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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种历年的积累,才使得后来朱宸濠有了造反的底气。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的朱宸濠却还只是个新嫩。虽然也如父祖辈一般,心中暗有不轨之意,但却尚未敢如十余年后那般明目张胆。
但这却不代表着他就肯老实了,正如此次二张事件,背后为朱阳铸出谋划策,制定让二张去抗苏默的主意,便是出自他的手笔。至于说他是真帮着朱阳铸出头,还是另有谋划,则只有他自家知道了。
朱阳铸的鲁王一系,最早乃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子的封号。而宁王则是第六子,故而才有了朱宸濠此刻“十王弟”的称谓。
此刻听了朱阳铸再次的哀求,朱宸濠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会儿,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眼神一凝,瞄向了屏风后的一处侧门处。
那里,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人的脑袋刚刚缩了回去,脸上又是震骇又是惊恐之意……。
第685章:后悔()
钱宁站在朱宸濠面前,微微低着头,虽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但身子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终究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在他身后,小手巾忠儿早已吓的趴伏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对于他而言,大太监李广已经是天一般的人物,而眼前这位却是一位藩王,比李广更不知尊贵了多少倍,如何能不让他害怕。
有人说了,太监这种物种,整日里就生活在皇宫内院里的,每日里所见的都是皇帝皇后的,怎么可能碰见一个外来的藩王就吓成这样?
其实不然,别说忠儿只是一个根本不入流的小手巾了,便是如李广这般大太监,也不会经常看见皇帝。除非像杜甫那样的随侍跟班,又或者翰林侍读、起居舍人这样的近臣,否则便是内阁大臣都不可能做到每天都能见到皇帝。
也正是如此,李广才心兹念兹的觊觎杜甫的位置。也才有了许多桥段中,多数坏事儿总是与皇帝身边的太监、侍从有关。因为这种人虽然身份卑微,但架不住离着天子近啊,他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后宫的后妃们的能量都大。说不定那句话,就堪比枕头风还要有威力。
而像忠儿这样的最底层杂役,别说皇帝了,除了他伺候的李广外,甚至连许多大太监都从不曾见过。他的人生便只有那个小院子,经年累月看到的,便只是头上的那一方天空。
幸运的是,他机缘巧合的认识了钱宁,这让他比其他的小监们,总算是多出了几分亮色。从此他得以走出了那个小院,多了那个避风巷般的假山石林,也多了一份友情。
然而,谁又能知道,这于他而言,真的是幸运吗?没人知道,至少现在没人知道。
而今日两人之所以在这里出现,正是源于那日两人在石林里的密谋。
钱宁因着年龄的缘故,又有他养父钱能的照拂,不但在宫里自由许多,也因此消息灵通的多。由此,自然便知道了皇帝下旨,令诸王子侄入京的事儿。
而更巧的是,他还幸运的接触到了一位极好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性子极是温和,对谁都彬彬有礼的,便是如他这般低下的小人物,也从不轻视半分。
不,那已经不能说是不轻视了,简直就是投缘。是的,那个大人物就是这般说的,投缘。每次见了他都是笑眯眯的喊他“小钱”,时不时的还塞给他些好吃好玩的物件。
虽说钱宁能感觉到,这位大人物对他似乎并不是真如他所言那样,只是单纯的投缘,更多的,似乎是想通过他了解一些太子的事儿……
好吧,钱宁每每思及此事,总是立即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他和太子混的再熟,但终归是上下有别,远未到亲密的程度。即便是真有人别有用心,又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若真是要打探太子的隐秘,远不如去收买刘瑾那几个更靠谱。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这就是投缘。
而也正是因着这份投缘,才让他在得知了好朋友忠儿的难处后,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带着好朋友来向那位大人物求肯,若是能让大人物看中,将忠儿收了到身边伺候,那李广的阴影便也就再不能困扰忠儿了。
