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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点完,张越捧着茶盏,老半天不言不语,皱着眉头思索。
张文墨早听傻了,坐在那儿呆滞不动,心中就一个念头:自个儿当初能从这厮手里讨回欠债,绝对就是一个奇迹!这得多奸啊,才能想出这么些弯弯绕绕的鬼点子来?
幸亏,幸亏啊,他当时有求自己,看上了张家的势力。祖宗庇佑啊,我张文墨幸而生在张家,姓了这个张姓。
张文墨想到后怕处,脑门上一脑袋的冷汗。偷眼瞅瞅自家叔叔,暗暗祷告着,叔啊,咱可得把这买卖做成了。不然的话,一旦崩了,有这么个刁钻奸诈的家伙惦记着,咱张家或许家大势大不怕,可是侄这儿可就悬了啊。
他这心中默默念叨,老半天,终于听到张越开始话了。
“照苏哥儿的这些,老朽大略盘算了下,这可是要不少的人管事啊。这又是看船又是装卸、运输的,那工具也得人驾驭吧?这且不,各个方面收费的人也得单独分出来啊,总不能一锅煮的烂在一块儿,这哪哪儿都要人,投入的精力可不啊。”
苏默心中暗喜,要是精力了,可不是误了哥们的事儿了?脸上却露出严重同意的神色,点头道:“正是。这也是之前,子的有所取有所舍的原因所在。码头是最大的一块蛋糕,嗯,蛋糕的意思您可以理解为好处就行了。这块蛋糕,也只有张家来吃,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而有了这收益,其实真不需要再去打别的主意了。就不忙不忙的过来,圣人有云: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共同展才是硬道理对不对?”
张越疑惑:“圣人有这么过吗?哪位圣人云的?”
“咳咳,咳咳咳,这个,这个其实不重要。不要在意细节嘛。重要的是,您老人家觉得我的有道理没有?”
“嗯……是这个理儿。”
“对嘛。既然如此,您老人家还当早做决断才是。今日在县衙里跟诸位大人商议此事时,已经定下了,三日后,将会公开进行竞价。以定各个地标的所有。若是您老人家不能决定,那么,码头也必然要拿出来竞价的。虽麻烦些,大不了换个形式,改完全所有为有偿经营就是了。大头交给朝廷,头也能承包人吃的盆满钵益了……”
苏默摇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胡八道顺口就来。听的张越眉头越来越紧,终是直接挥手打断道:“改什么改,这码头,我张家要了!就依你,其他的生意,我张家也懒的费那手脚了。嗯,就这样吧。”
老头儿豪气的当场拍板了。对于此事,他其实早考虑很久了,今个儿不过是做最后的确认罢了,倒也不是什么上当轻率的决定。
苏默大喜,面上却是露出为难之色,摊手道:“张翁啊,咱就这么拿去可不成,总得有个法吧。”
张越一瞪眼,道:“怎的?莫非还有谁敢跟我张家争上一争?”
苏默咳咳两声,叹气道:“您老误会了。子的意思是,走个过场,起个由头。这凡事不都要个名正言顺不是?您看这样成不成,现在不是正救灾呢吗?您啊,代表张家捐点米面什么的,也不要多,整个百八十石的,呃,不是,有个三四十石就成。三四十石没问题吧?看,有了这份大义在前,一来呢,给所有人做个表率,毕竟,这凤水开本来就是源于救灾的嘛对不对;这二来呢,也是给张家增誉,给天子增光不是……”
毒舌继续摇动,某人两眼放光,到极致处,嗓子眼里那跟舌头都快露出来了。
第五十一章:无风凭起浪()
世间百态总是在夜色中刻画纷杂,有依红偎翠笙歌笑语者;亦有如苏默这般觥筹交错以达某种目的者。壹&nbp;≤<≤﹤≤≤<
而在京城中某处大宅里,一个花甲老人此时却正就着灯火,吃力的盯着一张纸箴,嘴巴里啊啊喔喔的念叨着什么。随即,面色便也就从迷惑渐渐到震惊并喜悦着。
“此,立言也!奇思妙想,奇思妙想啊!善!大善!”老人喃喃低语着,随手抓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字,又再旁边添了几笔,随后又是一阵吟喔,那惊喜之色便再一次显露。眼中放着光,如同现了某种趣味,不可自拔。
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老者皱了皱眉头,抬头刚要呵斥,却听一个清凉的声音传来,顿时转嗔为喜,满面慈和。
“爹爹,女儿煮了汤水,可以进来吗?”
