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钏儿便嘻嘻一笑,欢呼着冲到桌旁,伸手拈起一块西瓜,心的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随即嘴儿蠕动着,眯着眼品味着,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西瓜在这会儿还没像后世那般大面积种植,名字叫法也不是西瓜,而是番瓜。
多是从甘凉那边,又或是南方贩运过来的,价值颇为不菲。便似程家这般的大户,也不过只能偶尔买上几个解解馋。
放在后世,一个三口或者四口之家,一个西瓜足矣。但是在此时,一个大户人家上下百十口的,几个瓜哪里分的过来?也就是主家亲近的下人才能偶尔被赏赐一片半片的。
所以,丫头钏儿能得以守着这么大一盘西瓜,虽不能真个敞开肚皮全吃了,但仅仅是看着也让她大感幸福,满足的不得了。
一连吃了两块,但觉满口流蜜,胸中也有一股凉爽之气升起,登时将那夏天的烦热一扫而光。
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恋恋不舍的又再看看盘中剩余,无奈人肚子,委实是吃不下了,这才掏出手帕擦擦手和嘴巴,歪头看向兀自还在愣神的姐,脆声道:“恩姐,这番瓜好好吃哦。那些种瓜的人,天天都能吃到,可不是要跟神仙一样了?”
着,脸上露出神往的神情。
程月仙一脸的无语,白了她一眼,懒得跟这傻丫头多。种瓜的人便能天天吃瓜吗?别这瓜不能当饭吃,即便是能,种瓜的又哪里舍得吃,那可都是钱呢。
换了钱再去买米粮,所得足足能让一家人全年不用挨饿。钏儿这种种瓜便能天天吃瓜的奇葩想法,怕是跟那“何不食肉糜”一样令人噱了。
程月仙可不是那种不懂五谷的大户姐,对于寻常百姓的疾苦,还是很知道一些的。只是对着自己这个有些傻乎乎的娇憨丫鬟,真要想解释清楚,怕是不知要费多少口舌。这大热天的,她实在提不起那个心情科普,也只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白她一眼算完。
钏儿却不知自己被姐鄙视了,自顾完感叹,没听到姐回应也不在意。眼珠儿骨碌碌在其他几样水果上转转,又挑了个桃儿捏了送到嘴边啃着,两个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像极了偷吃的老鼠。一边吃着,又含混的道:“咱们在这吃的舒坦,可怜牡丹姐姐在外面跑,可不知吃不吃的到这般美味。对了,恩姐啊,我记得咱们的水粉还有好多啊,怎的这次你又要牡丹姐姐去采买?我听,南边可比咱京城这边又热上许多,可莫要热坏了牡丹姐姐才好,菩萨保佑。”
她自顾嘟嘟囔囔念叨着,程月仙听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起身走过来,冲她额头戳了一下,笑骂道:“好你个死妮子,莫不是我好心让你吃欢畅了,就是来编排我的?胆儿真肥了,早晚把你……”
“早晚把你卖给人牙子,人家知道了。”不等程月仙完,丫头便抢着接下去,托着长腔儿,一边还翻着白眼儿。
程月仙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抬手要打,却忽的目光往外看去,轻轻咦了一声道:“呀,娘亲来了。”
钏儿大吃一惊,慌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嘴巴擦干净。临了还不忘将吃剩的果核远远扔了出去。
自家姐疼爱自己,让自己可以无拘的食用这些好吃的。可若是在夫人面前也不知收敛,那可就是犯傻了。
好笑的看着做贼心虚,忙着毁尸灭迹的丫头,程月仙无奈的摇摇头,脚下却已然迎了出去。
将程夫人接着进到亭中,这才亲昵的靠着坐下,仰脸道:“娘亲怎的过来了?这大热天的,若是有事,使人来唤孩儿过去不就行了。”
程夫人宠溺的摸摸她头,笑道:“总在屋里呆的闷,出来透透气儿也好。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我儿。”
程月仙就满脸开心,大大的眼睛眯着,猫儿似的,极是享受母亲的疼爱。
程夫人慈爱的揽着她,道:“我儿方才在做什么呢?倒是难得见你没搞出一头的汗。”
程月仙身子微微一僵,才待回话,旁边钏儿却脱口道:“恩姐儿一直在呆,呆当然不会流汗了。”
程夫人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疼惜,轻轻叹口气,将程月仙往怀中拥了拥,轻声道:“我儿,你可是知晓了?”