至于说那位大人物有没有这个能力,钱宁毫不怀疑这一点。因为,那位大人物不是别个,正是眼前这位宁王殿下。
堂堂宁王殿下,看中一个小太监,要过去伺候,这事儿简直太简单不过了。李广便再如何势大,也绝不敢放半个屁出来。
而如果这事儿办成了,不但能解决了好朋友的难处,还能将自己的人脉延伸出去,等若是日后多了一条路。养父钱能在日时,时常嗟叹自己的路子不够宽,要不然也不会最终只落得个仅以身免的下场。
昔日成化时,虽然大多数人都下场悲惨,但也有些人因为有人帮着说话,得以平步青云,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钱宁小小的心思中,交往越多的朋友越好。如果能将朋友交到天下到处都是,那便可无处不可去的,再不用走养父的老路了。
而今天,正好宫里有个往各家世子送赐赏的活儿,他便积极的接了过来,然后拉了忠儿过来。想着,或许有机会央求一二,将这事儿给办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找过来后的时机那么的不凑巧,正好听到了鲁王世子和宁王的对话。从话里言间不难猜出,针对那个苏默的阴谋,竟然都是宁王殿下背后出的主意。
他对苏默并没多少了解,但是占着在宫里行走的便利,还是比外界更多知道些内情。貌似,听说圣上对那苏讷言颇有些看重,最近很有几道密旨下去,都是跟那个苏讷言有关的。
而宁王殿下,竟然在背后算计那个苏默,这……这岂不是在跟圣上打对台?这么一想之下,顿时就是一身的大汗。不知为什么,往日里宁王或有意或无意的,向自己问询关于太子诸般事儿的一幕幕,猛然清晰起来……。
钱宁现在还是太小,他犹自懵懂着,搞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但这却不影响他天生的直觉。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颤栗,似乎自己被某个存在注视着,冷厉而阴森。莫名的巨大的危机感,如要铺天盖地般将他湮没……
他惊恐的想要躲闪,却不料终是来不及了。厅中宁王殿下精光闪闪的眸子望过来的那一刹那,注定了他再也无法脱身了。
“小钱,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哪里不适吗?”眼前的宁王还是那么的温洵和熙,平易近人。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落在钱宁眼中,却只觉得说不出的恐惧可怖,恍惚间,似乎在那温和的背后,有一双毒蛇般的眸子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没……没,呃,多……多谢殿下关心,小的很好,真的很好。”他强自镇定着,明明想要表现的与往常一样,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嘴巴如同塞了个胡桃也似,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
宁王就看着他,静静的一言不发。钱宁只觉得背后一道冷气直往上窜,那无形的压力,让他险险就要跪倒下去,将一切所思所想都和盘托出。
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行!一旦他真的那样做了,等着他的结局,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所以,哪怕他再如何不堪,也拼命咬牙坚持着。
他暗暗的催眠着自己,没有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所有的猜想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一个少年的胡思乱想根本不会成为事实,也绝对不是对王爷的恶意,自己不需要紧张,不需要害怕!对,不紧张!我不紧张!
他不停的在心底念叨着,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滚落下来,淌成了小溪一般。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结了,恍惚中如同过了千百万年似的。
就在他眼看要坚持不住了的时候,终于,对面的宁王殿下展颜一笑,又再恢复了往日春天般的和熙,抬手拍拍他肩膀笑道:“你这小子,往日里那般跳脱,怎的今日如此老实?本王还当你改了性儿呢。说吧,你这么晚忽然跑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说着,目光斜斜瞟了一眼仍跪在地上发抖,却不敢抬头的忠儿。
忠儿虽然年幼,又特意换了一身衣裳,但是朱宸濠家中见多了太监,便是离着十里地都能闻出那股味儿,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个阉人?