老者放下手中纸箴,大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笑呵呵的道:“吾儿怎不歇着,这些东西只教下人弄来便是。”
门外却是两个女郎。大者十六七岁,面容清冷艳绝,肤白如瓷。半身比甲,下着鹅黄长裙,披一袭素色披风,灯火影绰下恍如广寒仙子也似。
者不过及笄,梳着双丫,用红带系了,顾盼之间甚是灵动,亦是生的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唯有双手上托着个红木托盘,上面一只瓮,显示出丫鬟的身份。
二女见了老者,俱皆屈膝见礼,一边进了屋,指挥着丫鬟将盘子放下,女郎一边嗔了老者一眼,怨道:“爹爹自未时便窝在书房,连晚食都不出来用,莫不是舍了儒道,却要修仙道吗?女儿却是不依的。”
着,让丫鬟启了瓮,自取碗舀汤奉上。丫鬟便咯咯轻笑,倒也不似寻常大户家般严谨。
老者面上一囧,咳了一声,佯怒道:“胡!为父堂堂学政,三品大员……”
女郎翻了个白眼,芊芊素手拎了汤勺往老者口中递去,显然一副不屑之色,毫不客气的打断老者的言语。
老者慌不迭张嘴接着,一边夺过汤勺,那怒色早不见了踪影,眼中全是满满的宠溺之色。
这老者却不是别个,正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提督学政事王懋。这女郎便是他的王泌。
今日午时大学正接了一封书信,进到书房后便不曾出来,直到晚上用饭都顾不上,王泌心疼老父,便借着这送汤之际来探。
王懋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喝着,指着椅子让女儿坐下,脸上露出陶然之色。
王泌道:“爹爹操劳公事,却也当保重身体才是。又是何等要务,竟如此费神,一至如斯?”
王懋听了,眼中登时放出光来。将碗放了,自桌上取了那纸箴递过去,捋须笑而不语。
他这女儿聪慧非常,七岁便能过目不忘,自十岁时,已是通读四书五经,通达《春秋》,若非生就女儿身,真真天生状元之才。
平素里,向来与他诗词唱和、论学经,竟有不分轩轾之势。此刻,得了手中这般奇物,登时便起了考校之心,只面带得色,却是微笑不语。
王泌心下好奇,伸手接过凝目看去,但见上面写了几个字,每个字的旁边,都有一组弯弯曲曲的笔画,不知何意。
她自幼博览群书,自认渊博。此时再微一凝思,忽的记起,这似乎是一种梵语。只是按着梵语的读法试读一番,却是不通,黛眉便微微蹙起,苦苦思索起来。
王懋也不催促,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汗巾擦了嘴,方才笑眯眯的道:“如何,我儿可勘破此中秘奥?”
这老儿争了女儿上风,脸上满是洋洋得意,哪有半分为父的样子。
王泌白皙的脸蛋儿上微晕,妙眸中微露恼意,斜了这为老不尊的老父一眼,撇嘴道:“您是当世大儒,便胜了女儿这女子,又得意个甚?更不研究了这一下午的,怕不也是刚刚学会的吧。咦,或许未必学会也是有的,您呢,王大学士。”
王懋顿时咳咳连声,老脸上惭惭起来。眼珠乱飘,捻须辩道:“胡,为父已尽知其妙,岂是你这女娃能知。”
王泌掩嘴轻笑,眉目转动,随即双手交叠见礼,笑道:“如此,便请爹爹赐教。”
王懋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两声,端正道:“此之谓汉语拼音。”
王泌一愣,诧异道:“汉语拼音?不是梵语?却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又为何解?”
王懋顿了顿,脸上有激赏之色闪过,缓缓的道:“汉语拼音者,乃是为汉字注音释读之法,却非什么名家所出,实实乃是出自一蒙童之手。”
王泌嫣红嘴张大,脱口道:“蒙童?”