程月仙狠狠瞪了多嘴的丫头一眼,随后仰起脸看着母亲,轻声道:“娘亲,爹爹会如何应对?”
程夫人默然,半响,勉强展颜一笑,道:“咱们程家忠义传家,受人之恩自当报答,你爹爹必然是有所为的。只是他毕竟是礼部侍郎、朝廷大员,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守法,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却不好多言,否则救人不成反误了自己,却是不美了。”
程月仙默默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程夫人心中黯然,扶了程月仙坐起,伸手拈了块西瓜给她,试探着道:“为娘方才了,咱们程家有恩报恩,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报恩却有很多种方式。有时候,换一种方式,或许对双方都是好事儿也不定。恩姐儿,你呢?”
程月仙身子一僵,捏着西瓜的手不觉中用了力,顿时将那瓜的汁水捏了出来。
红艳艳的西瓜汁水,顺着白皙如玉的皓腕淌下,竟如血般刺目。
程夫人心下一惊,连忙取手帕帮她擦拭。
程月仙却如同未觉,直直的望着母亲,半响,忽的展颜一笑,淡然道:“母亲的是。只不过,信必践、言必诺,圣人之言!孩儿虽女儿身,却是不肯逊于男儿的。”
她这话的淡然,但却铿锵有力,言语中有着不出的坚定。
程夫人身子一震,眼中蓦地闪过极复杂的神色。定定的看着女儿娇美的面庞,嘴唇嗫嚅几下,却终是化为一声轻叹。
程月仙放下手中捏碎的西瓜,抬起头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过无尽的空间,眼神中露出不尽的倔强和坚持。
武清,凤水新城苏府。
苏默顶着一脑袋的雾水缓步走入。亲戚?难道是老家那边的人?可是,好像老爹过,老家那边并没有什么太亲的亲戚了啊。
而且,就算有,也应当是找老爹苏宏才是,怎的指明找的是自己呢?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己现在在武清来,算的上是个富人。但是放在整个大明,却连个屁都算不上。
若这样也能谈的上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话,便打死苏默也是不信的。即便真是,可在眼下这个关头。别远亲了,就是近亲,怕也是有多远跑多远,跟躲瘟疫似的了。
被天子下旨彻查,锦衣亲军出动,这般架势,哪个脑残的亲戚会不知死活的靠上来?
别或许是不知道、没听之类的,真要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这点生了,岂能不知道这更大的事儿?更不必,如今武清城里早传的纷纷扰扰的,便是真的开始不知道,但到了地头儿也该清楚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一头闯进来。苏默觉得,这位亲戚肯定是头被门夹了,要不就是被驴踢了。否则,实在是难以解释了。
带着张悦和徐鹏举二人进了厅,抬眼处,便见厅上徐光祚正陪着两个年轻人坐着。见着三人进来,徐光祚明显大松口气儿,抢步起身迎上来。
两个年轻人中,为的一个年约二十七八,脸膛微黑,目光如刀。随着徐光祚起身,也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着苏默,脸上却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
苏默清晰的察觉到,这人的目光在张悦身上只是一扫而过,好似并不意外。但是当目光落在徐鹏举身上时,却是微微一怔,露出几分狐疑来。
另一人却是生的极为清秀,肤色白皙。一身文士衫,头戴方巾,目光也巡梭在自己身上,眼中满是探寻之意。
“默哥,你回来了。这位是丹公子,这位是蒋正蒋兄。嗯,是你的亲戚,来找你的。”徐光祚伸手引介道。完,脚下退后两步,往苏默身后站定。
苏默眼神微微一眯。
和徐光祚等人接触了这么多天,兄弟几个已经颇有些默契。徐光祚介绍中,竟然是先介绍的那位丹公子,显然徐光祚认为,这位丹公子才是做主的人。
丹公子?这却又是哪路神仙呢?
