一抹白衣风华。
贺千丈虽坐,却依旧觉得自己要仰视这个荏苒傲气的男子……
千里马虽好,可需要伯乐。
公子,你是千丈的的伯乐呀……
抑制住心里涌动的酸涩感动,贺千丈连忙将人扶起:“公子这般懂千丈,千丈又怎能拒绝?”
江玉树起身,膝盖处那一抹夺目的红刺痛了贺千丈的眼,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到万不得已不屈膝。他为了自己放弃了自尊,自己又怎能辜负?
'以醋·戒酒'
“先生这般纵爱美酒,江某定居百邑,怎能让先生红尘不得意?”江玉树挑眉悠悠朝贺千丈说道,仿若将才屈膝一事不复存在。
“你想与我纵酒?”似是难以相信。
“不,是百邑城请先生的!”江玉树笑意悠悠,嘴角一抹算计的弧度,转瞬消散。“小二,拿酒来!”
贺千丈不解:“公子要与贺某人斗酒?”
江玉树轻阖眼眸,摇头微微一笑,“非也。先生困厄多时,江某只能用酒先招待,望先生不弃。”
那笑容让贺千丈有一瞬间的脊背发麻,事实是,贺千丈的直觉是对的。
这一次他是彻底被江玉树算计了。
贺千丈是个有名的醉鬼,有酒的地方就有他,无酒不欢,无/肉不欢,无曲不欢。可这次纵酒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从这次以后。贺千丈再也没沾过酒,反而每次看见酒吐的稀里哗啦。
直到多年后,繁华落幕,盛世天下,江玉树死去,成为姜国国师的贺千丈依旧忘不掉江玉树的知遇之恩。
他与江玉树是师友,也似亲子。
是江玉树成就了贺千丈,也成就了赵毅风,更成就了盛世天下!
酒盏更迭,贺千丈醉眼迷离,意识不清。
散落一地的酒坛,满室萦绕的酒香。
江玉树微微皱眉,利落吩咐:“小二,拿醋来,要最好的醋。再来二十坛酒!”
玉箫探索,走至贺千丈身边,江玉树歉声一句:“先生,得罪!”
说罢,拿起桌上的醋递到贺千丈手里。
迷糊的人不知所以,入口后大惊,刚要吐出。
江玉树一记用力掐住贺千丈脖子,毫不留情的将所有的醋灌入。
贺千丈挣扎,意识迷离,折扇招招狠辣向江玉树袭来。
玉箫倾出,听声辨位,一记玉箫直打肩胛。
贺千丈吃痛,晕乎不明,大喝:“公子意欲何为?”
悠悠一声冷笑:“助贺先生戒酒!先生,江某得罪!”
贺千丈挣扎不过,被江玉树按着灌了十瓮醋。
完罢,江玉树又将剩余二十坛酒灌给贺千丈。
酒与醋的反应就是——贺千丈吐尽所有物,一身疲累。
也是因为喝醋戒酒,贺千丈晕乎了半个多月,说了半月多的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