只不过他只当是这个小家伙又是个自己去势,想要求富贵的,倒也没太在意。
这个时代,宫里没过几年,都会从外面收些杂役,许多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便多有将自己孩子阉割了,巴望着能就此进去。虽然没了传宗接代的指望,但终归也是一条活路,好过在贫苦中死去。
而这种诡异的惨况,历代君王都有明令禁止,但却久禁不绝。此时还算好些,到的再往后辫子朝时,更是形成了全以这种阉人聚集的村落,可谓世间奇闻了。
朱宸濠心思深沉,自然早看出钱宁的不对劲儿,但他却另有打算,这才以目示意,给钱宁一个说话的台阶。
钱宁果然机灵,大松口气儿之余,抬手不自觉的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这才将宫里赏下来一些物件的事儿说了。待到说完这事儿,目光瞄了瞄被拉起来,仍显得畏畏缩缩的忠儿,脸上露出踟蹰之色,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他毕竟是个伶俐的,朱宸濠可以不当回事儿的说跟他投缘什么什么的,那是上位者俯视下等人时的一种大度和宽容。便被人说起,也只能赞一声贤王仁爱;
可如果他真拿这话儿当真,跟一位王爷说什么投缘,那可就是不讲上下尊卑,狂悖无礼了。
当日他冲动之下,光顾着算计其中的得失利弊去了,就那么拍着胸脯承下了此事。可现在真事到临头了,却猛然省悟过来,自己区区一个下等人,又哪来的资格,去要求一位王爷关注一个小太监?
这话说不说的出口是一回事儿,说出来了能不能办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而且,一旦忠儿的身份表露了,一切便再无挽回余地。宁王若真是顾着自己的周全还好说,那样最多就是个不允罢了;
可如果实情不是那样的,宁王一旦翻脸,那自己和忠儿两个,就都别想着再活了。要知道,宫里的太监也好,宫女也好,还有杂役侍卫等等,都是皇家的家奴。
一个家奴,竟然想着自己挑主子,这简直是胆大妄为,悖逆扛上的大罪!而宁王是什么人?说一千道一万,那还是皇家朱姓之人,他又凭什么为了一个家奴,去做有违皇家规矩的事儿?
想到这儿,钱宁忽然再次冒出了一身的大汗,为自己的轻佻后悔不迭。
第686章:名士()
世上如果有后悔药,钱宁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买一颗吞下。但是可惜,后悔药这个东西真心没有。
而他如果能如苏默般,早知道历史轨迹,明晓数年后的祸事,那此刻哪怕就此得罪了宁王,他也一定会先脱身出去。
望着朋友忠儿哀求的眼神,再看看宁王虽然带笑,但却越来越冷的眼神,这一刻的钱宁,终于还是没能坚持住。
这位宁王殿下平时看似谦和仁厚,但那是对己方人。可在对待敌人时,那却又是另一副面孔了。钱宁就曾听闻过,江西有个御史对宁王有些不满,曾上书弹劾过其罪。然而不等奏章送至京城,那御史便忽然失足落水而死。
而随着御史之死,那张参奏宁王的折子,自然便也无疾而终了。至于御史之死,朝中也曾大力查察过,但却毫无所得,最终结论就是一桩意外。
但是事件表面虽没有破绽,但是又如何能瞒的过聪明人去?只要稍一联系便能猜到其中端倪,细思恐极啊。
若说钱宁之前还只是拿这个传说当故事听,可此时此刻他却再不敢有半分怀疑。目下他只是个宫里的小杂役,跟一地御史相比,简直犹如微尘与沧海一般。
那么,一旦惹的宁王不高兴了,御史死得,他这个小小的杂役又如何死不得?御史死了还有人去查一下究竟,不管结论如何,总算还有个面子上的流程。
可要是他钱宁死了,怕是谁也不会去在乎吧。没有人会为了一条毫无价值的野狗的死,而去多费哪怕半分脑子!
而且话说回来,事情已到了眼前,他就算想退缩,心中也着实没把握能骗得过这位王爷。而一旦被识破自己妄图瞒骗,那后果,钱宁便是想想就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
没奈何,当下便吞吞吐吐的将事儿说了。只是紧张害怕之余,原本几句话的事儿,竟是生生说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待到说完,已是浑身出了一身的大汗,却是不知为何,忽然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觉来。
朱宸濠静静的听着,待到听完也是不由的面色古怪起来。旁边那个小太