王懋点点头,随即叹口气,苦笑道:“正是蒙童。此乃是武清教谕赵奉至使人送来的,是武清县蒙童,叫苏默的所创。此子今年不过十五,前些时日,赵奉至曾上教谕改革折,据言也是多出此苏默所,为父令其祥言之,不料此番来了,便多出了这般物事,真奇思妙想。哦,对了,除此外,还有这个。”
着,低头往桌上找了,从中又抽出一份纸箴,用手指点了点,递给王泌。
王泌接过,一目十行掠过,随即抬头道:“这当是断句之法吧?”
王懋点点头,眼中却露出思索之意。
王泌动容,然而随即微微蹙眉。
王懋看了看女儿,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笑道:“我儿想必也想到了。”
王泌点点头,道:“是,以女儿浅见,此法好是好的,推行却须商榷。”
王懋赞赏之色更浓,满意的点点头。自家这个女儿不惟惊才绝艳,更难得的是,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其中潜藏的危机。
正如赵奉至当日看到这断句法时一样,此法推行,必当谨慎心,否则落入有心人眼中,极易被人构陷。
如今朝堂之上,固然是君子群群,却也有那魍魉之徒。不得给套上个妄议圣人之言的罪名,凭生波澜,不可不防。
正思虑间,却听王泌又咦了一声,道:“爹爹方才武清苏默,可是那作临江仙之苏默?”
王懋长眉一挑,哦了一声,道:“我儿亦知《临江仙》?”
王泌眼中一抹异彩划过,点头道:“此曲惊艳,道不尽慷慨豪迈之意,儿却素喜其淡泊飘逸之气。原道作词之人,必为老迈经历之士,全料不到竟是如此年少之才,今日又见此汉语拼音法、断句法,方知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儿不如也。”
王懋哈哈大笑,抬手拍拍王泌素手,傲然道:“泌儿何须自谦,你之才,不知胜却世上多少所谓才子。便这苏讷言,也不见得就差了他。”
王泌抿了抿唇角,笑而不语,眼中却有光华闪动。苏讷言吗?却不知此人还有何等本领,真让人期待。
王懋那边笑罢,却起身在屋中踱步,面露思索之色。
王泌微一凝思,便笑道:“爹爹可是在想举荐之人?”
王懋一惊,随即点点头,微微皱眉道:“那断句法也就罢了,这汉语拼音法却是非同可。自仓吉造字后,又有文解字、九韵诸法,皆为瑰宝。这汉语拼音法,直可堪与比肩,若不荐之,为父空担这学正之职。只是……”到这儿,不由顿住,皱着眉微微摇头。
王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道:“爹爹可是犹豫,该当向哪位阁老推荐?”
王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道:“向哪位去固然是其一,但是这苏讷言的身份,也是个麻烦。”
见王泌诧异,便解释道:“方才了,这苏讷言只是个蒙童,据连个秀才都不曾考中,这般身份偏弄出如此神物,这……这……”
王泌一呆,这才省悟过来。想了想,忽然笑道:“爹爹何必多想?爹爹身为大学正,管理的虽是功名,考校的却是学问。为国选才,固然是选人才,又何尝不是选器材?至于那苏公子,呵呵,能作出临江仙,又能创出这汉语拼音法,女儿却不信区区秀才都考不中。其中必有缘故。再者,就算真个如此,也没有什么。女儿曾闻,景泰、天顺年间,曾有位杨大学士讳善者,便以区区秀才功名得列阁臣之位,极得当时英宗陛下倚重。既有此辄,何以不能有今日蒙童出大才?爹爹却是着相了。”
王懋猛地一惊,先是若有所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由是开朗。
上前就桌上纸箴收拾归拢,一边欣喜道:“我儿的是。为父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但为国之责,何忧其他。去,叫人备车。”
王泌抿嘴一笑,脸上欢喜。一边起身让丫鬟去喊人备车,一边问道:“爹爹忒性急,便这一晚都耐不得。可是要去晦暗先生那儿?”
她的晦暗先生,便是如今的内阁辅刘健。原本内阁辅是徐溥,徐溥字时用,号谦斋,景泰五年进士,至华盖殿大学士,于内阁辅政十二年,生性凝重有度,历三朝辅政,乃是其时极有名望的大儒阁老。
只是如今徐溥年事已高,又兼犯眼疾的厉害,数次请辞,皇帝皆不准,直到上月,终是卸下辅之仁,却仍叫留京休养,以备问国事。并加授少师太子太师衔,圣眷倚重可见一斑。
及至此时卸任了辅之位,接任的便是刘健了。刘健字希贤,号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