第123章:恩盟()
“呵呵,这位想必就是苏默苏讷言兄了?在下二人来的冒昧,还请苏兄莫怪。一﹤≦≦≤﹤≤<<”蒋正深深的看了退下去的徐光祚一眼,转向苏默笑呵呵的抱拳见礼。
苏默连忙抱拳还礼,亦笑道:“岂敢岂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蒋兄与丹公子看得起苏默,苏默只有欢喜,哪有见怪之理?坐,快请坐下话。玉山,换新茶。”
肃手请两人重新落座,又唤来楚玉山上茶。待新茶换上,几人端起茶盏喝了,苏默这才看向两人,笑道:“蒋兄莫怪,苏默有个疑惑,实在是不问不快。”
蒋正微微一笑,点头道:“是亲戚的事儿吧。”
苏默笑着点点头,道:“还是那句话,不知者不罪。苏默实在愚昧,着实不知与二位兄台这亲戚二字的来由,还望兄台为我解惑。”
蒋正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他几眼,这才慢悠悠的道:“苏兄弟不必多心,蒋某既了是亲戚,那便定然是亲戚的。只不过嘛。”到这儿,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苏默眼睛微微眯了眯,也不着恼,拱拱手道:“不过什么?蒋兄有言直就是。”
蒋正哈的一声,点头道:“只不过眼下算的是亲戚,但日后是不是真能成为亲戚,却不是蒋某能的准了。”
苏默挑了挑眉,心下既有些不乐,也立时起了警惕。这蒋正话之际,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气,仿佛苏默能成为他的亲戚简直就是一种高攀似的。
但是既然先前有徐光祚接待了他,他便应该清楚了徐光祚的身份。而且从他刚才进门时看张悦的神情,那么张悦的身份想必也不会不知道。
既然如此,能在两个国公世子的面前,仍然对自己露出这种傲然的神情,此人的身份背景只怕绝不简单。
心中如电般转动着,面上却并不露出丝毫。才待开口话,冷不防旁边早恼了一位。谁?魏国公世子,徐鹏举徐公爷!
他喵的,徐公爷是什么人啊?那是南京城里的一哥,应天府的霸王,用鼻孔看人的祖宗!
傲?在大明朝一辈中,除了皇子公主外,谁敢傲过徐鹏举徐公爷?这王八蛋拽的二五八似的,作死吗?
“我呸!你他娘的什么玩意儿啊,在爷们面前装大尾巴狼。还亲戚?还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真成了亲戚?我他妈吐你一脸!你丫有那资格吗?,把你的来头来听听。你爹什么人,或者你爷爷是什么人。又或者,你娘是哪位公主郡主之类的?家里几口人啊,有多大地儿多少银钱啊?且瞅瞅能不能把爷吓趴咯!”
徐鹏举歪着脑袋斜着眼,二郎腿儿点着地,一抖一抖的,那模样让人看着就想一脚踹过去,这遭人恨的。
苏默微微张了张口,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忽然想起了后世一个经典的台词:,家里几口人,房后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这尼玛,整个一六儿嘛。苏默很想问问,同志哥,哪年穿来的啊?
显然,苏默没这机会了。因为随着徐鹏举这一作,对面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那位从始至终没话的丹公子,此刻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中原本温和之色瞬间转为一种厌恶。冷冷的看了徐鹏举一眼,顺带着看向苏默的眼神中,也透出几分漠然。
而蒋正却是面色猛然涨红,随即转青,胸膛急剧的起伏着,两眼狠狠的瞪着徐鹏举,两手握拳,全身紧绷,似乎下一刻便要扑了过去一般。
徐鹏举恍若未见,仍是那副找揍的嘴脸。旁边徐光祚和张悦却是暗暗戒备,紧紧的盯着对方。
他二人和徐鹏举不同,两人都是真正的武人,蒋正此刻浑身的气机让二人都是心中惊凛。这种气机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那是真正沙场上杀过人才能出现的。
苏默初时也没反应过来。但他何等机敏,张悦和徐光祚的紧张瞬间便让他感知到了,目光猛然迎向蒋正,开口正要话,却见旁边那位丹公子忽然抬手按在蒋正胳膊上,开口道:“苏公子,向来听闻公子诗词双绝、才华过人,乃是我辈读书人中的翘楚。即为读书人,亦当知礼守礼,而方才令友之言,岂非太过?”
他忽然开口,语声清朗明脆,有股不出的韵味。便如同深山之中,忽闻泉水明溅;又似铃铛悬于窗口,在风中轻摇。
苏默猛地一怔,心中有种不出的怪异感觉。目光在他身上巡梭几下,这才抱拳淡然道:“丹公子见谅,我这兄弟性子直爽,话不会转弯,有得罪处,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